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對方的力氣該有多大,單手就能提起我?
我什麼都看不見,黑暗中更加令人恐懼。
我一咬牙,手腕間長繫着的紅繩咻的一聲跑了出來,連着我的陰氣,變成了一柄銳氣十足的陰氣之劍!
只要是陰魂,應該逃不脫我這一劍的纔對!
“咻”的一聲,我感覺到了,我的陰氣纏到了一具軀體上面,我心中石頭剛剛放下一點點,忽然,那陰氣一下落了空,不僅如此,那陰氣還反過來倒纏在我的脖頸上,我當時釋放的力道有多大,現在纏住我的力氣就有多大!
我頓時覺得脖頸被死死地纏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要命的是,那紅繩勒住我的脖頸,還不斷地陷進去,那灼燒靈魂的感覺伴隨着窒息,讓我險些就要暈過去了。
不能暈,不能暈!
我拼命提醒着自己。
這是我的陰氣,我一定有辦法控制住它的!
我艱難地冥想了起來,牙關都發出了咔嚓咔嚓的用力的碰撞聲,喘息的聲音在密室裡顯得格外的清晰。
現在的我,被倒掛着,腳踝在那東西手裡,脖子被纏住,呼吸極度困難,沒有任何人,只有我自己!
沈眉,如果你永遠都想着別人能來救你,你有一天肯定會被這個想法害死的!
我多少次都這樣提醒着自己,也多少次都在做好孤身犯險的準備。
時間漫長到幾乎過了要一個世紀,我終於讓自己的陰氣聽話地鬆開了我的脖頸,這個時候的我,拼盡了全力,整個人彈了起來。
我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是按照我的猜想,我彈起來的地方應該是對方的胸膛或者脖子的位置,就算是陰魂,也怕被人砍斷頭顱這個五體之首。
而在這彈起的瞬間,我已經口中怒斥了一聲,我的陰氣釋放到了周遭,變成了鐮刀型的迴旋利器,朝這東西的後背前胸飛去。
它不可能分得開身,因爲比起不太受控制的紅繩,我的陰氣會追隨他的氣息,他動,那陰氣就會動,它是跑不了的。
所以,它只有一種方式可以永絕後患。
那就是接住這些陰氣。
果然,我聽見了破空的聲音,我的陰氣利器已經被空氣中的什麼接住了。
就在同一瞬間,我抽出了後背早就蓄勢待發的噬魂劍,出手了。
這纔是我的目的!
一個陰魂也只能有兩隻手,一隻手接住我的陰氣,一隻手提住我的腳踝,這一劍,它不可能會避得開的。
我的出手更沒有半分猶豫,生怕錯過了這個好時機。
可我那一劍過去的時候,對方卻彷彿在黑暗中看見了噬魂劍森蘭的光芒,一隻手把劍柄捏住了。
一隻手!
不可能的!
我的瞳孔一縮,那東西一用力,已經把我整個人甩落在了地上。
我喉間一甜,一口甜腥的液體涌了上來。
即使我跳躍了一下,緩衝掉一部分力道,依舊受了不小的傷,我最怕的是傷到肚裡的孩子,第一動作就是連忙捂住小腹。
噬魂劍在對方手裡蜂鳴着,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真是天真得可憐。
我從未一個人獨戰過,這個對手對目前的我來說,實在太強大了!
地面忽然震動了一下,噬魂劍發出幽幽的光芒,捏在對方手裡,就像一把玩具劍一樣。
我藉着那點光芒,稍稍看到了那個忽然出現的傢伙的輪廓。
我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在那米左右高度的身軀上,八隻手在擺動着,每一隻都相當地自然,而噬魂劍還照亮了對方的臉龐,那張猙獰的黑色面孔之上,有兩隻睜開的眼睛之外,在額頭上方,還有一隻閉闔着的眼睛。
這個傢伙有八隻手,還有三隻眼睛!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
剛剛,我纔看見那個雕像,那個雕像微微移動了一下位置,那隻眼睛也睜開了,這就意味着那個雕像察覺我這個外人的進入了,準備出手了!
我嚇出了一身白毛汗。
因爲在翟桓的架子上,跟這個雕像類似的,還有起碼七八個!
難道說,這些都是翟桓放在這裡當守衛的保鏢?
一個就這麼難對付,如果……
我連忙打斷自己的想法。
實在太糟糕了,不要再想更糟的事情了。
我現在噬魂劍都被對方奪走了,按這樣的對比,我不可能撐得太久。
更何況門禁只有0分鐘……
我嘆了口氣,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
噬魂劍的光芒消失了,我再也看不見對方了。可它剛剛的位置,我卻記住了。
爲今之計,我只能避開對方的耳目,看能不能以犧牲噬魂劍爲代價,偷溜出去。
想到這裡,我很是心痛。
噬魂劍凝聚了森夜、玉臨和雲崢的心血,更是我冒險取來的陰魂,現在丟在這裡了,確實可惜。然而比起噬魂劍,能讓森夜回地府,不受天譴更是重要。
他是我的天,只要他好,我做出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
主意一打定,我輕輕縱身一躍,暫時還沒有什麼不適感。
我放了心,悄悄挪動着位置,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嘗試着,避開那東西的位置,想試試能不能觸到上方逃出去。
我的體重輕,鞋子又輕便,落到地上幾乎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可要命的是,我會呼吸。
當我第三次跳起的時候,風一動,我幾乎是同時避開,對方還是一把捏住了我的胳膊。
幾乎是同時的,八隻手一起涌了上來,有的拉手,有的拉腳,我整個人被舉了起來,底下是一片空曠。
我恐慌極了。如果對方把我用這樣的姿勢往下狠狠一摔,我估計就真的得到地府去報道了,森夜也找不回我了。
不過對方的意圖似乎不是這樣的。
我感覺到,有什麼挨近了我,在嗅我的鼻息。
一股泥土裡塵封的味道涌到了我的鼻端,我被嗆得打了個噴嚏,那東西鍥而不捨地嗅着,從我的脣嗅到我的頭頂。
天知道,我的每一根毫毛都豎起來了!
它想幹什麼?!
我只能憋住呼吸地道:“我把劍給你,好不好?”
那東西忽然伸出了可能能稱爲舌頭的東西,舔了一下我的頭頂。
我幾乎要叫出來了。
一隻手伸了過來,撥開我的頭髮。
我開始掙扎了起來:“你要什麼,我們能商量,你先讓我出去,我送東西來給你好不好?你愛吃肉嗎?那罐子裡有肉,或者你要別的?”
那東西纔不理我,那尖尖的指甲撥開我的頭髮,粗魯得幾乎要扯下我的一縷頭髮來。
我疼得眼眶發紅,忽然,天靈蓋最柔軟的地方被銳利的指甲一戳,疼得我整個人差點彈起來。
這地方曾經被兩次扎過針,都是爲了將神識散發出去,可我沒有料到,這個東西居然也瞄準了這一點。
在我思考的瞬間,那指甲已經往我天靈蓋裡鑽,我感覺到了一股從靈魂處迸發而出的極疼的顫抖,天!
它要把我的靈魂拎出來。
想幹什麼?
當然是吃掉!
我的手腳掙扎着,陰氣形成的利劍亂飛着,而噬魂劍離我太遠了,它躺在地面上,我想控制它飛起來,精神卻沒有辦法集中,因爲我感覺我的靈魂幾乎要不屬於我了!
沒有一次,我感覺自己離死亡那麼近!
我不僅會魂魄離體,還會靈魂被吃掉,也就是永不超生!
我極度恐懼着,越是緊張,我的陰氣控制越是不得法,我現在不僅是靈魂疼,身子的每一寸都在發疼。
“救命啊!”明知道沒有用,我還是叫了出來。
“不疼的。”我耳邊有誰在溫柔地呢喃着,“就一會兒就好了,我在等你。”
我睜開眼睛,面前不是那個怪物,而是我的母親。
我的淚落了下來。
“媽媽等你,乖……”
我母親的影子漸漸遠去。
忽然,我面前出現了一個絕不可能出現的影子——韓月。
我說不了話,因爲我連頭髮絲都在發疼。
“說好的了,你下輩子就是我的了,如果有下輩子的話……”韓月的身子缺了一半,他微笑着,我卻只能看見半邊笑臉。
小艾也出現在我面前:“你魂魄都要被吃掉了,不會有下輩子的,韓月下輩子,是我的。”
這些人影漸漸在黑暗中隱去,我的面前像放映電影一樣,從小到大一幕幕的影像掠過。
從我和森夜的44號,到一起亡命天涯,到換了張臉,到去鬼市學習本事,到與雲崢的相遇……
一秒秒地掠過,幾乎只有一眨眼的功夫,我的一生已經結束。
我眼角垂下最後一滴眼淚。
我知道,這一次,我真的大限將至了。
人家說,到死的時候,會見到死去的親友,會看到自己一生的縮影,看來這確實是真的。
韓月和小艾明明活着,我卻看到了他們,意味着什麼?
我就像待宰的豬羊,當最後身體一輕的時候,我呼出了最後一口氣,然後就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飄了起來。
我下意識地回頭,我看見了自己。
那個我,眼角掛着最後一滴眼淚,眼睛還睜着,呼吸卻停止了。
我,已經死了?
連同我那兩個沒有出生的孩子?
我的心頭涌起了一陣憤怒。
都是眼前這個傢伙!
我猛地轉過頭,此時在我眼前,已經沒有所謂的黑暗了,因爲黑暗就是我的本色!
在我眼前,那個怪物正四平八穩地站着,他額頭中間的那隻眼睛微微張開了一條縫,看起來危險氣息更加濃厚。
而我已經無所畏懼了,我的眼睛已經充滿了憤怒的紅光。
就是這個傢伙,想要殺了我,把我吃掉!
傷害我的孩子,讓我和森夜無法團聚的,統統都要死!
如果此時我能看見自己的話,一定會被自己嚇到。
因爲我周遭都是黑色的霧氣,整個人變成了黑霧當中一團最顯眼的黑色,因爲已經黑到發亮,黑到發紅!
我大叫了一聲,右手一張,沒有了物質的阻礙,噬魂劍順利地回到了我的手裡。
我就像握住了一把最合適最溫暖的兵器一樣,從未有過如此舒適的感覺。
我身上的陰氣自然至極的輸入到噬魂劍裡面,如果我此時低頭去看它的話,會發現噬魂劍此時正釋放出前所未有強烈的藍光,它在我手裡那麼聽話,可是劍鋒卻是那樣的銳利!
我怒喝了一聲,躍了上前,手裡的噬魂劍加上前所未有的陰氣劍保護,那怪物叫了一聲,居然被我逼退了一步。
它似乎也很憤怒。
因爲它揪我出來是爲了吃掉我,並不是爲了讓我如魚得水的。
因而它只後退了一步,就一股作氣朝我衝來。
現在的我,也是毫不畏懼了,我迎了上去,一劍劈到對方的一隻手臂上,順勢一咬,狠狠的一口,就咬住了他的胳膊,死都不撒口。
我已經死了,所以不撒口也是對的。
只是咬住那東西的感覺實在太怪了,就好像夏天咬住了一口冰滑的上好忌廉一樣,又涼又滑,咻的一聲就往喉嚨滑下去了,一股飽腹感油然而生。
我暗暗叫苦,這東西是什麼鬼。
可再難受,我也咬住不放。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期盼和渴望,我的期盼就是和森夜,和孩子一家團聚,可現在,那傢伙把我的靈魂拘了出來,我的兩個孩子估計都沒辦法降生了,這對一個母親來說,比要了自己的命還更過分,我怎麼能不跟這傢伙拼了呢?
而且,我內心還隱約存了點想法。
我本身並沒有死亡,只是被強行扯出了魂魄,如果找到森夜,他應該能替我召回肉身,只要魂魄不缺,我依舊能繼續生存,孩子也能平安無恙。
既然那傢伙想吃掉我,我逃不了,就只能戰,哪怕要我吃掉它,我也在所不惜。
更大的可能,是我會落敗,那樣的話,我也無愧於心。作爲一個母親,我要盡我最大的力氣!
我渾身的鬥志都被激發了起來。我顧不得自己的形象,當然也沒有形象了,手腳全部壓上了對方,各種抓咬,對方身子笨重,身手並不十分敏捷,一時之間,竟然沒有我的辦法,整個密室裡都聽見它的怪叫聲,而我的肚子也在提醒着我,我似乎吃不下了,太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