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事?”九郎還是擔心,蹙着小眉頭,表情極爲嚴肅的追問道。
八娘伸手撫了九郎的眉頭,柔聲笑道:“姐真的沒事兒,沒事可別皺眉,跟個小老頭兒似的。”
“你才小老頭兒呢,”對於這位小小年紀,只有七歲,卻便極重儀表的九郎曾子宣小同志而言,說他小老頭兒,那是對他天大的侮辱,於是出聲嚴正抗議,一邊說,一邊執了八孃的手,“走,趕緊去屋裡加衣服去,怎盡叫人操心的呢?”
言辭間一派大人風範,八娘失笑。回頭交待了覺兒一聲,看好他小十姑和簧兒,由着他拉着入了屋。
如此美好的春日,八娘閒着無事,晨間拉着九郎和覺兒鍛鍊鍛鍊,白天看看書,晚上二哥得閒,與二哥請教請教學問,偶爾呤幾句酸詩,作作畫,想想生財之計,再幫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帶帶娃兒,日子過的很快,轉眼間天氣熱了起來,朱氏爲她和七娘趕製的新衫裙也做好了。八娘換上新衣,連帶的心情都飛揚起來。
再過幾天便是端午節了,朱氏和大嫂吳氏得閒便爲她們姐弟幾人還有兩個侄兒做了些香佩,又剪了些艾虎,買了綵線編了些百索,留着端午時好用,八娘便掇竄七娘:“七姐,端午不是說還需要些桃枝柳枝並菖莆葵花佛道艾嗎?若是買的話,豈不浪費錢才?二哥從前爲躲清靜,不是常去盱水邊上的那片山崖處去讀書的麼?聽二哥提過,還是處天然石室呢,上有水簾掛下,內又有天然的石桌石臺,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去看看,我想着水邊定然有香莆艾草等物,出了城,不如我們與爹孃稟了,去玩一趟怎樣?”
七娘平日也不大出門,聞言自然心動,可七娘是個很腳踏實地的姑娘,她覺得吧八娘這是異想天開,出城去山中,可不是鬧着玩的,爹孃肯定不會放行,因此勸道:“這可不成,爹孃自不會許的,你也別想了。要是在外出了事,後悔都來不及。端午用的這些東西,到時候早市夜市上都有的賣的,很是便宜。到了日子,我們去夜市上採買些就是了。”
八娘心有不甘,卻也知道七姐說的都是事實,她眼珠一轉,倒想起件事來:“端午的話,二哥學裡放不放假?學生們也要回去過節的吧?要是這樣,不如與二哥說去?讓他帶我們去?”
這倒也是個辦法,七姐想了一下,笑道:“那等二哥晚上下了學,你去問問。”
見出門放風有望,八娘心情大好,迫不及待的等着二哥從學舍裡回來,七娘出去做事,她就一個人坐在屋裡,想着如何說動二哥,帶她和七娘出門遊玩去。她還想看看這柴王室當家的大宋河山呢。
春天時,她身體還未大好,聽說陽春三月,寒食清明時,舉國踏春,未出閣的小姐,未娶親的公子哥兒們,都紛紛外出,以遊山玩水賞春怡情之名,相看對象。若有那看中的,便可問清姓名住址,回頭找人議親去。
建昌地屬江西,本就民風開放,可惜八娘那會兒大病初癒,自然沒有機會去觀那滿城帥哥美女們統統出動的盛景,心中自是遺憾。她這會兒還不到搞對象的時候,但是看着人家搞對象,也是件樂事兒,這在古代,可是不常見的,除了那幾天,別的時間人家也不演給你看。
閒想了一翻,笑了一回,自去磨了筆墨,打算練幾個字。
她前世時有那樣的祖父祖母,受的自然是最傳統的教育,因此毛筆字也是狠練過的。她一向自認自己毛筆字寫的還不錯,爲了不顯得突兀,還假模假樣的練了兩個月,才寫出一張來讓二哥品鑑,原以爲以她這十一二歲幼齡,字寫成這樣,自然是要得幾句誇獎的,誰知曾二哥壓根兒就看不上,還指出她筆力虛浮,筆峰不夠凝實,然後一筆一畫,指正了半天。
有這樣連當世大儒,這會兒正做着中書舍人的永叔公,都誇過一句:“過吾門者千人,獨爲得生而喜”羨煞了天下學子的哥哥,也是件打擊人的事情。因此最近八娘在練字上極是用心。
正凜心靜氣,一筆一畫的寫着,覺兒被打發來尋她:“八姑,有位叫武三孃的娘子來尋你,七姑正陪着在前院裡說話,讓我來尋你去呢。”
武三娘?
八娘激動的扔了筆,拍着雖與她同齡只小了半歲,卻比她還高了半個頭的覺兒的小肩膀就是一通呵呵傻樂。
覺兒奇道:“這武三娘是姑姑的好友?從前也沒聽你提過呀?”
覺兒雖知道八姑爲家裡爭回了一大筆錢,卻不知道這武三娘是誰。
“走,”八娘笑的眉眼盡開,“她不是姑姑的好友,而是姑姑的財神。這回咱家又有錢可賺啦。”
八娘率步而出,到了門口,卻又站了下來,讓自己先笑了個夠,免得一會兒忍不住心情愉快,笑出了聲,叫那武三娘看出自己對她的大駕光臨,暗爽到海皮,那可就不好了,作爲窮貧的世家女,八娘覺得雖窮,然名門之女大氣淡定的範兒不能丟。
深吸了口氣,平復了正爲大把的銀子而盪漾的心情,又整了整那新上身不久的衣衫,八娘才邁着蓮步,施施然去了前院。
看着她的樣子,覺兒在身後表示咋舌,八姑姑這是咋了?腳痛了嗎?嗯,回頭得提醒七姑姑一聲兒,仔細看看。
八娘不知覺兒心中正爲她那自以爲世家女風範的小蓮步而擔心着,若然知道,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了。
到了正屋裡,就見武三娘坐在客位上,七娘正陪着她說話,八娘上前見了禮,熱情而不失含蓄,俏皮而不失端莊的笑道:“武姐姐怎麼想着來尋我們玩了?原也想着去尋武姐姐說話的,卻又知武姐姐是忙人,不好打擾,這才未去,今天姐姐不嫌我們家寒門畢戶,大家光臨,八娘實在喜歡的緊呢。”
武三娘就笑應道:“八娘太謙遜了些,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若非有事,我們這樣的商戶身份,還真不敢輕易登門。便是你和七娘都願意與我交往,只怕外人看了,還以爲我三娘不懂得自矜,妄想着結交名門呢。”
“姐姐還說我自謙,你這話可是過了,”八娘淺笑着在七娘身邊坐下,“什麼商戶名門的,我和七姐姐都喜歡姐姐能幹,每常說起,也總以能結識姐姐爲幸事。”
兩人客氣一通,武三娘也就直奔主題:“……說起來,我還要感謝兩位妹妹,上回你們贈於我的那幾張畫樣兒,我心癢之下,特地讓鋪裡的大師傅趕着做了,原想着自己留用的,誰想才一趕製出來,便被客人看到,硬買了去,後來單讓大師傅做這個,不接其它訂單兒,連做了多套,結果都是才一做出,放在鋪裡不過兩三天便能賣掉,且還有些人單過來,指名就要那幾套的,這一個多月來,讓我們泰瑞行狠賺了一回。所以,想着節前,只得這幾天空閒了,特來謝謝兩位妹妹。”
這武三娘子真正會說話,明明是花了八十貫買去的東西,倒說是她們贈的。
八娘便也露出恰到好處的驚喜之情:“果真受歡迎?”一邊說,一邊秀秀氣氣的拍了拍胸口,“這可好了,我原還擔心姐姐白拿了去呢,上次回來,被家父很是責罵了一頓。這下好了,我也不用擔心不安了。也恭喜姐姐生意紅火,更希望姐姐以後也能賺的腿盆鉢滿盈。”
“借你吉言。”武三娘不是扭捏之人,也就不再虛扯,“此次冒昧登門,一是看望兩位妹妹,二來也是想再請八娘能再幫我個忙,若是得閒,可否能再爲我花幾張圖樣?”
“這個?”八娘做出爲難的樣子,“我也極樂意幫姐姐的忙,何況姐姐也並非白拿,只是上回已被父親斥責過……”
武三娘一聽,臉上的笑就勉強起來,她也知道,這樣的世儒之家,最重清名,若是和她這樣的商戶之女來往,人家家主不樂意,也是有的,這般說來,確實是自己唐突了。她武三娘也是極自尊自愛之人,若非爲着圖樣,她又豈會上杆子跑上門來,別人還以爲她一價商戶之女,想攀人家官宦之家的高枝兒呢。
八娘一看她的臉色,想着自己剛說的話,就知道武三娘誤會了,忙道:“武姐姐可別誤會,可不是家父不願意我們與武姐姐來往,而是怕我和七姐騙了武姐姐的錢呢。”
如此一說,武三娘才放了心,笑道:“這怎是騙?我們商戶人,最是精明,再說了,就算我白花了銀錢,那也是自願的,不與妹妹相干,只是這圖樣的事兒……”
“這個,我倒是真不好就應了姐姐,你看這樣可好,家父出門去了,等他回來,我再問一聲兒,若是父親同意,我定會通知姐姐,爲姐姐再畫幾張,畫好了就給姐姐送去給,姐姐就挑那看得上眼的留着,若是實在沒有看中的,也當是八娘還上次姐姐贈那八十貫的情份了,姐姐覺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