《盛世》的官微在三個月之後放出了定妝照, 女主蕙蘭的位置赫然放着璃小草的照片。這張照片是程漸軒拍到的最滿意的一張,照片上的璃小草穿着一襲紅裙,臉上化着隆重的盛妝, 她面無表情, 雙手交疊放在身前, 下巴輕輕揚起, 眼中卻一片悲涼。
這張定妝照極具感染力。
程漸軒屈指無聊地敲了一下桌面, 舒服地靠在了自己辦公椅的椅背上,吩咐丁明,“你給我念念評論。”照他的想法, 定妝照底下應該要有很多誇獎璃小草的。
丁明偷偷看了一眼程漸軒,摸了一把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 “我沒有看錯嗎?影后去給凌花瓶做配了?”
丁明舔了一下嘴脣, 繼續, “凌花瓶就是有手段。”
“以後程導的戲估計都不能看了!”
程漸軒皺眉打斷,“停一下, 念誇她的。”
丁明沉默許久。
程漸軒又催促,“怎麼不念了?”
丁明嚥了一口口水,小聲嘀咕了一句,“程總……這滿屏都是罵她的啊。”
程漸軒臉一下子就黑了,他瞪了丁明一眼, 滿眼都寫着:“凌玉昔這麼好, 他們怎麼可以罵她!”
丁明放下小秘書給他倒的水, 打了一個哆嗦, 覺得程漸軒助理的這份差事是越來越不好做了。
程漸軒是不知道丁明的腹誹的, 他拿過手機之後,正好看見了另外一條消息。剛看了兩眼, 他的臉就沉了下來。許多營銷號就在剛剛,趁着《盛世》定妝照發布的熱度,像是約定好了一般放出了一段視頻。
視頻之中的男人看起來有幾分眼熟,他一開口,程漸軒就知道他的身份了。男人像是宿醉剛醒,眼泡發腫,四肢都皺巴巴的,但是他耷拉的眼皮之下卻時不時閃過一抹精光,“對,我剛剛知道,那個電視上的凌玉昔就是我的女兒。我女兒幾年前說是要去大城市裡打拼,我們村裡的人都說她有志向,歡天喜地地將她送出來了。沒成想,一出去,她就和我們失去了聯繫……”
男人身後的一個滿臉風霜的中年婦女適時地上前,一邊用自己粗糙的大手抹着眼淚,一邊斷斷續續用着自己不標準的普通話哭訴道,“我早些年還以爲女兒出了什麼事情,這些天去鎮裡才發現女兒出息了。我趕緊叫上老闆和她的弟弟來城裡尋她,卻沒有想到女兒像是不認識我們一樣。”女人彷彿說到了傷心處,泣不成聲,話也說不清楚了。
男人輕輕拍了一下女人的肩膀,低着頭唉聲嘆氣。
視頻到這裡就結束了。程漸軒捏緊了拳頭,寂靜的辦公室裡響起了咔的一聲,丁明的肩膀跟着一顫,他知道這是程漸軒生氣了。程漸軒放下手機,長長吐出一口氣,神情冷得像是要掉冰渣子。
坐了一會,他猛地起身,往樓下走去。辦公室的門被他哐地一下甩上,響的震天動地。
肖則在璃小草的辦公室門口站着,手指之間夾着一根菸。她凝眉,精緻的面容半隱在了煙霧之中,很明顯是在想事情。聽見腳步聲,她回頭,掐滅了手上的煙,“程總。”
“凌玉昔呢?”程漸軒看了一眼辦公室的房門。
“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了,我叫了她很久,都不開門。”肖則說這句話的時候,眉頭微微鎖着,顯然是對凌玉昔的態度很不滿意。但是介於程漸軒在場,她什麼都沒有多說。
程漸軒面無表情地吩咐,“找人強行開門。”
肖則皺眉,不能理解程漸軒的指令,“什麼?”
程漸軒無暇給她解釋。儘管他現在神情鎮定,但是心裡已經是一片慌亂。就算不看視頻底下的評論,他都可以想象得出網友們刻薄的語氣。他深吸一口氣,強壓着內心的惶恐和憤怒,最後還是等不及保安上樓來開門,自己一腳踹在了門上。
肖則被嚇得後退了一步。
門鎖在重力之下變形,房門打開了。程漸軒收起腿就準備直接進去,卻被肖則叫住,“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她咬牙,“程總,如果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的工作就很難展開。”
程漸軒將門在自己身後闔上,最後一刻,他的聲音從門縫之中傳出來,“一會再說。”
璃小草根本就沒有察覺到房間裡有另外一個人進來了,或者說,她感覺到了卻並不想理會。她抱着自己的膝蓋,將頭埋在膝上,坐在桌子之上,腳上的一隻鞋都被她踢掉了。桌子上的東西全都被她打到了地上,透明的玻璃水杯四分五裂,木頭地板上一片水漬,在水漬的中間,她的手機屏幕朝下放在那裡。
璃小草的肩膀在無聲地顫抖着。看得程漸軒的心都一緊。程漸軒走過去,拿起地上的手機,按亮屏幕,果然看見了那段視頻。璃小草不僅看完了視頻,界面停留在評論區,手機屏幕上一道裂痕,顯然是她在情緒失控的時候失手將手機砸了出去。
程漸軒放下手機,靜悄悄站在璃小草的身旁,半晌,他嘆了一口氣,抱住了璃小草。他伸開手臂,將璃小草整個人都抱在了懷裡,璃小草的身子蜷成一團,小小的。程漸軒低聲卻堅定地說道,“別怕,我在你身邊,爸爸媽媽都在你身邊,不要管那些流言蜚語。”
璃小草擡起臉,一雙大大的杏眼紅彤彤的,臉上全是眼淚,她一抽一噎地說,“我不怕,我,我只是控制不住而已。”她確實不怕,陳娟和凌大勝養育了凌玉昔十幾年沒錯,卻沒有養育璃小草十幾年。什麼養育親情在璃小草這裡並不存在,她只是真的控制不了,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像是被揪着一樣一陣一陣地發痛,整個人像是被丟入了絕望的深淵之中。
得這個病真tm難受啊!
程漸軒抿緊了脣,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緊了璃小草。
他一直維持着這樣的姿勢,直到璃小草靠在他的身上睡着了。他動了動發麻的手臂,從褲子口袋之中取出了手機,打給了冉宜,“冉宜,玉昔狀態不好,你叫司機過來接我們一起回家吧。”
頓了頓,“我想玉昔現在很需要一個家。”
放下手機之後,程漸軒眼底一片漆黑的墨色。他輕手輕腳將璃小草抱了起來,往公司外面走去。下班時間早就過了,也因爲肖則的提前準備,這一層幾乎沒有員工。昏暗的樓層只有肖則一個人站在外面。看見程漸軒抱着璃小草出來,這位幹練的女人眼裡沒有一絲的驚訝。
她像是什麼也沒有看見一樣,跟在程漸軒的身後,徵求程漸軒的意見,“程總希望怎麼處理?”
程漸軒神情冷凝,已然動怒,“你查到是誰的手筆了嗎?”
肖則又點了一根菸,紅色的火星在黑暗之中明明滅滅,“盛珉冉。”
程漸軒眯了一下眼,眼中劃過一抹訝異,但是很快,他就想明白了,“我會給你需要的東西,不用看着我的面子,放開手腳處理就好了。”
肖則深深吸了一口煙,眉間舒展開來,笑了起來,“好。”
“我記得我們公司是禁菸場所。”程漸軒腳步一頓,回眸。
肖則又笑了,她將菸頭往垃圾桶上一摁,“是,現在也不需要這個東西了。”
查到盛珉冉的頭上對她來說算不上一件難事,先前她不過是擔心程漸軒會偏袒盛珉冉,現在顧慮消失了,她還有什麼好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