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霧往我身體裡鑽,就像一把把針似的,走到哪裡,我的身體就刺痛到了哪裡。最快章節就上
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我看不到森夜,看不到玉臨。
我的額頭淌出了汗水,那些獰笑聲在我頭頂炸響着,我全身都疼,腦袋更疼。
無數雙手朝我伸了過來,撓向他們能觸及的每一寸。
我卻沒有抵抗。
我乾脆盤膝坐了下來,不斷地調整着我自己的呼吸。
我知道,這不是真的,這更像是爲我專門打造的幻境。
在這幻境裡,森夜他們並不會陷入進來,所以他們找不到我,而這些進攻我的東西都是幻覺,他們真正要引我去的,是一條死路,就比如上回,苗宗就是這樣,跌落到了陽臺底下,摔得血肉模糊。
而我也只是一具肉身,如果我逃了,很有可能也是被引到山崖邊上,等待我的只有死路一條。
既然這樣,我就以不變應萬變吧。
我坐定了,心神凝注了起來,眼睛也閉上,運行周身的陰氣。
那涼涼的氣息在我四周縈繞着,讓我感覺好像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中一般,而我,就被一個像薄薄蛋殼一樣的東西環繞住一樣,溫暖而安全,甚至讓我瞬間泛起了一絲睡意。
周遭黑色的霧氣好像流淌了起來,我張開了口,那些粘稠的霧氣就跟奶茶進入吸管一樣,竟然直往我的口中涌來。
我愣住了,想起了那個厲鬼是怎樣被我吞吃的,那種感覺實在讓人愉快不起來。
一想到這個,周遭的畫面忽然就停止了,我感覺到了呼呼的風聲,這時候的我,已經看到了外面黑壓壓的夜色和淡淡的星光,山風吹來,我冷得打了個冷戰。
我依舊是盤膝坐着的,人卻面對着山崖,如果我往前走多一步,整個人就會跌落崖底,在沙灘上摔死。
我一陣後怕,還好我站定了。
而對方爲什麼忽然解除了幻境呢?
我當時還沒想到破解的方式,對方卻迫不及待地解除了幻境,讓我離開,難道是跟我吸取了那些陰氣有關?
我的後方就是祠堂了,森夜他們已經奔了出來,看見我的時候,森夜一把摟住了我:“是不是我得找根來綁你在我身上?一轉頭,你就不見了,你知不知道,我……”
我抱住了他:“我知道,我沒有亂跑,我只是陷入了幻境。這個等會說,良人呢?”
“你自己去看看吧。”玉臨攤開了手。
我急壞了,連忙爬起來就往裡面跑。最快章節就上
黑色霧氣還在,但是周遭並沒有那麼多恐怖的東西,反而我長驅直入地,一直跑到良人的房間門口。
鬼使神差的,我回頭看了一眼,那扇在靈牌後面的鐵門。
那鐵門已經敞開了,鐵門被陰風吹着,發出吱呀呀難聽的聲音。
良人的房門也敞開着,我站在門口就能對裡面的情況一覽無餘。
屋裡是一片狼藉,可是沒有人。
牀鋪散亂着,地上的桌椅都倒了一片,地上留着斑斑點點的血痕,我走了過去,用手去觸碰血跡,那些血卻已然在這麼冷的天裡凝固了。
牀上也留着血跡,連暗紅色的牀頭都能嗅到血腥的味道,還有那黑色的被褥,都是微溼的。
我的眼眶一熱,心裡如同刀割一般地疼。
我們來遲了,良人應該已經……
我啜泣了起來:“對不起良人,你那麼信任我們,我卻……對不起……”
我慢慢坐在了地上:“如果你能告訴我,是誰殺的你,冤有頭債有主,我們會盡量爲你報仇!”我回頭看向森夜,“能招魂嗎?”
森夜眉頭微縮:“你別急,我沒感覺到她魂魄的所在。這裡是是非之地,我們先離開再從長計議吧。”
韓月的腳步聲傳來,看見了眼前的情景,他似乎一愣,馬上就明白了:“是的,按照沐璃的卜算結果,她這一死難免的,我們現在要做的,是趕緊讓沈眉離開,不要忘記了,十天之後……”
“不,我不能離開,地圖,地圖!”我着急地回頭去看他們。
森夜架起了我,我的雙腳已經無力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或許我們不用描畫下來,只需要拍照就成了。大不了這個也不要了,反正我們也不知道莫良人的大哥是誰,保住你的命,比什麼都重要。”
韓月點頭:“我們要提防莫家把莫良人的死記在我們的頭上……”
他的話音未落,我的腹部忽然一陣極其強烈的絞痛襲來,我疼得頓時臉色發白,腹部一陣陣緊縮,手指用力地蜷縮了起來,可腹部還是像藏了一把錐子一樣,使勁地在攪動着。
我感覺自己的五臟都要被攪爛了一樣!
我疼得捂住了腹部,呼吸都困難了起來,森夜立馬察覺了我的不適:“怎麼了?”他臉色發白,關心則亂,只能扶住了我,“我看看!”
“趕緊走……”我滿頭大汗,只能擠出這兩個字,“不知道是不是要生了……”
陰胎懷孕是否會跟普通人一樣,懷胎十月纔出生,我是不清楚的。
我只知道,玉臨曾經說過,孩子出生的時候,陰胎的母親會經歷一次大難,幾乎很難活下來。最快章節就上
我能不能活下來已經不重要了,要是能把孩子順利生下,要我立刻死去,我也願意啊。
可是這反應,簡直出乎我意料之外。
因爲除了腸胃攪動之外,我還一陣陣地反胃,張口忍不住就嘔吐了起來,吐出來的,都是一縷又一縷像頭髮團一樣的東西,那些東西還在舞動着觸鬚,看起來像是某種多足動物。
我看見了更噁心,吐得就更厲害,幾乎是翻江倒海的,整個人還哪裡站得住?
森夜把我整個人背了起來:“走,先回去再說。”
一想到寶寶就要出生了,我的心潮更是澎湃。
童童,媽媽就要見到你了呀。
爲什麼你到現在還沒說過話呢?
我正想着,韓月已經拉過了我的手:“我看過,陰胎出生不該是這樣的反應,她應該不是要生了。”
他的手按在我的脈門上,半晌,臉上居然浮現一絲淡淡的笑意。
“還是送她回去吧,吐就吐吧。”
“你說什麼呀。”玉臨不樂意了,“你現在接受了小艾了是不是?就不管沈眉死活了,還吐就吐……我心疼我徒弟,我得學習學習,森夜,別管了,我們去接生!”
韓月的笑意忍不住了,森夜半信半疑地按住了我的脈門,半晌,才擡頭看了我一眼。
“我怎麼了?”我肚子還是疼,還是想吐。
“還是趕緊吐吧。”森夜聲音裡帶着笑意,“你只是吃多了而已。”
“我都一天多沒吃東西了。”我抗議。
森夜揹着我,緩緩下山:“我沒說你吃的是人類食物,你以魂體的形式是不是吃過什麼?”
我想了想,之前我似乎吃了一個厲鬼,還有……剛剛吸了陰氣的黑霧……
我一陣噁心,怪不得我剛剛吐出來的東西都是黑色的,原來是這樣呢!
我一想到這個,就更加反胃,吐得就更厲害了。
玉臨一邊笑話我,一邊跟着我們下山。
他們其實知道,我因爲良人的死去而心裡籠上陰影,正因爲這個,他們才儘量說些別的,希望引開我的注意力。
我也感激他們。
雖然按照預言,我會在十天後死去,但是如果是死在森夜手裡,我心甘情願。
只要他殺了我之後,能毫無負擔地面對以後就好。
如果能忘了我,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摟緊了那人的脖頸,緊緊的,我不會忘記他,曾經給過我的那些愛和溫暖,還有犧牲。
這是我沈眉此生最大的幸運。
不是因爲我叫沈眉,而是因爲,遇見了他——薛森夜。
他的手也緊了緊,把我背得更緊了。
我相信,我們的心意是相通的,所以,他懂我所想,我也懂他所想。
當眼前已經出現沙灘的時候,他忽然對我道:“我準備殺了何子蔚。”
“爲什麼?”我失聲道。“我們的任務是保……”
“不保了。殺了他,散去他的魂魄,哪怕要我背上違背天地法則的罪名,我也要這麼做。”森夜斬釘截鐵地道。
“薛森夜,你是在腦袋犯抽。”玉臨道,“你是轉輪王,你知法犯法,會罰得夠重,加上你擅自沒有回去陰間覆命,這些罪名夠你去十八層地獄待上永生永世了。”
“不,我不答應。”
我連忙反對:“如果是回去赴死,我們算了,不回去了好不好?”
“我之前說過銀針的事,他是最有嫌疑的人。現在是非常時期,我不冒險了,直接殺了他,一勞永逸。”森夜的想法很堅決。
韓月淡淡地道:“其實還有另外一個辦法。那就是,我去殺了他,然後把他的靈魂散盡,怎麼樣?”
玉臨吃驚地看着他,搖了搖頭:“你們都是瘋子。這些都是下地獄的重罪,我就沒見過這麼找死的人。一口氣現在讓我看見兩個了。”
森夜推開了門:“沈眉是我的女人,由我來守護。”
“由不得你了。”韓月也冷聲道,他的手上執了柄桃木劍,劍光森然。
站在門口的人,卻讓我們同時都愣住了。
“你們果然回來了!”笑意盈盈的,脖頸上還纏着紗布,卻一身輕的人,不是莫良人還是誰?
“你,你不是已經……”玉臨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怪不得我們感知不到你魂魄的所在,還以爲你……”
莫良人臉色沉了下來:“看來,你們巴不得我趕緊死掉啊?”
“沒有,沒有。”我忍住疼地從森夜的背上下來,“我們只是剛剛去找你,看到滿地都是血……所以……你還活着,對我們來說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看來還有些擔心我。”莫良人笑了,“我沒事。爺爺要把我嫁給那個怪物,對方咬了我一口,估計覺得不好吃,就跑了。你看看,傷口還在這裡呢?”她湊過來讓我看傷口,果然,傷口處的繃帶還帶着血痕,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她一挨近,我就聞到了一股梅花的香味。
她身上怎麼會有這種味道?
這味道和韓月身上的,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啊?
我正疑惑着,她已經讓開了身子:“他跑了,我還哪裡敢在那鬼地方呆?問了阿丫你們在哪裡,屁滾尿流地趕來找你們了。太可怕了。”
我隱下所有的疑惑。
因爲我當初看得很清楚,對方不僅僅是咬住了良人的脖頸,還把她抱上了牀。
我可是明白的,這些陰魂完全具備這些能力,比如森夜,比如玉臨。
但是良人的話裡矛盾,我不想戳穿。
我知道,每一個被陰魂抱上牀的女人一開始都不願意承認那是真的,比如我,比如沐璃。
我就尊重她的想法好了。
我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心是冰涼的,我卻不介意:“只要你平安無事,那就好。”
“記得啊,陪我在這裡十天哦。”她叮囑着。
沐璃連忙點頭:“沒問題,沒問題。”
她活下來了,沐璃的卜算就已經被推翻了,那十天後的我,就不用死在森夜的手裡了。
這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好消息。
韓月不動聲色地問道:“那何子蔚呢?”
“他還躲在房間裡。他似乎什麼風吹草動都害怕。”沐璃指向他的房間,“你們找他幹什麼?”
韓月已經搶先走向他的房間,森夜按住了他的肩頭:“我說過,我來。”
“你們兩個好囉嗦!”玉臨踢開了房門,“我來替你們做決定吧。”
門敞開了,裡面有檀香的味道。
然而,屋裡空蕩蕩,沒看見有人。
“躲被窩裡了?”玉臨踢開了被子,“喂,有膽量用銀針,裝什麼孫子……”
他話音落了,人也愣了。
被窩只是擂出一個人形的起伏,何子蔚已經不在裡面了。
韓月打開了窗戶,在外面的沙灘上,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腳印,他追了出去,半天回來,才說道:“不知道他藏到哪裡去了,腳印在海邊消失了,他估計已經逃了,而且腳印變得很淺,他走了應該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