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那不是我認識的顧以寧,同名同姓罷了,我不會去,我不去!”
這一天晚上一道房門像是隔絕了兩個世界,房門外,舒小白進不去,房門內,談婧言不出來。
舒小白*未睡,和衣躺在*上拿着手機緊緊貼着,生怕談婧言一個電話打過來她睡死了沒有聽見。最初還不停地拍打着門板希望裡面的談婧言能夠聽見,給自己一個迴應,着急擔心她會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還專門去找了酒店的客房主管要來房間的鑰匙。
打開之後卻發現談婧言只是安靜地靠在牆角,目光渙散失神。
本來想去扶她起來,讓她到*上休息,可才靠近一步就停住了,想了想,還是把這個空間留給她自己。
每個人,都要學習着去承受去面對去成長不是嗎?儘管事實殘酷得像是一把刀子將你削得面目全非,但你也得狠下心來去包紮,去給傷口上藥,去等着它癒合,而不是跟着它一塊腐爛……
所以舒小白退出來了,她重新把房門關上,讓給談婧言,她待在外面眼睛微眯,從黑夜等到了天矇矇亮。
調了七點鬧鐘的緣故,早上手機準時就響了,舒小白掙扎着起身,第一時間就是跑到門邊去聽聽看有沒有什麼聲音。但裡面特別安靜,舒小白想,過了*談婧言肯定是累到睡着了,自己不如先下樓去買些早餐然後再回來。
偷偷把門打開一條縫隙,就看見談婧言和衣躺在*上,背對着舒小白,所以也不知道她是睡了的還是沒睡着。
舒小白輕手輕腳地將門關上後,轉身去浴室梳洗,換上衣服後下樓去買早餐。住的酒店其實是有提供早餐服務的,特別是西餐廳區域更是有自助餐,但談婧言這樣的狀態,舒小白不覺得她有心情下去吃自助餐。
繞了好遠的路,一邊用手機導航一邊找着比較有人氣的早餐小店,買了兩大袋熱氣騰騰的早餐提着回到酒店房間的時候,卻看見談婧言的房門已經打開,而她放在門口的那雙鞋子也不見了。
舒小白驚慌地手中的早餐都掉下來,鞋子也沒脫就衝到房間去找談婧言。
她怎麼可以趁着自己不小心然後就走掉呢,會去哪裡?舒小白急得眼淚都出來了,更過分的是談婧言居然連手機都沒帶走,就那樣放在了*頭的位置。
就在舒小白拿起手機的那一剎那,從桌上原本放着手機的地方飄下來一張紙條,撿起一看,是談婧言的字跡——
小白,我出去走一走,晚飯之前會回來。
現在的時間是早上八點多,離晚飯時間還有那麼多個小時,舒小白急得都快哭了,就算是留了紙條她也是會擔心的啊。
手機沒帶,上海那麼大,談婧言會去哪裡?想了很多種可能,但最後還是把方向確定在了九天墓園那裡。舒小白連吃早餐的心情都沒有了,匆匆往嘴裡塞了幾口包子,然後拎起包包帶上房卡就跑出去……
事實上,談婧言並沒有去什麼墓園,而是重新回到了弄堂,長長的頭髮披散在肩膀,寶藍色的毛呢外套裡面,是昨天那件白色襯衫打底。這麼冷的天氣,她就只是穿成這樣就重新來到了這個地方。
這個顧以寧生活過,有過一段時間美好回憶的地方。
弄堂早晨的這個時間,人比昨天多了很多,有不少年輕人一邊吃着早餐一邊走出來,手裡還提着公文包,像是要去上班的樣子。
談婧言有目的性地走到最裡面,昨天的那位老奶奶正站在門邊給孫子整理脖頸上的紅領巾,一邊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像是在囑咐什麼。
再看見談婧言,老奶奶臉上多的除了驚訝之外就是親和。
“小姑娘,你怎麼又來了?”
“奶奶,這位姐姐是誰啊?”
小孩子好奇地擡起頭來問奶奶,老奶奶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跟談婧言問好之後就帶着他去弄堂口等學校的車子來接送。
談婧言安靜地站在門口等着,老奶奶回來的時候,她頷首打了聲招呼:“奶奶,冒昧再次來拜訪,想問您有沒有對面李奶奶家的鑰匙,我想,去看一看以寧她們住過的地方。”
老奶奶沒有立馬回絕,而是看了談婧言身後的房子一眼,事實上老李離開的時候,把房子的鑰匙給了自己,每天早上也會過去幫她窗邊的植物澆澆水,不讓它們枯萎。偶爾也會去打掃一下房間,不至於被塵埃的味道所覆蓋。
那時候老李的女兒還提議把房子給租出去,但老李拒絕掉了,第一次住進來的女孩子,曾經給她帶去很多歡笑跟快樂,可在後來卻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不瞞你說,女孩子的東西啊都被她家裡人給帶走了,屋子裡並沒有留下什麼,有的話,老李也都清理掉了,所以你進去也是沒有什麼用的。”
談婧言眼底的失望是藏不住的,她本來想看一看顧以寧跟蘇子靳生活過的地方,本來想要幫忙收拾一些舊東西帶走,即便是被灰塵嗆得滿眼淚,也要保護那些顧以寧最後留下來的美好回憶。
可就是沒想到,顧家人先她一步帶走了。
這就是江念初爲什麼那麼恨自己的原因嗎?
或許一開始不知道顧以寧是聽到自己跟顧向東的對話,但是隔了兩年多,所有不知道的也會變成心底陳年的秘密了吧。
“對了,我這裡有一本相冊,是之前以寧拍的照片整理出來的,那時候老李抱過來我這裡一邊看一邊聊天,後來忘記了,你若是想要的話,我可以找出來交給你。”
老奶奶說完,就折回身去屋裡找,談婧言站在門口,等着的時候,一直看着對面那房子伸出來的綠色植物。
明明已是深冬,它們卻仍然勃勃生機。
屋子已經人去樓空,但那裡卻沒有半點死氣沉沉,顧以寧生產的那一天,上海的天氣又怎麼樣?
是不是冷得刺骨。
拿過老奶奶給的相冊之後,談婧言連連道謝,抱着它沒有直接打開而是離開了這個弄堂。她想,這輩子,她怕是再也不會來這個地方了。
它美,但是給自己的,只有無盡的悲傷跟愧疚。
坐在出租車上,低頭看着手裡面這本相冊,手指緩緩摸着相冊封面,始終沒有勇氣打開。眼窩是酸的,擡起頭來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景色,只覺得沒有風吹過,眼睛卻無比酸澀。
“小姐,九天墓園到了。”
司機提醒着目的地,談婧言看着外面那個地方,卻遲遲提不起勇氣來推門下車。司機像是能夠理解這種心理掙扎一樣,也是沒有催,耐心地等着談婧言。
大約過了五分鐘,談婧言才緩緩拿出錢來結賬,推開車門抱着相冊下車。
她不知道顧以寧在哪裡,站在最下面,望着這座墓園,心裡面那種蔓延開來的心痛跟愧疚擴散得像是颶風一樣。
“嫂子……”
耳邊,是幻覺又像是很真切的呼喊聲,專屬於顧以寧的。
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啪嗒啪嗒砸在那本相冊上面。
二十分鐘前。
顧奕宸搭了最早的一班飛機趕來上海,私人轎車停在墓園門口的時候,擡眼看了滿目青蔥綠色,但心裡卻遲遲明朗不起來。
那一股沉重從在g市一直壓抑到這裡,就快要看見她了,滿腦子裡都是那銀鈴般的笑聲跟挽着自己手臂搖晃的那份撒嬌氣。
一年,跟你約定好的,哥哥一年只來看你一次。
喬紹謙下車後,打開車後座,從裡面取出一捧鮮花,上面全部都是顧以寧最喜歡的花,從國外空運回來的,不管多名貴,只要是顧以寧喜歡的,顧奕宸就算一擲千金也會將它們買回來。
“不帶聽晚過來,以寧會不會很失望?”
喬紹謙是覺得應該把孩子帶過來的,但顧奕宸卻不肯。
“你不知道這裡除了我們還會有誰在,把孩子帶過來,萬一有人看到,他會怎麼想怎麼做?”
顧奕宸的語氣低沉陰冷,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圍着一條淺灰色的圍脖,天氣並不算很冷,但是站在他的周圍卻能夠感覺得出瀰漫開的那股冰寒。
身體還沒完全康復,顧奕宸的臉色還有些蒼白,看着那一條大理石臺階,始終邁不開步伐,而是就那麼安靜地站着。喬紹謙沒有催,他明白那種感覺,上一次來這裡的時候,他也因爲不敢相信難以面對而遲遲沒能鼓起勇氣走上去。
清晨的緣故,陽光充足,雖然風吹過來是刺骨的,但太陽光照射在身上還是能夠感覺到源源不斷的暖意。綠色植物上,熠熠光斑,有些青草上甚至還有清晨遺留下來的露珠,墓園的管理員一大早就拿着剪刀在那裡修剪樹木,看見顧奕宸跟喬紹謙的時候,友好地頷首點頭算是打招呼。
沿着大理石臺階,顧奕宸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數着數字,最後停留在16那一個臺階,顧以寧說她想要葬在最高的地方,那裡能夠感受到風的聲音,也能夠看得更遠,空氣自然也是最好的。
用最後一口氣說這些話給顧奕宸聽的時候,他痛得像是心都快要被人挖出來一樣。
她說,不想要離開上海,因爲在這裡的最後一段時光,是她人生中最幸福也是最安謐的。
她說,不想要回到g市,因爲怕爺爺、父母總是去看自己,然後一輩子走不出傷痛。
她說,不想要離開這裡,因爲怕有一天,蘇子靳回來了,找不到自己……
她說了三個不想,一個留給自己,一個留給父母,最後一個,留給了蘇子靳。
從口袋中掏出一方白色的手帕,單膝跪在墓碑前,輕輕地擦拭着墓碑上那張笑靨如花的照片,撿掉旁邊的那些枯枝碎葉,一方白手帕擦到最後都變黑了。顧奕宸只是抖了抖上面的塵土後,將它重新摺疊起來,放回了口袋裡。
喬紹謙將花束遞給顧奕宸後,深深看了顧以寧照片一眼,便轉身離開,將這一方不大的地方留給了顧奕宸顧以寧兄妹。
他們一定有很多話想要說。
小時候,顧以寧就是一個喜歡纏着哥哥的小麻煩,說只讓哥哥一年來看她一次,也定是擔心哥哥心裡難過。
沿着大理石臺階,喬紹謙一步一步走下去,雙手抄着褲袋,看着這一片墓園,這裡的環境很好,空氣也很清新,顧以寧一定很喜歡顧奕宸親自挑選的這個地方。
低頭看了一眼臺階,舒了一口氣,再擡頭的時候,視線中出現了一個模糊但卻覺得有些熟悉的身影。
喬紹謙心頭一跳,一股很不祥的感覺涌了上來。
那個身影像極了談婧言,可是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
喬紹謙驚慌地後退想要去找顧奕宸,但卻在踏上階梯的那一刻想到,這時候應該不是攔着顧奕宸,而是攔着談婧言吧?
這麼一想,喬紹謙又轉過了身,可他還沒有走下階梯,就先跟談婧言對上了眼。
僅僅只有幾秒鐘的時間根本沒有辦法來得及準備什麼藉口說辭,所以在談婧言一步一步走近自己,說了一句——
你也來看以寧嗎?
有那麼一瞬間,喬紹謙覺得晴天霹靂一樣,頭腦一片空白。
後面不遠處的地方,有顧奕宸,而他拼命想要瞞住顧以寧的事情,最不想被知道的人,如今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第一次,喬紹謙覺得自己嘴笨到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垂在身側的手指甚至都在輕輕顫抖。
因爲喬紹謙沒有說話,談婧言不打算在這裡跟他耗費時間,方纔在下面,她把顧以寧拍的相冊翻了一遍。一開始每張照片看得都很慢,越到後面,越沒有勇氣再繼續看下去,就匆匆合上了。
上海是座特別有魅力的城市,它是魔都。
每一座城市都會有屬於它最有特色的地方,大上海灘的浪漫在於它無時無刻不挑起你的情調跟小資。
一個城市的燈光,一個城市的浪漫,一個城市的故事,一個城市的繁華。
談婧言沒有來過上海,卻在顧以寧的照片中,像是把這座城市走了一遍,不是深愛,就根本無法拍出那樣帶有感情的照片,更何況她還不是專業的攝影師。
那些照片,每一張都在寫着顧以寧對這座城市的感情,談婧言看不下去,只覺得眼睛酸得逼人。
喬紹謙擋住了談婧言的去路,伸出手來,抿着有些乾澀的脣瓣。
“能不能告訴我,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明亮的日光落在談婧言身上,恍得讓人睜不開眼,可偏偏,她微微擡眼的時候,眸光卻是冰冷的。
“你們把事情瞞着我的時候,到底初衷都是什麼?”
聲音裡除了乾澀之外,就是責怪。
喬紹謙不至於連這些都聽不出來,他不能說很瞭解談婧言,可是敢愛敢恨這一點從她身上還是看得出來的。
瞞着她顧以寧的事情,不論初衷是什麼,說得有多好,如今在她看來,恐怕都是荒謬的藉口吧。
談婧言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她伸手推開喬紹謙:“他是不是在上面?”
他,指的是顧奕宸。
“嗯。”
“告訴我具體的位置。”
高跟鞋的聲音漸漸遠離的時候,喬紹謙捂着額頭,有些沮喪地坐在了大理石的臺階上,長腿隨意地搭在下面的兩個臺階。
世界像是忽然靜止了一樣,有一根無形的細線將這個空間分割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喬紹謙靜止的,另一部分,就是談婧言在一步一步接近顧奕宸。
耳邊,是顧奕宸低沉淡淡的嗓音,在跟顧以寧說着——
“聽晚很像你,她不喜歡吃鹹的、辣的東西……”
“聽晚她特別乖,說是想姑姑了……”
在距離顧奕宸還有五節階梯左右的時候,談婧言停下了腳步,她就站在他身後不到十米的距離,聽得見他跟顧以寧低低的聊天聲。
卻也是那些話,讓她的腳步沉重地連邁出一步都不能夠。
從來沒有聽過顧奕宸講故事,也從來沒有聽過他那樣柔和自然的語氣把某些小事情娓娓道來。
從前談婧言就知道,顧以寧有多麼依賴顧奕宸,現在她知道,顧奕宸有多麼疼顧以寧這個妹妹。
舒小白喘着氣跑上來的時候,頭髮狼狽得不得了,一路塞車到這裡,生怕慢了一步又遇不上談婧言。手裡還死死捏着那張老奶奶寫着的紙條,上面並沒有寫顧以寧墓碑所在的位置,又在管理員那裡查了好半天。
沿着大理石臺階跑上來的時候,遇見喬紹謙的那一剎那,舒小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的不可思議,跟喬紹謙的驚嚇,一模一樣。
“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怎麼會在這裡?”
幾乎是同時說出來的話,舒小白有些頹廢地癱倒在地上:“我來找婧言的,你是不是已經看見她了?”
喬紹謙無聲地指了指身後的位置。
顧奕宸是什麼時候發現談婧言的,面前出現一個陰影時,他沒有去在意,以爲那是喬紹謙,可就在一本相冊滑落到自己面前的時候,心猛地一震。
擡起頭來,就看見了談婧言那張失了魂的臉。
有些事情,你聽別人說,你聽別人講,永遠沒有你自己看到過的那麼震撼。談婧言以爲,過了*,從弄堂再到這裡,她能夠稍微接受一點顧以寧已經離開了自己這個消息,就算是不能夠完全接受,起碼也不再覺得那是別人欺騙自己。
可就在看見墓碑上那張鑲刻着笑靨如花的照片,腦子一片空白,頭皮一陣一陣往後扯着,從腳底迅速躥到脊背的涼意快速得你無法適應。
冰涼跟疼痛像是毫無預兆的海嘯那般瘋狂襲來。
“婧言……”
顧奕宸站起身來,後退了一步,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這個女人,她爲什麼會在這裡,這個地方,她爲什麼會知道!
無數的疑問涌上心頭,可他知道,最關鍵的不是問她這些,而是……
“寧寧……”
談婧言的聲音很輕很輕,卻很沙啞,她跌坐在了大理石臺面上,手指緩緩觸摸上那張照片,一開始只是很輕很慢地摸着,可到後來,手指的頻率越來越快,快得像是要把照片給摳出來一樣。
“你幹什麼,你這是幹什麼!”
顧奕宸攔住了談婧言,手指被他一拽,不小心滑倒了石碑鋒利的棱角,手指立馬被割破,血珠冒了出來。
顧奕宸連猶豫都沒有就把談婧言的指尖放在了脣邊吮去。
“都是因爲我……都是因爲我……”
談婧言無神地重複着這五個字,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砸在石碑上。
顧奕宸看着那麼失魂落魄的她,也是滿眼痛意。
這就是他所不希望她知道的理由啊……
“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顧奕宸緊緊抱住談婧言,原本放在石碑旁邊的鮮花因爲他們的動作而倒下,不少花瓣都掉落了。
談婧言死死地攥緊自己的指尖,閉上眼,把嘴脣都咬破了。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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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竟然一條留言都沒有,好桑心!
顧以寧的死對言言是第一個打擊,爾後打擊會接踵而來,請護好你們的小心臟。
麼麼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