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通明,高朋滿座,到處都是觥籌交錯的人聲。
陸十七和八娘都輕輕吐了口氣,相視頁笑,他們這第一關,算是過了。
“十七哥,你可讓夥計們留心顧客對菜式的反應了?若有意見的,千萬要記下來,回對我們好改進,不僅是菜式,包括一些服務,還有其它的細節,哪裡有做的不到位的,且不能因小而忽視了。餐飲業,原就是細微處見真章的。”
陸十七點頭:“放心吧,不單叫夥計們留心了,我自己也看着呢。八妹,你若是累了,就先尋處休息一會兒去。廚房裡沒什麼事兒吧?”
八娘搖頭,她這會兒正興奮着,就是真累,也覺不出來。
想了想,還是道:“十七哥,那柳姑娘,你當真能割捨了?”
見陸十七原還笑的燦爛的臉,舜時黯然,不免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可,她心裡總是替兩人覺得可惜了。
也不知道爲何,其實她見共見過兩次柳如水,講過的話,也不過寥寥數語,但就是對柳如水的好感,如那三峽水一般,蹭蹭兒的往上冒着水位。
興許,是她和陸十七總以前世的想法來評估現在人的社會觀念,也是錯的呢?
興許,他們兩以爲重要的東西,對柳如水來說,卻原就不是問題呢?
可一想到,陸十七是根本不可能娶她作正妻,將來也必將娶一個正妻時,八娘又後悔剛纔的那句話了。
從未來陸十七要娶的姑娘的角度來看,她又有何錯,需得和一個男人分享一個女人,且那個女人,天下間能比得上的女子,又有幾人?如此,對她,公平麼?
可惜如今不是大唐前期那樣的亂世,紅拂女和李靖的童話,在這樣的太平盛開裡,是沒有合適的土壤生根發芽的啊。
“男子漢,大丈夫,當拿得起入得下,八妹妹不必再說了。有些人有些情,本就不該存在的。”
陸十七的臉上難得見到的毅然之色。
其實他之所以果斷的掐滅心裡那點跳躍的情愛之火,未必是對自己的一種不信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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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自是人人嚮往的,她是生命的錦上添花,是雪原裡的那點綠色,是黑夜裡的徐徐綻放的曇花,是清晨時,能讓你感覺到世界清明美好的那滴荷上露,沒有她,人生是乾涸的,有了她,人生纔有了亮色。
可,那一瞬間的美好,要保持經年,太難。
難到他不肯定自己會不後悔。
難到他不相信自己會如初見。
如此,又何必最後再去嘆息一句: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心人易變?
臘八的夜,上弦月清。天氣的清寒,越發顯得九天之上的墨藍天穹裡,那顆顆如鑽石般的星星,璀璨灼目。
陸十七笑了笑:“八妹,你準備了臘八粥沒有?”
笑話,大宋人今日,誰家還不備上點兒臘八粥?臘八不喝臘八粥,那還能算個地道的大宋人麼?
八娘原想着在店前開設粥棚的,叫那些貧寒流浪之人,在這樣的冬夜裡,也能美美的喝上一碗香甜糯軟的臘八粥,因爲,從這碗粥始,大宋那漫長的新年,也拉開它徐徐的初冪了。
不管從前過的如何?一年裡好的結束,好的開始,不都是每一個人所期盼的嗎?
哪怕她其實並不能做什麼,她所能做的,也僅是一碗粥罷了。
可是,實在是忙不過來,纔打消了這個計劃。好在這一天南豐城裡的富戶們,都會在廣慈寺前設粥棚,當然也有家大業大的,會在自家門前設了,連施到元旦過後的圓宵節,天天不間斷。
大宋鼓勵富家大戶們做慈善,朝庭對那突出的,也會給予表璋。一旦節日或是天災時,慈善之舉,捐款捐物,施粥設棚,收養孤幼,幾乎成了大宋有良知的富戶們必行之舉。
曾家其實依舊很窮,哥哥們趕考,六姐姐即將出嫁,再加上開了這間飯莊,還要留開開春後六嫁的喜宴與祖母的九十壽延費用,手裡能動用的錢,實在少的可憐。
儘管如此,聽說武家開設粥棚,八娘也出了五十貫錢。武家其實不需要她這點錢,且在別人家門前設粥棚,與自己也全無好處,連點兒善名都得不着,可聽三娘說時,她還是堅持捐出了五十貫。
且不說前世時,祖父就教導過她,某位哲人說過:善良應該是人性惟一的嚮導。就是今世,曾家的家教也是把善與義,當作孩子們立世爲人之本的。
將來,總有一天,她也會讓自己有能力去幫助別人的。
“當然準備了,我特製的臘八粥,當作餐後甜品,到時候凡是今日來的客人,都會免費送上一碗的,對了,十七哥,你忙了這麼半天,也餓了吧?趕着這會空閒點,我們去廚房裡盛兩碗,尋個空處先墊墊肚子去。”
前頭忙的一頭臉汗,這會兒站在冷風中又說了半天話,陸十七想着能熱熱的喝碗粥在肚子,就覺得能身舒泰,遙遙看了一眼某個雅間裡晃動的人影,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可惜八娘背對着他在前頭走,沒有看到月色下這位快成長爲男人的少年,那被清華映照的絕美的臉。
陸十七上前攜了八孃的手,道:“好。”
正躲在一處夥們休息的屋裡喝着熱粥,就見正在前頭忙的蒼耳跑了過來,看到兩人,笑道:“我一人在前頭忙的要死,你們兩個壞傢伙,倒在這裡偷懶兒。”
也是餓的狠了,先前忙的時候還不覺得,這會兒卻覺得肚子叫的歡,見八娘面前的臘八粥還有大半碗,也顧不上別的,端了過來,就狠狠的大口吞了下去。
這姑娘也太不注重形象了吧?
陸十七愕然。
八娘忙上去幫她順背,生怕她這麼一口氣兒的,給噎着了。
蒼耳喝了粥,方覺得那快要造反的肚子舒服了些,這纔想起正事兒來:“八娘,你四哥五哥來尋你呢。”
“四哥五哥?”八娘跳了起來。
不是臨川那邊三姑姑的婆家有喜事,祖母要去道賀,不能趕回來的麼?
中秋一別,到現在都快四個月了,八娘還沒見過祖母,還有兩位哥哥和六姐呢。
八娘驚味道之下,就往外衝,卻被蒼耳拉住了,笑道:“我讓夥計們給請到三樓的一處雅間裡去了,你前頭不是吩咐一下空着兩間,留着突發情況時備用的麼?這下剛好用上了。你去三樓裡,找個夥計問了就是。”
見她這麼說,八娘也拍起自己的腦袋來:“瞧我,一高興可不是把什麼都忘了?”
心裡卻納罕,都這會兒了,五哥他們是怎麼趕回來的,城門不是早該落瑣了?
陸十七也跟着站了起來,五郎與他是好友,亦是幾月未見,如今他可是曾家的女婿呢,剛好一道去看看。
看到五郎幾人還有六姐燈光下的笑臉,八娘很想如從前一般撲到五郎的懷裡,叫他抱着轉上一圈兒。
可惜身後還跟着陸十七呢,此人的存在,提醒了八娘她如今可不是從前的曾家八阿妹了,如今她訂了親事,算是大人啦。
更何況,四郎的身邊,還坐着位看起來氣宇軒昂約摸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
八娘驚喜的叫了聲“四哥五哥六姐”後,知那邊坐在那裡含笑看着衆人的中年男子,應是長者,便和陸十七雙雙上前,規規矩矩行了禮。
四郎拉着陸十七介紹了一下:“這位是州學裡的範教授。”
陸十七忙再次執了晚輩禮:“晚輩長卿見過範先生。”
四郎這才指着陸十七道:“這位是陸翰林府上的子侄,亦是我們曾家的女婿,配的正是我家這位小八妹,先生喚他一聲長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