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沐璃的家也在這一片的一處居民樓，離我父母的家並不太遠。我們一行幾人跟着她下車，我不着痕跡地端詳着她，卻發現她神經質地把腦袋上的斗篷拉得更低了，面目都被罩得模糊不清。
她埋頭領着我們走在前方，步子又快又急，居民樓下的運動小操場上一個小孩拍着球，球滾落到她腳邊，她剛擡起看了一眼，孩子就大哭了出聲，竟然僵直了身子動都動不了。
孩子的爸媽遠遠看見了，幾乎是狂奔過來的，把孩子抱起就跑。
“快跑，快跑！”其他鄰居遠遠地都跑開了，我甚至還能聽見頭頂上有猛烈關窗的聲音。
孩子的哭聲傳出了很遠：“有鬼，有鬼……”
沐璃表情有些尷尬，她低頭領在了前面：“你們不要介意，我的鄰居有點，咳咳，奇怪。”
韓月毫不客氣：“我看奇怪的是你吧？”
他食指一揚，兩指之間已經夾了一張符紙，他叱了一聲，把那符紙揮向沐璃錯愕的面容。
那符紙紋絲不動，韓月有些意外，而沐璃吃驚之下才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們……我救了你們，你們也以爲我是鬼？”
她委屈的淚在眼底打轉着：“我有心跳，有呼吸的，你們，你們……”她哽咽住了，竟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心下一側。就算她是鬼，即使是沒有惡意，這又有什麼呢？我往前一步，溫婉道：“韓月跟你是初識，你可能還不知道，他是個抓鬼的道士，所以看誰都像鬼。”
韓月冷哼了一聲，森夜垂下了眸子：“她不是。”他三個字言簡意賅。很簡單，他是，所以誰不是同類，他怎麼會不清楚？
沐璃這才擦乾了淚，低頭在包裡翻找着鑰匙。我搖頭笑了一下，一步往前，翻開她家門前的腳墊。果然一枚鑰匙藏在腳墊之下，我拈了起來：“你的包包亂得啊，算了，還是找這裡的比較快。”
沐璃吐了吐舌頭，看着我反而像個主人一樣開門進屋，自己像個小媳婦一樣跟在我的身後。
“你的習慣要改。現在像你這樣的單身女子，哪天讓人瞄上了，一下就把你生活規律給抓住了，你在家都不安全。”一進門，我就像平常一樣勸誡着她，在她的面前，我總是不得不充當一個大姐姐的角色。
這話不知道怎麼觸動了她的心事，她鼻子一酸，竟然哭出了聲，撲進我懷裡啜泣着，把我摟得緊緊的。
森夜皺眉看着，我明顯感覺得到，他的眼角餘光在打量着整座房子，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
他的神情顯然感染了我，我心頭也疑慮了起來。
沐璃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連忙從我懷裡出來：“我這房子雖然不大，但也有兩室一廳，擠一擠可以住下。”
她又從懷裡摸出那幾枚硬幣，對天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把幾枚硬幣望空一拋，那硬幣就落在了她的面前，她彎下腰去用手指撥弄着。
我皺起了眉頭，冷不防問道：“沐璃，你爸爸媽媽呢？”
她心頭一震，回過頭來看我，眼底有無限的哀求：“不要問了，阿眉，你如果相信我，你就不要再問了。我卜卦帶你去找你爸媽，我有太多不能讓你知道的東西，我不想讓那些東西傷害到你。”
小艾已經一肚子火，她一步上前，猛地掀開了沐璃頭上的斗篷：“你帶我們到這裡來，卻像個神婆一樣裝神弄鬼的做什麼呢？”
她斗篷一掀，沐璃尖叫了一聲，連忙去遮自己的頭頂，小艾都被她嚇了一跳，只有我纔看清了其中的端倪。
沐璃一頭黑色的秀髮中央竟然多出了一簇顯目的白髮，她一邊遮一邊哭：“不要看，不要看，我晚上就去染回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我剛剛看她的時候，根本沒有這簇白髮的，怎麼會忽然冒出來？
我一激靈：“沐璃，是不是你算卦的時候會損傷到自己？好了，馬上給我停止！”
沐璃倔強地搖頭：“不，阿眉，你現在很危險，我不能……”
她的脣角溢出了一團血紅，我連忙彎腰去扶她，她卻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聽着，阿眉，你的卦像很亂，你身邊有一個守護着你的人，可是他也是一個來自地獄的人，他會給你帶來一輩子的噩夢！”
她嘔出一大口鮮血：“你以爲他是救星，他的確救你一次兩次，可是那只是飲鴆止渴！最終你會死在他手裡！”她眼眶裡滾出了血淚，“我親眼看着，看着……看着他殺死你，剝下你的臉……”
她喘息了起來，半晌才軟倒在我懷裡道：“阿眉，如果你要找你的父母，必須引開喚陰鳥，殺了胡辛，殺了……”
她話音未落，竟然雙眼一翻，在我懷裡暈死了過去。
“沐璃！”我大喊了出聲，卻駭然地發現，她頭上的白髮在漸漸地蔓延着，轉眼之間，一大片髮絲就全變得雪白。
“這女人……”就連韓月也搖擺不定了起來，“說她是假吧，又好像是真的，是真吧，又……她身上太多秘密了。”
我沉默了，在小艾的幫助下慢慢把沐璃扶到了記憶中的房間，讓她躺在牀上休息。
她的書桌前擺放着兩副黑白照片，幾柱香燭飄蕩出青煙，照片上的人我也認得，正是沐璃的一雙父母。
我看向了牀上蹙眉啜泣的沐璃，在她身上肯定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這些秘密就跟我身上的一樣，只能啞忍一口自己嚥下，任何人都不能替自己分擔。我身邊有森夜，沐璃可什麼都沒有啊。
一想到年少時每次聽鬼故事都會被嚇得眼淚汪汪的沐璃，我一陣心疼，坐在她的牀沿，執起她的手放在掌心，陪着流下淚來。
“不要呆在這房間裡。”森夜淡淡地道，“直覺告訴我，這女人雖然不是鬼，但這屋裡有。”
小艾尖叫了一聲，她飛快地跳出門去，而韓月如臨大敵地把手裡的符紙一扔，符紙在四面飄灑着，卻在揮出的一瞬間就燃個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