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漸軒看着璃小草，眉毛微微擡起，忽而又輕笑一聲，“今天的錢都這位先生付。”
“啊？”璃小草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見程漸軒收回了目光，邁開長腿，進了花滿樓之中。遠遠地，還傳來他的聲音，“牡丹呢？牡丹可有空閒？”
“在呢，在呢，程老闆是要見牡丹嗎？”
璃小草被推進了花滿樓之中，正好看見一個穿着旗袍的捲髮女郎從樓梯上娉娉婷婷地走下來，璃小草還沒有看清楚她的容貌，就見她身子一歪，倒在了程漸軒的懷中。程漸軒轉過頭來，看了璃小草一眼。
璃小草的眉頭緊緊擰成一團，很快就被其他人推搡到了一邊。
咕咚，咕咚——“嗝。”
璃小草擺擺手，“不喝了，不喝了，我，嗝，真的喝不下啦。”
姑娘們嬌笑着，“不嘛，老闆再和一點嘛。”
璃小草一把推開一個姑娘敬的酒，打着酒嗝，眼見着就要發酒瘋了，“程漸軒呢？程漸軒在哪裡啊？這麼過去這麼久了，還不見下來。”
姑娘們聞言，都掩着脣笑了起來，有一個笑着同璃小草打趣，“在牡丹那裡，哪裡能那麼快就下來？”其他人應和，“可不是。”
璃小草睜大雙眼，眼睛裡因爲醉意蒙上了一層朦朧水霧，使勁一眨，又現清亮，“那，那你叫他直接下來，我給你錢啊。”璃小草將自己的包往桌子上一拍，“隨，隨便拿！”端的是豪氣萬丈。
那個姑娘眼睛一亮，嬌笑兩聲，“好嘞。”一邊目光瞅着璃小草，一邊將手慢慢伸向了那錢包。
“且慢。”一隻手先姑娘一步按在了錢包上，姑娘一擡頭，眼中的垂涎之意盡數散去，只是乾笑着囁嚅了兩句，“程老闆。”
程漸軒兩指便將錢包夾起，一點都不拿自己當外人的從裡面抽出兩張票子打發了一圈姑娘，居高臨下地看着璃小草。
璃小草歪着腦袋，一雙眼皮沉重不堪，兩頰上更是飛上了兩團紅暈，對上程漸軒有些深沉的目光，先是傻笑了兩下。
程漸軒慢慢坐下，從直接就着璃小草的脣印將璃小草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再擡眼定定地看着璃小草，“林小姐到底看上了程某哪裡，可是這張臉？”
璃小草暈暈乎乎，舌頭都繞在了一起，“不，不是，是爲了報報恩翁（公）的恩，”又含糊不清地解釋起來，“要是不能用紅線將恩公與我拴在一起，恩公可是有灰飛煙滅之險。”意思是這個意思，但是從璃小草的口中說出來，只是一番嗯嗯啊啊之詞。
程漸軒愣住，掏掏耳朵，“這就醉了？”說着，他又爲自己到一滿杯酒，一口飲盡。
璃小草打一酒嗝，又伸手來搶，偏又雙眼昏花，一錯手就將酒水打翻。剔透酒水全都餵了程漸軒的衣物。程漸軒低頭，看見自己褲|襠處一片深色，有些窘迫，又被慍怒遮去，“你……”
璃小草接，“我還要喝嘛。”
程漸軒深吸幾口氣，看着璃小草的臉不斷提醒自己不能對林府千金發脾氣，好一會纔將怒火壓下，“喝什麼喝？天色晚了，你該回去了。“他將空空的酒杯往桌子上狠狠一按，當即響起一聲輕響。
程漸軒只好自認倒黴，從袖中拿出手帕，擦了半晌，都沒有吸走多少水分。而就在這時，一隻白嫩纖細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程漸軒身子一僵，緩緩轉過頭來，“你做什麼？”
璃小草眉頭微皺，似乎正因爲喝醉了酒而感到不適，“幫你擦啊。”
程漸軒慌亂中將璃小草一推，就見璃小草誒喲誒喲地跌坐在了地上。程漸軒下意識伸手想要去扶她，半路改了道，輕輕擡起了璃小草的下巴。
老話說得好，“酒後吐真言”，程漸軒極想聽聽這真言，世人對戲子多輕視玩弄之意，不知這個看起來單純甚至可欺的林小姐是如何想的。
程漸軒斂眉，壓低了聲音問道：“你那日說帶我吃香的喝辣的，可還記得？”
璃小草眼神迷茫，似是在回憶着什麼，半晌後纔有了回答，“記得，記得。”
程漸軒深吸了一口氣，又問，“聽聞城南的秦夫人甚愛聽戲，愛及伶人，在家裡養了數十位伶人，林小姐話裡的扶持，可是和這位秦夫人相同？”
璃小草皺眉思索片刻，她從不知道有什麼城南的秦夫人，但是程漸軒說是在家養了伶人，她亦有錢，養程漸軒一人估計不會有多少負擔，還方便拴紅線，護恩公性命，於是道：“自是……相同。”
程漸軒目光一下子沉了下來，忽而冷笑一聲，“早該想到。”璃小草又迷迷茫茫擡頭看程漸軒，就見程漸軒一手就將桌子上的酒杯揮落，碎了一地瓷片。
璃小草不知道的事情偏偏重要。那城南的秦夫人是個有錢的老寡婦，偏偏和張大帥沾親帶故，受其庇護，愈發不遮掩自己的喜好，最愛水靈靈的少年郎，如果能吊着嗓子來一段摺子戲就更好了。程漸軒不是沒有被這個老寡婦看上眼，不過是林家的壽宴暫時打斷了老寡婦的計劃。
程漸軒猛地起身，毫不憐香惜玉地將歪倒在椅子上的璃小草一把拽起，“天色已晚，送你回家罷。”
璃小草是被半拖半拽着離開的花滿樓。不是程漸軒瞎說，這外面的天空果然是染上了一層紫色，斜陽的紅暈也逐漸消褪了。
晚間的風大，往璃小草的脖子裡灌，她啊秋啊秋幾聲，口水沫子飛濺。
程漸軒滿臉嫌棄地將噴到自己臉上的口水沫子拭去，冷聲道：“凍死你這種人最好！”他也真的想要這般做，但是眼前這位是林府千金，有了閃失，他可擔待不起。
程漸軒只好扶着璃小草，慢慢沿着牆根行走。這樣走路速度不是一般地慢，沒有多久，天色就完完全全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