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夜沒有回答我的話，他的眼睛目視着前方，我也看了過去，瞳孔一縮。
“沈眉，你們回來了？”小艾笑意盈盈的，“這個是莫良人的大師兄，他叫……”
“翟桓。”翟桓微笑地道，看起來一襲西服，很是整潔大方，讓人很容易有好感似的，禮貌十足地，“我是良人的師兄。”
“對啦，對啦。”小艾嘻嘻一笑，“人家聽說了我們到來，還專門上山去請我們，給我們安排了這麼棒的住處，你看窗幾明淨的，還帶了好多吃的，和禮物過來……”
“這是分內事。”翟桓繼續笑道，“畢竟良人從小很少出去，沒什麼朋友，她能把你們帶回來，就說明你們是我們莫家很重要的客人，再客氣可就生份了。”
他幾乎是看着小艾地道：“小艾啊，今天一整天是我們家族的大事，就請你們各位迴避一下，等明天了，辦喜宴了，再請你們務必出席，我到時候會替你們準備好衣服，親自上門來請的。”
他做了一個紳士的彎腰，逗得小艾臉都紅了：“不是吧？這麼大型……可是我的身材穿什麼都不好看……”
“怎麼會？”他忙道，“小艾小姐這麼可愛，當伴娘最合適了。我等會讓人上門來替你量尺寸，一定要做到專門定製的禮服讓你滿意才行。等我消息。”
他朝我們點了點頭，才走到門前，徑直離開。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這個剛還在我們面前輕描淡寫地殺了一個孩子的傢伙，在這裡扮着紳士，搖着頭低笑了一聲：“現在我一點都不奇怪，爲什麼良人說自己會死了。”
有這種口腹蜜劍的師兄，不死那就奇怪了。
小艾湊了過來，很不贊成：“你們說什麼呢。他已經跟我解釋過了，說良人是有婚前恐懼症，加上她父親準備讓她一結婚就接管家裡，她受不了壓力才跑的，根本就跟死不死無關。她只是要結婚了，不是來赴死的。”
“他，他，他！”我瞪了小艾一眼，“你才見了人家一次，他說什麼你信什麼？這莫家上上下下的佈置就是有古怪的，誰家的新娘子蓋着壽被？你別給他哄了。”
“哄就哄。”小艾還不服氣，“起碼他說我好看，說要我當伴娘，還給我留了名片。”她從懷裡掏出個小盒子，打開準備亮亮名片，一眼纔看到了裡面躺着的玫瑰胸針，看起來似乎還是用碎鑽鑲嵌的，價格不低。
“天啊，他第一次就給我送這樣的禮物……我要幸福死了。”小艾誇張地道。
韓月搖了搖頭：“他要麼是拿錯，要麼這是地攤貨。”
“你少妒忌！“小艾一下跳了起來，“怎樣都好過人家，認識了我那麼久，一根毛都沒送過我！”她挑釁地看着韓月，所有人的眼光刷地一下都凝注到了這個不點名的“人家“身上。
韓月寵辱不驚地挑高了眉。
小艾加強了語氣：“你們不要以爲我是沒人要的。你們是沒看見，他看到我的時候，眼睛都直了，我就知道，他對我有意思！這是女人的直覺！”她轉過頭去看沐璃，“沐璃，你是局外人，你說是不是？”
沐璃忽然被點名，迷糊地眨了一下眼睛：“啊，我當時還沒起牀……”
小艾泄氣了，玉臨拉長了聲音：“別急啊，小艾，我不用起牀的，我看見了。他的眼睛就像長在你身上一樣，殷勤得要命，嘴巴甜的，雖然看起來不像好人，不過絕對是對你有意思。鐵鍋配鍋蓋，蟑螂也有拖鞋愛，這世界就是這樣的啦。”
我揉了揉鼻子，實在不知道玉臨這話是在安慰小艾還是踩小艾，韓月已經出聲了：“這種人，不是看起來不像好人，是根本不是好人，你離他遠點。”
“就不！”小艾翹高了鼻子，“他讓我明晚跟他去喝酒，我答應了的！”
誰都看得出來，小艾是在故意惹韓月生氣，玉臨快憋到內傷了，拉住沐璃一直在旁邊看着。
森夜清了清喉嚨：“散了吧，玉臨，我們到房間裡談。”
“喂，”玉臨不幹了，“我們倆清清白白的，有什麼不能在大庭廣衆談的？要躲房間裡？”
拜託，他那雙眼睛寫滿了“我要八卦”的信息，森夜能看不出來？
森夜把他一拎，就拎回了他身後的房間裡，連同我和沐璃一起進屋。我立馬就把房間門關上了。
玉臨一臉不樂意：“八卦啊。你們不好奇嗎？往往因爲第三者的出現，男主才知道自己一直愛的是女主，然後牆咚，各種強吻……”
森夜掃了玉臨一眼：“今天晚上莫良人就要死了，你還有心情八卦？我跟你賭，一分鐘內，韓月會進來。”
他話音剛落，韓月已經打開了門，走了進來。
門外響起小艾的跺腳聲：“韓月，你這個蠢蛋！”
韓月從身後抽出了一張紙，紙上描畫出了淡淡的紋路，他完全沒有理會門外的小艾，飛快地用筆在紙上標註着。
玉臨臉色一正，已經道：“早上，帶我們下來的人刻意不和昨天走同一條路。”
“路我記住的了。”韓月把圖在桌上展開，“問題是，他們一定會提防我們，剛剛我試過，門外至少有五個人在關注着我們。”他踩了踩地下，“當然，別的東西也等着招呼我們。別說莫良人，今晚一結束，我們安撫的作用一消失，他們也隨時會殺了我們。”
“莫家的來頭很大嘛。”玉臨冷哼了一聲。
“莫家是舊式抓鬼世家。”韓月淡淡地道，“時至今日，道家式微，我本以爲他們已經家族改行，沒想到，他們居然躲在這島上做其他的勾當。能買下一個島，你說這財閥的實力有多大？這些錢又是從哪來的？無非就是御鬼煉鬼罷了。”
“人出不去。”森夜道，“這點我能肯定。”
“那鬼呢？”我追問道，“你和玉臨去保護莫良人，可以嗎？”
“不可以。”玉臨搖頭，“你別忘了，這些人不是普通人，他們是修道的。他們對付鬼的方式比對付人的要多多了。要他們不察覺，就好像在悶車廂裡放個屁一樣，你能忽略？除非你死了。”
森夜忽然低頭，微微一笑：“那倒未必，如果那個屁並不臭呢？”
“什麼鬼沒有陰氣啊？”玉臨不服氣，“反正我有。”
森夜打了個響指，盤膝在牀上坐了起來。
他的輪廓漸漸有些渙散，我看到有好幾縷神識就像黑色靈活的絲帶一樣，從門縫裡鑽了過去，繼續往外探。
我的眼睛睜圓了：“還能這樣？”
玉臨有些不服氣：“是啦，你男人厲害嘛。他陰氣充沛，又是鬼帝之身，所以很容易修煉的，把自己的神識分散出去……”
森夜睜開了眼睛：“分別進入到莫良人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裡，這樣，我的神識就能察覺到她那邊的任何變化。如果她有危險，我在一瞬間之後，就能移動到她身邊去。”
“好厲害。”我由衷地道，“我還沒發現你以前有這種能力。”
他笑着看我：“我在地府內就可以發散我陰氣的一半來做神識觸覺，但是現在陰氣恢復還沒到原來的水平，所以只能是三分之一。也比之前受傷要好很多了。”
我坐在他身邊，與有榮焉：“真好，看見你漸漸恢復，我也好開心。”
“她現在很安全。”森夜微笑道，“在我們周圍，有十個起碼像翟桓這樣的高手包圍着我們，而莫良人那邊沒人看管，那個叫阿丫的，正在替她梳頭髮，打的是老舊的髮髻，今天晚上應該是一場很老式的婚禮。”
“有看到客人嗎？”
“有人，有鬼，沒有閒逛的，我分出一縷去跟着那個莫家長老，看看他在做什麼。”
我忽然遮住了森夜的眼睛：“梳完頭髮是不是該換衣服了？不許看，一點都不許。”
“她沒換衣服。”森夜含笑道。
玉臨噗地一聲笑了：“人家沒換衣服，只是上了個廁所。”
沐璃捏了他一把：“沒點正經。”
我嘟起了嘴：“要是我能像你一樣，也有神識出來，那就能監視你有沒有偷看了，多好。”
“你也可以啊。”森夜道，“你有源源不斷的陰氣，只要稍加引導，就能釋放出神識。不過你的神識釋放還不熟練，暫時可以先在這屋裡轉轉。”
森夜把我整個人放在了牀上，伸手抽出了銀針，輕輕一紮，紮在了我的天靈蓋上。
穴道被刺中的痠痛感很快褪去，他輕輕碰觸着銀針，我感覺自己身體裡有什麼泄出去了一樣，旋即心裡涌出了別的畫面。
高高的房樑，似乎一下伸手就能摸到了。
雪白的房門，對我也好像沒有了障礙，我輕鬆地穿了過去，看到了外面的大廳。
小艾還坐在沙發上，用力地扯着膝上的紙巾，咬牙切齒地嘰裡咕嚕罵着什麼。
她沒看見我，我的身子又是一翻，輕飄飄地，就又飄進了另外一個房間裡。
房間裡一片昏暗，只有什麼是在發亮着。
我飄近了，纔看見那是一片跳動着的手機屏幕。
而亮光也反射出了一張蒼白的面孔。
那是何子蔚的臉。
那臉猛地轉了過來，死死地盯住了我，那雙瞳孔，完全不是何子蔚的瞳孔，好像演化成了什麼嗜血的動物。
我一下受到了驚嚇，身子一抽，心裡的畫面就消失了。我的眼睛茫然地睜着，眨了眨，眼前纔出現了森夜的面孔。
我捧住了他的臉，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彎腰，親了我的脣瓣一下：“看到了嗎？”他的聲音接近情話的呢喃，讓我耳朵根都紅了。
“看到了。我看到了好像何子蔚不知道在幹什麼，他好像能看見我一樣，還瞪了我一眼。我整個人輕飄飄的……”
森夜和玉臨臉色都有些凝重。
他們沒開口，韓月開口了：“她以前也釋放過神識。”他的話是肯定句。
森夜點頭：“對。眉，你還記得你什麼時候曾經也看到過什麼畫面？”
“畫面？”我搖頭，“我只有睡覺的時候纔有……”
“那就是了。”森夜深吸了口氣，“你始終只是一個人，所以沒有辦法像我一樣控制自如，而且你不熟練。剛剛我就發現，你並不是第一次用這種能力，恭喜你，你無師自通了，但是現在你的神識比較弱，如果是厲害人物，一下就能發現你。還要先鍛鍊才能用。”
我一頭霧水。我什麼時候用過這種能力了呢？是在看見前世往生的事情的時候？還是在祠堂做噩夢的時候？
一想到那些事是真的，我的頭就疼得要命。
“今天晚上，是我們重點要關注的時間。”森夜指着地圖道，“何子蔚不能放他一個人，當然小艾也不可以，沐璃也不行。必須有一個人保護他們，並且用來牽制那幾個高手。”
韓月搖頭：“不要是我。我是修道人，我比你們更合適對付修道人。”
玉臨和森夜的眼神都看向了我，我不幹了：“爲什麼是我？”
“聽話。”森夜摸了摸我的頭髮，“你的任務比我們更重。你是靈魂人物。”
我深吸了口氣。
我知道，他們是爲了保護我。在這裡，應該沒有人會對何子蔚和我的性命感興趣，我們應該是在後方的，他們衝前線。
我也知道，自己的實力沒有他們三個的強，可是那種感覺，真的好糟糕……
好像自己永遠都只能是被保護的那一個一樣……
我選擇了沉默，我知道，他們今天晚上是冒着逆天的危險，爲的都是要救我。
而我這個真正的事主，卻躲在後方，享受着別人給予的保護。
森夜的神識整整釋放了一天，已經入夜了，海風吹來，帶來了絲絲的涼意。
森夜已經觀察過，不管是船隻還是直升飛機，這一整天，海面上都沒有動靜。
也就是說，今晚的婚禮，要麼賓客早就來了，要麼根本就沒有賓客。
“莫家的長老在房間裡打坐了一整天。”森夜輕聲道，“他拜的是鍾馗大神，也是我們地府的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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