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週末,顏家都會有家庭聚餐。顏家算是人丁興旺,兒孫承歡膝下,全家其樂融融。傭人們在廚房準備晚餐,顏家女主人匡茵坐在沙發裡陪小孫女搭積木。
“外婆,甜甜搭的好不好?”甜甜熟練的搭出一個兩層高的宮殿,匡茵眼底含笑,低頭在她臉頰親了親,狂讚道:“搭的好。”
“我也覺得。”甜甜興奮的拍手,拿起跟外婆比賽搭積木獲得的獎勵,美滋滋跑到一邊去玩。
庭院裡先後有汽車聲響起,大家陸續都回到家。
“三舅舅。”甜甜眼睛尖,瞧見進門的人開心的喊。
匡穆朝提着公文包進門,看到那邊沙發裡的一大一小,不禁蹙眉走過來。他伸手把甜甜耳朵上的耳麥取下來,語氣微沉,“小五,你的音量調小些。”
顏周撇撇嘴,不滿道:“太小會減少重低音的效果。”
匡穆朝瞪了他眼,“甜甜年齡小,耳膜很容易受傷。”
“好吧。”顏周只好把音量調小,但是甜甜小朋友看到三舅舅回來,立馬不再跟五舅舅玩了。
不久,顏道遠回家,匡茵起身迎向丈夫。
“外公。”甜甜飛奔向進門的人,顏道遠彎腰將外孫女抱在懷裡,神色溫柔。
家裡人基本都到齊,匡茵吩咐廚房開飯。大家依次坐在椅子裡,顏道遠一個個看過去,最後目光停留在顏周身上,“你打算一直這麼晃盪下去?”
“晃盪怎麼了?”顏周無所謂的開腔,“我最近正在寫歌。”
“寫什麼歌?”顏道遠沉下臉,對於小兒子真是頭疼,“不學無術!”
“爸,你懂什麼叫音樂嗎?”顏周瞬間變臉,因爲父親的不屑,整個人變的激動起來,“這是藝術,藝術你懂嗎?!”
“啪——”
顏道遠拍了桌子,匡茵急忙對三兒子使眼色。
“爸。”
匡穆朝及時開口,道:“先讓小五在家守心,我打算過年以後再讓他回公司幫忙。”
過年以後?顏周心底歡喜,看吧,這個家裡就只有三哥心疼他。距離過年還有半年的時間呢,足夠他想到別的辦法。
自從不再去酒吧,顏周每天都窩在家裡,悶的快要生病了。
“這樣也好,”匡茵笑了笑,幫着兒子打圓場,“這段時間就讓小五好好在家,既然三兒有安排,你就別管了。”
顏道遠一陣無語,他這個老婆就是護犢子。不過對於三兒子,他倒是極爲倚重信任,他家這個顏小五,也就三兒能整治。
“好吧。”顏道遠勉爲其難的答應。
匡穆朝遞給顏週一個眼神,他還算識相,態度立刻緩和,“我聽三哥的。”
聞言,顏道遠纔算作罷,全家人繼續吃飯。
用過晚飯,顏道遠抱着甜甜坐在沙發裡,陪她看卡通片。匡穆朝覺得無聊,正要起身回房,卻被二姐給攔住。
“穆朝,”顏茹神秘兮兮靠過來,坐在他的身邊,“你的女朋友怎麼樣了?”
女朋友?
匡穆朝劍眉蹙了蹙,上次他和連憶晨一起把甜甜送回二姐家,必然被她誤會。其實當時他就知道二姐要誤會,可那時他的心底,竟然就不願開口解釋。
“二姐,我們只是同事。”匡穆朝俊臉微垂。
“同事?”顏茹畢竟是姐姐,年長匡穆朝幾歲,“哪個同事能勞煩你親自送回家?”
男人修長的手指垂放在身側,修剪整齊的指甲乾淨,“誰規定同事就不能送回家嗎?”
顏茹被弟弟的話噎住,依舊不信。這是他的弟弟,從小一起長大,即便匡穆朝的性格寡淡,但她還是能感覺到一二。
“媽媽。”
關鍵時刻,甜甜從沙發後冒出頭,笑道:“三舅舅失戀咯。”
“失戀?”顏茹目光閃動。
匡穆朝眯了眯眼,一把將外甥女抱起來,摟在懷裡,“甜甜,你懂得真多。”
“真的嗎?”甜甜手裡拿着個白雪公主的玩具,還是上次連憶晨送她的禮物。她眨了眨大眼睛,天真的回答:“老師說,我們要活到老學到老。”
匡穆朝:“……”
終於得以逃脫,匡穆朝回到自己的房間,將門關上。他走到書桌前,將電腦打開,整個人坐進轉椅裡,漸漸放鬆下來。
想起剛纔甜甜的話,男人不禁勾起脣。他竟然被一個幼兒園的孩子,質問的啞口無言!
今晚並沒什麼重要工作,匡穆朝瀏覽過郵件,也沒有亟待回覆的內容。他拉開邊上的抽屜,拿起第一個抽屜裡的那張CD,輕輕握在手中。
這張CD,算是他們緣分起源的第一次嗎?
匡穆朝將CD放進播放機,聆聽着悅耳的音樂聲,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以前他不信緣,可他回想着自己與連憶晨的每次相遇,薄脣含着的笑容一點點加深。
也許這個世上,真的有緣分這種東西。
落地窗前,匡穆朝單手插兜,黑眸定定望着遠處,脣角緊抿。連憶晨,既然我們能夠在這茫茫人海中相遇,我就不相信,我們的緣分還沒開始便要結束?!
市中心一片高級別墅區,環境優雅,鬧中取靜。深夜,一棟兩層歐式別墅內,燈火通明,即使天色已晚,還有工人們在進進出出搬東西。
須臾,一輛紅色轎車停在別墅前,車裡的人提着包走進大門。
“三小姐。”
助理正在監視工人們幹活,見到唐言出現,恭敬的迎過來,“您這麼晚還過來。”
“進度怎麼樣?”唐言站在大廳中,一眼望去,還算滿意。這棟別墅便是之前東方嘯送她的禮物,拿到鑰匙後,她又把房子重新裝修。
雖然這套房子配套設施齊全,但對於一個設計師來說,她的家理應由自己設計。
“估計下週就能完工。”助理回答。
“不是估計,是必須。”唐言沉下臉。
“是,三小姐。”助理忙點頭。
唐言越過他的肩膀,直接往樓上走。
這套別墅面積二百平,分爲上下兩層,三個臥室都在樓上。她提着包走到二樓,裝修工人正在鋪設地板,她站在門外看了看,對於細節處,還算滿意。
不多時候,唐言下樓來,再次叮囑助理,“再給你三天,必須把收尾。”
“好的。”
這片別墅區算是富人區,唐言坐進車裡,隔着車窗玻璃望向這棟近在咫尺的房子,紅脣慢慢溢出一抹笑,“媽,我們等了很多年,終於等到了。”
紅色轎車駛出別墅區,一路行駛在車道上。唐言雙手握着方向盤,帶上藍牙耳機,撥出去一個號碼,電話鈴聲響起很久後,纔有人接聽。
“雍雍。”唐言開口的聲音溫柔。
電話那端的人並沒回答,唐言自顧道:“你在玩什麼呢?”
“唐姐!”
驀然間,那邊傳來的聲音令唐言怔住,“BOSS睡覺了。”
“怎麼是你?”
唐言下意識蹙起眉,看了眼時間後更加不悅,“這麼早就睡了?”
“對,”莫閒握着手機站在窗口,回答道:“BOSS今天玩的有些累,所以很早就睡了。”
“出去玩了?”唐言疑惑的問:“誰帶他去玩的?”
“御少。”
唐言撇撇嘴,這纔沒有細問,“莫閒,後天我要帶雍雍出來買衣服。”
“我知道了。”莫閒應了聲,隨後掛斷電話。
將手機放在一側,莫閒走到牀邊,將牀頭燈調暗,柔聲道:“BOSS,很晚了,你要睡覺了。”
御雍並沒說話,莫閒把他抱進被子裡,坐在牀前哄他入睡。
很快的功夫,御雍合上眼睛,呼吸均勻的睡着。莫閒輕輕抽出御雍攥在手裡的白雪公主娃娃,放在他的身邊。
又過了一會兒,他確定御雍熟睡後,才起身離開。出去時,莫閒把手機揣進口袋裡,沒有單獨留給御雍。
入夜,御苑的庭院內外,景觀燈沿着低矮灌木亮起。門庭高高的臺階上,御兆錫雙手搭在膝間,雋黑的眼眸遠比此時墨黑的夜空更要深沉幾分。
今晚的月亮黯淡,沒有耀眼的光華。
御兆錫微微仰起頭,深邃目光透過暗沉的夜,視線落及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穿過後院一路往西,大片的山凹地坑窪不平。御兆錫脣角勾了勾,盯着掛在頭頂的黯淡月光,脣間染上的笑容慘淡。
兒時有多少個這樣的夜晚,他驚懼顫抖,卻又不得不無所畏懼的走在這條小路中。午夜時分,黑漆漆的山凹,樹影蕭瑟,那條艱難的泥土路上,落滿他蹣跚的腳步。
茶園中那處有光的竹屋,光線微弱,卻是支撐年幼的他,獨自前行而來的動力。
磕磕絆絆前行許久,御兆錫每次跑到竹屋前,身上的衣服都會被汗水與冷汗打溼。可他從沒退縮過,即使雙腿被石子劃破,他依舊要在午夜偷跑出來。
掛在竹屋房檐下的銅鈴,總會被夜風吹響。御兆錫偷趴在竹屋前的窗口,聽到屋內的人輕聲嘆息,“兆錫,你怎麼又偷跑出來?”
聽到她那聲低喃,御兆錫緩緩勾起脣,擡起被泥土弄髒的小手,笑嘻嘻抹去臉上的汗水,稚嫩的回答,“媽媽,我想你了。”
每當這種時候,寇沅都會打開竹屋的門,拉起兒子的手,將他帶進竹屋。然後她會拿起一條幹淨的手帕,蹲在兒子身邊,輕輕擦掉沾染在他身上的灰塵。
“媽媽——”
御兆錫最喜歡那樣看着她,那樣用力喊她。
寇沅總是抿起脣,張開雙臂將他擁入懷裡。
那一刻,他背對着媽媽的臉,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媽媽的氣息縈繞在身邊,他伸出手,便能摸到媽媽柔軟馨香的身體。
感受到媽媽的溫暖懷抱,對於兒時的御兆錫來說,哪怕這一條山路的黑暗多麼恐懼難行,哪怕明天會被奶奶發現受罰,他都無所畏懼。
嘩啦——
御苑兩扇黑色大門打開,司機將車開回來。御兆錫呆滯的眼眸動了動,漸漸將思緒抽離回來。
御箏輕手輕腳溜下車,準備偷跑回房間,卻不想被坐在臺階上的御兆錫嚇了一大跳。
“啊!哥——”御箏撫着胸口,臉色發白。
“又這麼晚回來?”
御兆錫掃了眼時間,御箏咬着脣,有些心虛,“呵呵,這幾天同學聚會,大家都玩的瘋了,不讓我提前離開。”
“箏箏。”
御兆錫對她招招手,御箏忙坐到他的身邊,“有事?”
“你已經長大了,想不想做些什麼事?”御兆錫望向她的眼神溫和,好像並沒發覺御箏的疑點。
見到哥哥沒有盤問,御箏暗暗鬆了口氣,“我能做什麼事?”
“出國繼續讀書?”御兆錫問她。
“出國?”御箏驚訝不已,腦袋搖晃的如同撥浪鼓,“我不要出國!”
“爲什麼?”御兆錫挑了挑眉,“你以前不是說,要走遍世界的每個地方,還要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孩子,哥哥可以成立一個愛心基金會,你可以代表御氏去救助那些需要救助的人。”
“我……”御箏低下頭,雙手緊張的扣在一起,“我以前太小不懂事,纔會總想着往外跑。可我現在長大了,不喜歡出去了。”
御兆錫脣角一沉,銳利的眼睛撲捉到御箏眼底閃過的慌張。
“是嗎?”御兆錫語氣如常,御箏看他的臉色,但分辨不出戲虐,“哥哥還以爲,你的心思一直都沒有變。”
其實她的心思真的沒有變,能夠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一直都是她的願望。可如果現在爲了實現願望,而要遠離這裡,御箏必然不肯。
只因爲,如今她的身邊,多出一個裴厲淵。
她不想離開他,哪怕只是一天。
“哥哥。”
御箏伸手挽住哥哥的胳膊,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我現在很開心。”
開心嗎?
御兆錫斂下眉,目光落在妹妹嘴角燦爛的笑容裡,心尖一軟。算了吧,御箏已經長大了,很多事她已經能夠自己做主,不需要他再去幫她拿主意。
“只要你開心,哥哥就放心了。”御兆錫拍了拍妹妹的頭,沒有再強求。
“御箏。”
夜色靜謐,御兆錫深邃的眼眸微閃,語氣很輕,“你想媽媽麼?”
御箏愣了愣,眼眶有些發紅,“我都記不住媽媽的樣子了。”
頓了下,她仰起頭,定定望着御兆錫的臉,“媽媽說,如果我想她的時候,就讓我看哥哥的臉。”
御兆錫淡然一笑,將妹妹擁在懷裡。他深吸口氣,心底充斥的失落縈繞不散。媽,你告訴御箏,她想你的時候,讓她看我的臉。可是我想你的時候,你又讓我看誰的臉?!
週日早上,連憶晨在家收拾房子。平時都要上班,只有週末清閒,她才能把工作日產生的各種生活垃圾清理乾淨。
打掃衛生,洗衣服,這些家務活連憶晨已經越做越好,速度越來越快。她看着掛在陽臺晾乾的衣服,聞者那一陣陣清香的氣息,頓覺心情美好。
收拾好家裡,連憶晨中午出門,她先去吃了些東西,後又坐車去看超市,採購未來幾天需要的食物,以及生活必需品。
逛超市也很消耗體力,連憶晨買的東西不少,結帳以後,提着兩大袋子東西走出超市。手裡東西多,她算計了下,決定優待自己,不要費力去乘公交車,改座出租車吧。
走到路邊攔車,週末高峰期,車子並不好攔。連憶晨提着東西,眼睛緊緊盯着路上開過的一輛輛車子,快速搜尋是否有空車。
驀然間,前方一輛莫名熟悉的車身映入眼簾。連憶晨起先以爲看錯,可她仔細看過車牌照後,立刻驚喜不已。
那輛白色悍馬,不就是她家白小姐?!
嗡——
馬力強勁的悍馬飛馳而過,連憶晨站在路邊,頓時被車身駛過時捲起的吹塵嗆到。她不得不往後退開一步,直勾勾盯着白小姐消失的車身。
嗷嗚!
她的白小姐!
連憶晨心情忽然失落下來,看着自己心愛的車被人開走,心情怎麼能好?
不過剛纔的車速太快,她注意力又都在車上,根本沒看清車裡的人長什麼樣子?
哎!
連憶晨嘆了口氣,無精打采提着東西往前走。看清車主長什麼樣子又有什麼用?難道她還要跑上前跟人家說,這是我的車,請你慢慢開?
連憶晨自嘲的笑了笑,那已經不是她的車了,她早已把白小姐給賣了!
賣這個字涌入腦海時,連憶晨忽然感覺喉嚨裡酸酸的。她趕快低下頭,緊緊咬住脣瓣。對不起白小姐,爲了爸爸,我只能把你賣掉!
提着袋子走過一個路口,連憶晨準備再次叫車,卻不想她擡起頭時,前方路口的停車線內,她的白小姐正在等紅燈。
“等等!”
連憶晨下意識喊了聲,提着袋子就往馬路對面跑。
前方路口紅燈轉綠,車裡的男人帶着墨鏡。他掃了眼後視鏡中的人,起步時油門踩的更加堅定。
嗡——
車子再次開走,留給連憶晨的只有車尾氣。
“咳咳!”
連憶晨被嗆的難受,皺眉叫道:“回來——”
可惜無論她怎麼喊,那輛遠去的白色悍馬,絲毫也沒有迴轉的跡象。
“嗚嗚嗚……”
連憶晨委屈的撇撇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媽的,等她有錢了,一定馬上爲白小姐給贖身!
經過這樣一折騰,連憶晨既沒坐計程車,也沒坐公交車,而是自己一路走回家的。她提着東西,兩條胳膊又酸又疼,走進小區才發覺,自己到底在幹什麼?怎麼又在自虐?!
雖然白小姐只有一輛汽車,但那輛車包含着很多美好的回憶。連憶晨想要掩飾也不能夠,看到車,她腦海中就會不自覺回憶起那些事情。
不知不覺走進小區,連憶晨兩條胳膊都要麻木,就差幾百米便是家,她只能咬緊牙關,加快腳下的步子。
前方一個車位裡,停着輛很高檔的車子。連憶晨原本並沒留心,她甚至都提着東西走過去,但在眼角餘光瞥見車牌號後,又小跑回來。
“不是吧?”連憶晨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瞅着此時安安靜靜停在車位裡的白小姐。
“這是誰的車?”
連憶晨轉頭往四處看,可惜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她又原地轉悠幾圈,還是沒有發現任何線索。平靜下來後,她立刻提着東西往樓上走。
她要把東西先放回家,而後再去物業問問,看看這個車位到底是誰家的?
提着東西回到樓上,連憶晨氣喘吁吁累的不輕。她掏出鑰匙打開家門,推門進去時,整個人瞬間怔在原地。
人的嗅覺第一敏感,滿屋子濃重的奶香味道充斥在鼻尖。穿着白色圍裙,站在廚臺前的男人,笑容淺淺的朝她望過來,“你這裡沒有烤箱,幸好我帶來了。”
連憶晨腦袋‘嗡’炸開,手裡提着的袋子掉在地上,裡面的東西噼裡啪啦散落滿地。
“你怎麼進來的?”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御兆錫勾起脣,邁步走到她的面前,攤開手心裡的一串鑰匙,“我有鑰匙。”
連憶晨傻了眼。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