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時分,天色還是黑黝黝的一片,長安各坊的士子們便早早地起牀了,今天是九月初四,是新帝即位後的第一次制科考試,這次制科考試原定在八月二十五日,由於內遷的契丹人和沙陀人都希望能參加這次考試,故朝廷決定將此次考試延遲了十日,原定八月底的職官考試也一樣延遲十日。
制科考試不同於常科,所考題目沒有固定式樣,或詩歌、或策論,不一而定,一般都由皇帝來出題,而且這次考試也有許多新的變化,把原來的三場改爲兩場,並第一次採用糊名制,待錄取結束後才能知曉考生的名字。
這種新變化是形式上的一種改革,錄取也能立刻授官,還是要由御史臺考察德行,有不孝、不敬、嫖娼、惡賭等德行不足者一概刷下,由後來者補上,就算授替補官後才被發現也一樣要被取消做官的資格,這些規矩早在士子們領考引時便已講清,故平康坊青樓業雖盛,但考試期間卻生意蕭條之極。
這次將錄取兩百名進士,是歷屆進士之最,雖然中了進士並不能直接當官,但今年出現的一些細節變化卻令士子們歡欣鼓舞,首先便是制科考試三天後將舉行大唐職官考試,這也是第一次出現的新情況,據說這次職官考試後將裁掉一大批不稱職的官員,將騰出位子給制科考試的錄用者,如果這僅僅只是一種傳聞的話,那另一件事卻頗能說明問題。
一般而言,科舉考試都是禮部第一考,考中者授進士或明經等資格,然後是吏部考,通過吏部考後才能正式授官,而這次制科考試卻不是由禮部主持,而是直接由吏部來主持,也就是說,考中後就沒有第二次吏部考了。
這個變化雖然細微,但足以讓士子們爲之沸騰,糊名、取消吏部考、御史臺監督,這三個新的變化就意味着貧寒子弟也有平等的機會與官宦及世家子弟競爭了。
鄭州考生白居易住在崇仁坊的順風第五客棧內,順風客棧在長安有十五家分號,以廉價、乾淨、方便著稱,只提供三人間宿房,沒有單間,吃飯洗漱等事情都由考生自理,與白居易住在一起的是長安士子柳宗元,柳宗元的背景和白居易完全不同,他是高門世家,柳氏家族自古就是河東望族,他的父親柳鎮在天寶年間任太常博士,前年因生病而退仕,儘管柳宗元在長安有大宅,但他和白居易十分投機,便索性也搬到客棧與他同住。
同房的還有另一名士子,很巧,正是已中了進士又重新參加考試的河東士子郭牧,郭牧今年已經三十歲,和年輕的白、柳二人相比,他是老大哥了,但就是這樣,郭牧還是擺不起老大哥的架子,他驚訝地發現白居易和柳宗元二人文采卓然,他竟是遠遠不及。
郭牧這幾天有些緊張,昨晚複習到很晚才睡,以至於白柳二人起牀後他仍沉睡不醒,終於他被走廊上急促的腳步聲驚醒了,微微睜開了通紅的眼睛,本能地瞥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經麻麻亮,如一根針在他的身體上猛戳一下,郭牧枯瘦的身板從牀上驀地彈起,驚叫道:“白老弟,柳老弟快起來,今天可是考試的日子。”
“不急,時辰還早!”白居易笑笑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穿了一身青色長衫,頭上熱氣騰騰,神采飛揚,想必是剛從外面跑了一圈歸來,他拿起一副碗筷笑道:“倒要先去吃飯,今天店家免費提供早飯,晚了,好菜可就沒了。”
“柳老弟呢?”郭牧不好意思地穿上衣服,見柳宗元的牀也空了,被褥疊得整整齊齊,他的老臉微微地紅了。
“他的考引在家裡,他一早回家了,從家裡出發。”白居易笑了笑,快步走出門去。
長安的九月已進入中秋,天還未大亮,但空氣中霧氣瀰漫,帶着一絲初秋的寒意,早飯已經吃罷,順風客棧的一百多名士子收拾好了考試行禮李,都擠在大門前等待着進奏院的馬車,考試將始,衆考生竊竊私語,客棧門前嘈雜一片,大多是在討論今天的考題,但很快,隨着蘇州的第一輛馬車到來,士子們分手的時間到了。
爲本州士子準備趕赴考場的馬車,一直是各州駐京進奏院的傳統,這次制科考試也不例外,儘管制科不同於常科,但這是新帝即位後特地舉行的首次科舉考試,各進奏院十分重視,儘量從已進駐官員的手中搶出幾輛馬車,來安排本州士子的出行。
一盞盞橘紅色的燈籠在客棧門口出現,幾個大州的馬車已經先後來過了,帶走了一大批本州士子,這次制科考試人數衆多,因此主要分在四個地方舉行,一個是崇仁坊的翰林院,一個是皇城的太常寺,另一個則是大明宮的宣政殿,還有一個是東宮的明德殿,而當今皇上爲了以示恩寵,特將中原、河東及長安的考生安排在大明宮宣政殿進行。
這樣一來,鄭州士子白居易去大明宮步行不便,就得非坐馬車不可了,可他左等右等,鄭州進奏院的馬車還是沒有來,客棧前只剩下二十幾人了,這時,遠方又來了一輛寬大的馬車,特殊的橘紅色燈籠昭示着這也是運送考生的馬車。
“是汾州的馬車!”幾個衝上去的士子又沮喪地退了下來,而郭牧卻高興地拎起行李迎了上去,他忽然似想到什麼,便回頭對白居易笑道:“反正都是一處考場,白老弟不如與我一起去吧!”
白居易搖了搖頭笑道:“多謝郭兄好意,我再等等。”
“你是中原的考生嗎?”汾州進奏院的官員是個白胖的中年人,他見白居易是孤身一人,便和善地笑道:“中原幾個州的馬車在平康坊便已坐滿,不到這裡來了,若是同一個考點,你不妨搭搭順風車。”
“是啊!白老弟,等會兒還要檢名,去晚了會影響考試的,你還是上車吧!”郭牧再一次邀請道。
白居易想了想,便拱手謝道:“那恭敬就不如從命了。”
他坐上了馬車,馬車緩緩啓動,很快上了大路,向大明宮方向快速地駛去。
由於今天和明天是舉國矚目的制科考試,同時也爲給官員們時間準備職官考試,所以這兩天朝廷特地放假,大明宮內冷冷清清,只有少數安排當值的官員出現在大明宮內,大明的側門望仙門緩緩地拉開了,一輛輛滿載士子的馬車在百名飛騎營騎兵的引導下駛入了大明宮,氣勢宏偉的大明宮宮殿羣頓時激起了士子們的一片驚呼聲,這裡便是大唐帝國的最高權力機構所在,遠方數裡外的含元殿更是讓無數士子們心醉神迷,白居易也默默地望着這座規模宏大的宮殿,他心中充滿了無盡的嚮往。
近萬名士子分五隊列在宣政殿前廣場上,黑壓壓一片,有士兵在維持秩序,白居易和郭牧來得稍晚,排在了後面。
“居易,郭兄!”有人在低聲地叫他們,二人尋聲看去,只見柳宗元從隊伍前跑了過來,激動地笑道:“我一直在等你們,怎麼纔來。”
他見左右無人,便壓低聲音道:“我聽到一個消息,這次制科主考竟是戶部尚書韓滉,副主考是吏部侍郎胡庸,三天前才宣佈考官名單,所有的考官當即就不準回家。”
柳宗元是世家子弟,他的消息自然可靠,不等白、郭二人說話,柳宗元又道:“還有一個消息,這次制科將不考貼經。”
‘不考貼經?’白居易和郭牧對望一眼,報名時大家就得知要考詩和詩評,大唐讀書人當然要靠做詩,但詩評卻是第一次開考,大家都在議論當今天皇上的出題當真是別出心裁,不料今天又得到消息,將不考貼經,郭牧的臉色頓時無比沮喪,他爲母結廬守孝三年,很多經論都忘了,這兩個月爲了參見制科考試他拼命惡補了經文一番,不料竟不考。
“詩評要佔四成的分數,考詩評最能看真正的水平,這種方式最妙不過。”柳宗元異常興奮,這可是他的擅長,他忽然見郭牧神情憔悴,眼中仍有血絲,不由有些埋怨道:“明知今日是考試,郭兄昨夜爲何還要熬夜,就不怕考試時影響發揮嗎?”
郭牧苦笑一聲道:“我以前一直把精力都放在經義上,對詩倒沒有重視,可好,今兒不僅要考詩,還有詩評,我想當今皇上頗重民生,便將寶壓在杜工部的詩上,昨夜便惡補一番。”
白居易聽他底氣不足,又問道:“若不幸未能高中,郭兄可要返鄉?”
郭牧神色黯然,他搖搖頭道:“爲湊路費,家裡的幾畝薄田已經賣了,若不能中,我就打算去安西從軍,在邊疆建功立業,白老弟,你呢?”
白居易微微一笑道:“若不中,我也隨郭兄去安西從軍,你看可好?”
“白老弟大才,怎會不中?”
郭牧笑了笑,脫下兩隻鞋往天上一拋,‘啪嗒!’兩隻鞋面朝上落地,他撫掌大笑道:“不妨!今番是順卦。”白居易和柳宗元見他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噓!”旁邊一人低聲止道:“莫要吵,已經開始了。”
三人精神一振,探頭見前面果然有了動靜,宣政殿的大門已經打開,十幾個引路童子手執橘紅燈籠站在門內,燈籠上隱約有些黑字,估計是考場號,又出來十七、八個官員,開始逐隊頒發考引。
“鄭州白居易!鄭州白居易!”
白居易連忙高高舉手應道:“在這裡。”
過來二名官員驗了他的考引,又仔細打量他,‘身高七尺,國字臉,左手有一傷疤。’確認無誤,這才把入場證給他,白居易接過,見上面是‘甲區三千二百一十八號’他連忙又問其他二人,“你們是哪裡?”
“我在乙區。”郭牧看了看自己的入場證道。
“宗元兄呢?”
“我也在乙區。”
拿到入場證,幾支隊伍開始緩緩走上臺階,白居易拉住柳宗元笑道:“咱們不在一個考場,呆會兒考完不一定能碰着面,宗元兄可自回客棧。”
“好!祝居易兄發揮出高水平。”柳宗元拱拱手,大步離去,衆人走上大殿門前,軍士搜身驗過考引和入場證後,大家隨引路童子各自去了考場。
宣政殿是大明宮僅次於含元殿的大殿,共分爲主殿和左右偏殿,主殿可容萬人同時考試,兩個偏殿也可容納數千人,大殿裡已經用簡易的木板隔出了七千個考位,每個考位中放置一席一桌,桌上已有紙和筆及其他一些考試必備的物品,而考生自帶的紙筆要統統上繳。
足足用了一盞茶的功夫,白居易才找到了自己的考位,他坐了下來,心中有些砰砰直跳,前面是走道,背後和兩邊的考生都已悉悉索索就坐,沒人敢說話,入場證上寫得清清楚楚,入場後交頭接耳者視同作弊,若有內急可由監考官領出去,第一天考試是詩和詩評,一共考四個時辰,下午結束,其中的清水和午飯都將由考場提供。
“各位,我就是今天的宣政殿甲區考場的主考官,在下姓胡,也是吏部官員,下面我宣佈考場規則,第一,不準交頭接耳.”
主考官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上回蕩,衆考生皆在凝神靜聽,這時,幾名從事推着裝滿考卷的小車走來,一人將一份考卷遞給了他,低聲囑咐道:“先糊名再動筆。”
白居易已經無心再聽考場規則,他在考卷邊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和考引號,又用桌上準備好的糊名紙條小心地將名字糊住,這才展開卷子,考題共兩部分,前部分爲詩,命題是長安一景,須參照《文選》而作,這倒不難,唐人只要讀書都會寫詩,只是水平高低罷了。
難的卻是第二部分:詩評。水平低者只能就詩論詩;水平中者,可引申出此詩的歷史背景;而水平高者,甚至可評述作者的政治見解以及當時政治清明或社會動盪的根由。
白居易的心‘砰!砰!’亂跳,不知今天是什麼題目,眼睛一閉,猛地翻開考卷,半晌,他微微睜開一條縫,又湊近細看,竟怔住了,題目正是郭牧昨夜和他辯論過的三吏三別,杜甫的名詩,其實也就是要寫安史之亂的根源和人民疾苦。
白居易興奮之餘,卻也有點佩服郭牧的眼光,果真被他押中了題,看來當今皇上真的是關注民生,時間已不容他多想,動筆的鐘聲響起,白居易心靜下來,思路慢慢地飛到開元盛世到安史之亂的大唐轉折年代。
滿屋只聽沙沙筆響,偶爾傳來乾澀的咳嗽聲,考官鐵青着臉,手持一把鐵戒尺,揹着手在考場內四處巡視,眼光銳利,任何人一絲小動作,都休想逃過他的眼睛,不時有人輕輕招手,示意自己內急,需要去方便,考官一努嘴,立刻有士兵陪他出去。
兩個多時辰過去了,白居易已經一口氣寫完了詩評,洋洋灑灑近萬字,他又翻回考卷,準備做詩,詩的題目是長安景色,這些天,他和柳宗元遊遍長安各大美景,尤其對曲江情有獨鍾,他忽然想到昨晚黃昏時曲江上璀璨絢麗的落日美景,心中靈感倍增,便提筆寫下了《暮江吟》的標題。
“怎麼不寫《賦得古原草送別》?”身邊忽然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白居易一驚,這才發現身邊不知何時站着一人,白居易一陣糊塗,自己的《賦得古原草送別》從未給人看過,他怎麼知道?而且他又是誰?
白居易忽然想起在酒樓時自己的詩被一名道士讀過,此人和那道士又有什麼關係?白居易擡頭看去,只見他年紀三十餘歲,三縷清須飄於胸前,目光清澈而柔和,身着一件極爲尋常的青色長袍,頭戴紗帽,看不出任何官銜。
這時,白居易忽然看見主考官在後面向自己猛遞眼色,示意自己站起來回答,神情異常緊張,可他還宣佈考場內不準說話呢!
儘管詫異,白居易還是決定站起身回答,但不等他起身,那人便一把摁住了他的肩膀,溫和地笑道:“不要起來,繼續作詩。”
說罷,向他笑了笑,揹着手又到別處去視察了,白居易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他的身份,思路又慢慢回到詩上,他沉吟片刻,便提筆寫道:
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午飯後,便開始有人陸續交卷,或表情輕鬆,或臉色陰沉,白居易寫完最後一個字,心驀地一鬆,躺了下來,等墨跡略略幹後,又從頭讀一遍,自覺還算滿意,這才交了卷,揚長而去。
沒有馬車,白居易一路步行,悠閒逛回客棧,今天考得不錯,他特地去買了一點酒菜,離房還有十步,便聞清朗的讀書聲:“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權,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爲家,崤函爲宮,一夫作難而七廟墮,身死人手,爲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聲音愉悅,顯示讀書人心情頗好。
白居易心下了然,推門大笑道:“今日郭兄押中了題,難道明日你想寫‘過秦論’麼?”
房間裡只有郭牧一人,他正站在窗前大聲地讀誦着《過秦論》,聽見身後白居易的笑聲,郭牧放下書,也回頭笑道:“今天僥倖猜中了題,明天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所以讀讀古人妙文,以尋找語感。”
白居易笑了笑,便將酒菜食盒放在桌上,又問道:“宗元兄呢?他還沒有來嗎?”
郭牧也有些詫異,“柳老弟不是和你一起回來的嗎?”
“我這在裡呢!”身後忽然傳來了柳宗元的笑聲,兩人急回頭,只見柳宗元正在門口,而他的身後卻站着一個老道。
白居易一下子認出了身後的老道正是在酒樓遇到的那位,他連忙迎了上去,忙問柳宗元道:“怎麼樣,你考得如何?”
柳宗元先向郭牧拱拱手,笑道:“你們昨晚討論三吏三別到半夜,我恨得要命,不過我現在感激你們還來不及呢!”
白居易撫掌大笑,“我也是這樣想,多虧了郭兄。”
“看來三位都考得不錯,老道恭賀了。”李泌微微拱手笑道。
白居易忽然想起考場上那個奇怪的人,立刻將李泌拉了進來,向他施禮問道:“上次在酒樓道長讀了我的詩是否又給了別人?”
“如此妙詩,貧道自然介紹給了不少人。”李泌似笑非笑地問道:“怎麼,白老弟遇到什麼麻煩了。”
“這就難怪了,不過他又會是誰?”白居易自言自語道。
“出了什麼事?”柳宗元和郭牧見他表情凝重,異口同聲地問道。
白居易搖了搖頭,“這事怪異,咱們邊吃邊說吧!”
說着,他請三人入座,給大家各倒了一杯酒,這纔想起自己還不知道這個老道的法號呢,便連忙問道:“請教道長法號,在何處寶山修行?”
李泌端起酒杯微微笑道:“在下俗名姓李,法號水心,四海爲家。”
柳宗元性急,他沒有把李泌放在心上,急追問道:“適才居易說遇到一件奇怪之事,究竟是何事?”
“我在考試時遇到一人.”白居易便將考場上遇到的奇事說了一遍,最後道:“我以爲他是官員,可我所見的官員都穿官服,唯此人青衣紗帽,悠閒得很,着實讓人不解。”
柳宗元的表情忽然凝重起來,他忽然問道:“那個人多大年紀,長什麼樣子?”
“年紀約三十歲,氣度高雅,讓人仰慕。”
‘砰!’地一聲,柳宗元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碗碟亂跳,將幾人都嚇了一跳,“柳老弟這是爲何?”
“我知道是誰了。”柳宗元壓低聲音對三人道:“甲區鄭主考是吏部司郎中鄭鐸,從來傲慢,讓一向牛氣的吏部郎中畢恭畢敬只能是尚書以上的官員,可尚書以上的官員最年輕也是五十歲的韓滉,而且他上午是穿官服的,所以這個三十歲不穿官服,可以在考場隨意和考生說話,又讓鄭郎中畢恭畢敬之人只能是一個人。”
“誰?”白居易和郭牧同聲問道,李泌卻捋須笑而不言。
柳宗元終於按捺不住說出秘密的衝動,一字一句道:“當今聖上。”
“皇上!”白、郭二人同時一呆,郭牧忽然酸溜溜地對白居易道:“白賢弟考場遇貴人,前途無量啊!以後還要提攜老哥一把。”
白居易腦海裡一片茫然,其實他也是想到了皇上的可能,但總覺得不可思議,而現在由官宦子弟柳宗元說出,由不得他不信,可皇上怎麼會知道他的詩?他忽然警惕地望了一眼李泌,冷冷道:“你究竟是誰?”
李泌一仰脖喝了一杯酒,淡淡笑道:“總不會有哪個高官穿着道服來私訪吧!”
柳宗元卻緊緊盯着他,想着他的名字,‘俗家姓李,道號水心,李水心。’
他忽然恍然大悟,指着李泌站了起來,“你就是李泌。”
‘布衣相國李泌。’白居易和郭牧一起聳然,他們早聽說過此人的大名,卻沒想到這個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道士居然在他們面前,白居易和郭牧連忙站起施禮,“我等無禮,請李道長見諒。”
李泌連忙擺了擺手笑道:“三位不必客氣,我只是一個窮困潦倒的道士罷了,能和大家認識是緣分,大家如此生分,明擺着是要把我趕走。”
三人見他說得風趣,又無架子,便也坐了下來,郭牧還在想着白居易的貴遇,便問李泌道:“李道長,白賢弟這次偶遇皇上,是否對他......”
他的話沒說完,李泌便擺手打斷了他,“絕無可能,白老弟首先要在二十萬考生中脫穎而出,要被錄取,這纔有希望再次得到皇上的垂青,否則,皇上也沒有權力越級錄用他。”
這時,旁邊的柳宗元卻問道:“我聽說這次制科考試由吏部舉辦,而職官考試卻由禮部負責,這似乎弄反了,不知這是否因爲韓尚書和盧尚書關係交惡的緣故?”
李泌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年紀輕輕問這些官場之事做什麼?還是好好想着明天的考試吧!”
柳宗元臉一紅,便不敢再多問什麼,李泌又喝了一口酒,對三人語重心長道:“皇上因爲對制科極爲重視,纔派嚴厲正大的韓尚書來做主考,這是你們的機會,好好把握住這次機會吧!”
三人一起默默點頭,今天他們考得都不錯,而明天,就將是決定他們前途命運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