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8-6 16:43:41 本章字數:12732
而一直皺眉的風昱則被她幾句隨意張狂的話逗得樂了,緊繃的俊臉隨即微微鬆展寸許;但隨後又深深發狠地擰起了眉鋒。愛覔璩淽
這些污髒的手鐐腳銬,已經令他難忍到了極點,如果不是爲了不讓旁邊那總笑意晏晏的少女再受牽連,他一定一掌就將這些鬼東西搗個稀巴爛。
“東方語,你竟敢誣衊皇后娘娘,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管正被氣得臉紅脖子粗,幾乎立即不顧身份拍桌而起,粗着嗓子當堂咆哮起來。
嗓門大就了不起?
東方語斜眼睥睨着他,嫣然一笑,繼而慢騰騰道:“管大人何必惱羞成怒呢,我可沒有指名道姓,更從沒說皇后娘娘半句壞話,也沒說是你往其中摻了毒藥構陷我,我不過說有這種可能;至於誰做過,誰沒做,那些人自然心裡有數,不是你拍拍桌子就能抹掉拍淨的。”
管正當即被她噎得乾瞪眼,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反駁。
那個一直嫌棄掛在身上的金屬東西污髒那潔癖傢伙,頓時散開心底陰霾,桃花眼微微一閃,便再度泛出勾魂的媚光來。
想在語丫頭那張利嘴下佔便宜?再回孃胎裡練個百八十年吧!
風昱淡淡瞥了管正一眼,當下幸災樂禍地搖了搖頭,嘴角噙出淡淡譏諷笑意。
霍平壓下眉梢,心下也因東方語這番話而起了懷疑,猶記得就在陛下昏迷不久之後,這位宮女瓏兒忽然說出手裡有東方語遺忘的東西,這其間蹊蹺隱晦,確實令人心生疑竇,在那麼長一段時間裡,也確實很有可能,被某些有心人暗中加了些什麼東西進去也未可知。
心念一觸動,他又記起近日在朝堂私下流傳一則小道消息。
因陛下近段時間犯頭風症,痛得十分厲害,陛下大多數時間都在養心殿休養,而將多數不動根本的政務同時交給六殿下與太子處理,但六殿下在政務方面表現出來的敏銳與能力遠勝一個從小就學習帝王之道的太子。
傳言陛下曾起了心思,要廢太子而改立六殿下;又恰在這條消息悄悄流傳不久後,恰逢離帝都五百多裡外的一個小村莊發生了瘟疫,太子以儲君之身主動請纓前往那個村莊試圖控制瘟疫。
如果太子平息了瘟疫,到時衣錦歸朝……,無論是民心人望,都有利於鞏固他的儲君之位。
偏偏這時候,六殿下推薦的東方語治好了陛下的頭風症,又偏偏在這當口,陛下忽然身中奇毒,同時將炙手可熱的六殿下與東方語拖入其中……。
這些就像有一根無形的線串連着,被一隻陰謀大手在背後默默操縱。
想着想着,霍平的眉頭漸漸皺得更深了。
他淡淡看了看風昱,又用眼角掠了眼急怒得上竄下跳的管正。
“她說的也有一定道理,管大人,你可有什麼辦法證明小包裡的東西就是她自己的東西嗎?”
這極具藝術的問話,東方語微垂眼眸忽地亮了亮,看來這位霍平大官還不算是個一面倒的糊塗蛋。
“對呀,管大人,你一直堅持小包裡裝的什麼毒藥全都是我的東西,你有什麼辦法證明那些東西確實是我的嗎?”少女微昂起頭,笑眯眯盯着管正又黑又綠的臉,語氣十分歡快。
“哼!”管正似乎對霍平有些不滿,兀自冷冷剜了眼東方語,又斜斜瞟了下霍平,壓抑着心頭怒氣,強辯道:“你少得意,總會有辦法證明的。”
東方語報以淺淺一笑,卻不再說話,她懶得跟這種人浪費口舌。
“能不能證明小包裡的東西是不是姑娘的,並不要緊。”徐立一開腔,東方語就皺眉,她實在很討厭聽到他那道尖冷沙啞的聲音。“我們只不過需要通過這隻小包確定一件事情,那就是東方姑娘你不但精通醫術,還會自制毒藥,更深諳藥性藥理相剋之道。”
徐立輕描淡寫幾句話,立即又將東方語的嫌疑擴大了無數倍。
管正揚了揚眉,眼睛亮了亮,黑臉終於有了輕蔑笑容。霍平略略皺起眉頭,深深看了眼風昱,纔將目光鎖定風姿絕世容顏似畫的少女,不帶情緒道:“徐大人說得對,那隻小包不過是用來佐證一些事情而已。”
“東方姑娘,我看我們還是從頭再開始說起比較好。”霍平不自覺用手輕輕敲着案頭,盯緊少女不避不閃的目光,道:“剛纔,負責試菜驗毒的文武兩位公公,已經證實了這些食物當中並沒有什麼毒藥;我記得不錯的話,東方姑娘你端完菜之後,是在陛下之前,最後一個接觸到陛下專用碗筷的人。”
東方語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這件事既已證實,她沒什麼好說的,只管聆聽霍平下文便是。
“東方姑娘可知道,問題便是出在這裡。”他擡手指着金絲楠木石桌上的皇帝御用碗筷,冷冷道:“從陛下感覺不適到中毒昏迷,時間間隔並不長,這張桌子上所有的東西,包括養心殿所有的東西,都在陛下昏迷後,被大批禁軍、侍衛嚴密看管了起來,所以東方姑娘不必擔心這些東西會有人從中作梗。”
東方語微微笑了笑,低垂長睫完全掩住了眼底譏諷暗芒。霍平這番話算是回駁剛纔她的質疑嗎?
但被大批禁軍看守着,就真的無縫可鑽了嗎?誰知道禁軍裡有沒有那人的手腳在呢?
不過是在世人眼中,相對安全一點罷了。
少女輕輕一笑,並沒有駁斥霍平的話,而繼續靜靜聽着他說下去。
“隨後趕到的御醫,在檢查過陛下情況後,便開始首先對這桌子上的食物進行了檢查,當然他們在這些食物中是一無所獲的;然而,奇就奇在,陛下專用的御碗底下,粘附着一點點不起眼的白色粉末。”
來了!
東方語心下冷冷一笑,臉上依舊保持淡淡微笑表情。
管正與徐立並沒有在這時候插話,霍平微歇一口氣後,得以繼續道:“御醫們也對這點點粉末進行了檢驗,但得出的結果——粉末並無毒性。”霍平說到這裡,眼神微微閃了閃,似乎也對其中捉不到頭緒的事感到困惑,“不過,他們很快又檢查了陛下膳後用過的茶盞。”
“據供述,東方姑娘與六殿下當時一齊在養心殿內與陛下共同用膳,後來又是東方姑娘你親手爲陛下泡的茶,這事,我沒說錯吧?”
東方語點了點頭:“嗯,我在離開養心殿前,確實爲陛下泡過一杯茶。”
“御醫們發現茶盞裡的茶葉也沒什麼特別,只有一點,那就是茶葉裡還摻雜了兩片花參片。”
徐立聽到這,也起了好奇之心,問:“花參性平和,補而不燥,很適合陛下犯頭風症時泡茶飲用啊,霍大人?”
霍平淡淡看了看管正,又掃過徐立尖削的臉龐,事關重大,有些事情御醫只會告訴他一個人。
“如果單獨泡茶飲用,確實對陛下身體有所裨益,但——當御醫們一直找不到陛下中毒根源時,他們當中有人突發奇想,將那隻御碗下發現的粉末與茶盞裡剩餘少許的茶水混在一起,當然,他們也沒發現有任何毒性;但他們隨即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
“奇怪的現象?”管正眉頭莫名跳了跳,連忙盯着霍平急切問:“是什麼奇怪的現象?”
霍平只定定看着東方語,語氣隱隱含着困惑道:“他們將那些茶水餵給一隻小狗,那隻小狗突然變得狂燥不安,像是很興奮的樣子,但過了一刻鐘後,那隻小狗又突然安靜下來,”他說到這時,眼底冷芒乍現,略一頓之後,聲音忽地揚高了幾分:“並且昏睡了過去。”
東方語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眼神坦蕩無畏,這算什麼情況?小狗被人餵了混有安眠藥的興奮劑?
管正微微有些失望道:“沒有毒?小狗卻興奮狂燥?最後還昏睡過去?”
霍平點了點頭,眼神幽幽蕩着看不到底的陰厲,道:“但是,御醫們將那些茶水倒了一部份到陛下專用那隻御碗裡,再檢驗時卻發現,那些原本無毒的茶水突然成了有毒的,而且那毒性與陛下體內的還十分相似。”
東方語低垂的眼眸忽地跳出一抹冷芒來,好個一步三折的計謀,反覆迴旋才證實有毒?還是藥性相似而已?
這就是說,御醫們依然配不出解藥,皇帝目前仍舊昏迷不醒!
聽到這裡,管正已經大大咧開了嘴角,冷冷笑道:“東方語,人證物證,無論你要什麼證,現在都齊全了,所有證據都表明你就是下毒謀害陛下的兇犯無疑。”
東方語沒有理會管正,只淡淡斜睨了他一眼,隨即眸光凝定如淵,靜靜看向霍平,她臉上甚至還帶着明媚笑意,就這樣漫不經心問:“霍大人,你也是這樣認爲嗎?”
霍平掠了掠眼瞼,目光無聲掃過堂上幾人,再慢慢凝回到少女身上,迎着她清亮無辜的眼神,道:“姑娘是最後一個接觸到陛下御用碗筷的人,陛下之後喝那杯茶也是你親手泡好遞到陛下手上的;還有姑娘精通藥理,深諳藥性相剋之道。”
他說到這裡,略略頓了頓,聲音緩緩沉了下去:“雖然那些最終證明有毒的茶水與陛下體內的只是相似,但就目前的證據來說,東方姑娘你的嫌疑確實是最大的。”
風昱剛剛舒展的眉頭又在一剎緊擰起來。
因爲語丫頭是最後接觸又是最近距離接觸那個人,還因爲她懂得醫理,有自制毒藥的可能,所以她就成了被懷疑謀害父皇的特定確切對象?
這算什麼狗屁道理?
他冷冷挑眉,一雙桃花眼兩簇火焰噼啪燃旺,薄脣微動,便要對霍平的推論反脣相譏。
東方語涼涼看了看他,搶在他前面飛快道:“霍大人說的這些似乎還真是那麼回事;不過,我想問大人一句,假如真是我處心積慮下的毒,那我爲什麼要這麼做呢?要知道,我剛剛治好了陛下的頭風症,況且我跟陛下素無恩怨;在這之前,我有無數機會可以下毒,還不必讓自己陷入被懷疑的局面。”
“要說原因,這還不簡單。”管正也不等霍平說話,立時便面帶陰鬱之色,搶道:“你所做的一切當然都是爲了他!”
他手指一擡,直直指向了公堂中與少女並排而站的風昱。
“哦?管大人高見,我在這洗耳恭聽,願聞其詳。不知我是怎麼爲六殿下犯下這件濤天大案的?”東方語冷冷挑眉,明亮眼神似笑非笑掠了過去,眼底幽幽流轉着一片令人發悚的森涼。
管正碰到她的目光,全身莫名打了個寒顫,明明看這丫頭平靜帶笑,還囚服加身,他怎會生出一股被人像一頭憤怒的母獅盯視着的可怖感。
“嘿,衆所皆知的事,難道還怕別人說!”他陰厲眼神飛殺而過,抽着嘴角冷冷道:“第一件:他,曾爲了你,在東方府大肆招搖贈送無數價值不菲的財物;這事你就是想否認也不可能,當日可有無數人親眼所見他率着侍衛送東西到東方府上直達你的院子裡。”
東方語笑眯眯點了點頭,懶懶道:“誰說我要否認來着?大人請繼續。”
“這第二件:他爲了你不惜騙盜皇宮貢品,只爲搏你一笑。”
“管大人慢着!”少女抖了抖墜得她手腕十分不適的手鐐,笑容裡寒光如刀,不偏不倚射向管正:“這騙盜皇宮貢品一事,管大人最好有真憑實據再說,否則——”她說這話的時候,坦然自信的目光裡,竟不加掩飾溢滿冰冷。
“誣衊六殿下,那便是對皇室大不敬,管大人,你確定自己有能力承擔得起這樣的罪名嗎?”
管正撞上她含着鄙薄不屑的眼光,臉色剎地紅了紅,犟自低低冷哼了一聲,企圖想找回點氣勢。
那件事,若不是因爲風墨白那個妖魅得跟鬼似的病癆子,風昱早在陛下面前失勢了。
“哼,你少得意。”管正是寧肯輸人不輸面子的,像他這樣一個有身份的官員,若在一個黃毛丫頭面前失了面子,以後還怎麼在官場混下去,尤其是在霍平面前,這無論面子與威勢都更不能失。
“就算不提那件事。”面子重要,但生命更重要,管理雖然強撐,但幾乎立時就改口,“還有很多事證明你與他就是同謀。”
“哦?”少女懶洋洋晃了晃手鐐,堂上立時發出金屬碰撞產生的索索之聲,那聲音響得霍平與徐立皆同時眉頭一皺。
風昱看着她略略下垂的嘴角,一雙勾魂桃花眼內莫名的閃過心疼,看這丫頭這表情——一定是覺得這手鐐很沉了吧!
“哼,就拿桐化大街那間古香齋來說,世人只知古香齋每月都有一幅由六殿下提供的,價值千金的畫作出售;卻從來不知那間古董店幕後之主便是你這位嬌滴滴的東方二小姐,你們倆既能合作開古董店,關係還能疏遠了去嗎?”
這話說得東方語又想大聲嗤笑了,如果不是戴着手鐐腳銬,如果不是站在公堂上受審,她真想好好指着管正的鼻子點醒點醒他,說話之前最好先過過腦子,免得說出來貽笑大方。
一點身爲高官的素質都沒有!
東方語懶懶挑了挑眉,很認真地盯着管正看了半晌,然後極其嚴肅道:“哦,管大人你府上一定養有很多頭豬吧,若按管大人剛纔的推論,是不是可以說,那些豬與大人你日夜同府而居,更能說明大人你其實與那些豬的關係也絕不匪淺呢?”
“哈哈……”風昱當場很不給管正面子噴笑了出來,眉眼飛出一抹亮光,直凝定笑眯眯的少女,這丫頭總能苦中作樂,挖苦人還帶這麼有水平。
霍平與徐立礙於身份面子,不太好意思直接嘲笑管正,當下只得扭過頭,拼命忍着。
天知道,他們爲了忍住幾乎衝破口腔的狂笑,憋得都快內傷了。
堂上那些衙差個個皆動作整齊劃一地低頭,死命將笑聲悶在肚子裡。
“你、你……你,哼,事實擺在眼前,再牙尖嘴利也沒用!”管正怒憤得騰地拍案站起,長袖忿忿一摔,頓時將公案上一隻竹筒子掃翻,裡面的令籤立即嘩嘩往地上掉。
“事實?我倒還想聽聽,管大人還能舉出什麼事實鐵證般的例子來!”少女微昂着頭,眼神晶亮晶亮,絲毫不被他的怒氣關擾到,絕世容顏上仍舊一派從容如花笑意。
“六殿下爲了將你引薦到陛下面前,他不辭千辛萬苦,做了很多事情來說服陛下,證明你是一個醫術多麼高明的神醫,爲的還不是將來提高你的身份地位作鋪墊。”
管正話落,風昱深深皺了下眉,眼底驀地涌出一股令人發麻的寒意,這件事他當時做得極爲隱秘,聽管正的語氣,他似乎對這件事的經過十分清楚!
東方語心下微微攪起一片驚愕水花,她從一開始就不太願意風昱將她會醫術這事給暴露出來,卻未曾想過,將她推薦到皇帝面前,他還需付出很大努力。
心念百轉間,她怔怔的沉思着,一時忘記了嘲笑管正。
“還有一事,在此之前,你不惜自毀名聲,在帝都大肆張揚休夫,抹黑五殿下。坊間對這事一直有個傳言,老百姓都在傳,你東方二小姐一定是爲了某個人,才故意策劃那件轟動帝都的事。”
管正斜着眼,冷冷一笑:“雖然是坊間傳言,百姓猜測。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這個傳言果然在後面的事情裡得到了證實。”
少女略一挑眉,眼神完全流露着明顯好奇:“哦,怎麼證實?”
“你不要以爲別人不知道,就在陛下昏迷的當天,五殿下曾向陛下請旨,欲與你完婚,你卻寧願抗旨,直接當場拒絕了五殿下,這就是你與六殿下互生曖昧的鐵證。”
這件事!東方語心下漸漸涌起一股涼意,她記得當時在殿中的除了她和皇帝,就只剩錢公公與宛清姑姑,還有就是當事人風情。管正又是怎麼知道這事的,難道是風情那個可恨的混蛋透露出去的?
這種大失面子的事,按道理,風情的嘴巴應該緊得像蚌殼纔是,又怎麼可能自己將這一切捅出去?
莫非皇帝身邊還有……?
這樣一想,東方語眼神漸漸深了,明亮眼波在流盼中迷轉,慢慢竟生出嬌媚亂人眼的華彩榮光來,只是那晶亮的光彩比萬年冰封的冰錐還要冰冷幾分。
撇去心中雜念,少女語氣一冷,淡淡道:“管大大,請慎言!”
“姑且不論我與五殿下之間的事如何,就憑你單拿着街坊傳言,便斷定我與六殿下之間如何如何,這樣的推論,大人不覺得有失身份嗎?”她冷淡一聲嗤笑,眸光霎時鋥亮如刀,靜靜劃過管正面上,便呯一聲濺起無數灼人的火花。
“只有無知百姓纔會相信街坊傳言,哦,其實我這話也不對,老百姓之所以會對傳言津津樂道,不過是基於這些傳言本身帶給他們的興奮性與趣味性,至於傳言的真實性,老百姓不可能也不會去考究的。”
東方語話鋒一轉,眸光瞬息透寒:“但管大人你是一個有身份有素養的人,我實在想不通,大人你怎麼也會相信這種不過讓老百姓閒時磕牙一樂的街坊傳言?”
這話,絕對赤果果笑話管正只是個光會裝腔作勢,而毫無腦子可言的蠢官!
公堂上衆人的臉色又齊刷刷地變了。
管正的臉自然變得最明顯也最快。
他當下再也忍不住了,這個黃毛丫頭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斤兩,竟一再用言語暗示嘲諷他,一再挑戰他的忍耐力。
好,他就讓她看看,在公堂上得罪他這個刑部尚書,就是風昱這個落魄皇子也保不了她。
“哼,東方語,你竟一而再的對朝庭命官出言不遜,本官一再容忍你,到你眼中倒成了笑話。”管正臉色一沉,疾聲厲喝:“來人,拿掌尺,替本官給她掌嘴二十下。”
管正聲音一落,立刻有衙差拿了兩面特製的掌尺站到東方語旁邊躍躍欲試。
別看衙差手裡的掌尺很薄,但這東西可不同一般單單用木塊做成的掌尺,它在木塊中間鉗入薄薄的生鐵,打的時候無須太用力,受刑的人,外表看不出什麼傷痕,二十下打在臉頰上,最多顯得微微有些紅腫。
但臉頰內部,口腔內壁卻因中間那層生鐵而生生爛掉一層,就是牙根也會在這特製掌尺下鬆動如沙,二十下打下去,脫掉幾顆牙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風昱一見衙差拿出那東西,俊臉驀然似罩了層寒冰,眼神更在瞬間竄起一股熊熊火焰。
東方語不經意瞄見他驟變的神色,心下還暗自嘀咕:瞧這傢伙勃然變色的模樣,難道這兩塊薄得跟層蟬翼似的板子,還有什麼駭人聽聞的典故不成。
風昱看見她漫不經心的神情,知道這丫頭並不識貨。
當下又急又怒冷哼一聲,語速極快道:“管大人,你讓人執刑之前最好別忘記,她姓東方,她的父親東方夜大將軍手掌二十萬軍權,一直忠心耿耿在邊疆守衛着我東晟疆土,你才能如此肆意坐在這對他的千金又鎖又打。”
聞言,管正得意洋洋奸笑的臉倏地僵在了半空,半晌緩和不過來。
這種只顧眼前快意,不顧被人秋後算帳的事,向來不是他管正所爲。
霍平眯起眼睛看着管正驟然變黑的臉色,心下念頭百起,沉吟了一下,便解了管正猶豫到底打不打的尷尬,道:“管大人,東方姑娘年少方剛,難免會做出些一時逞口舌之快的事,你大人有大量,何必跟她斤斤計較呢,這掌嘴之刑,依我看,你就免了她吧。”
霍平好意送個臺階給他下,他就算不心存感激,也該識相順勢而下。然管正這人,平生最大願望便是對霍平的大理寺卿之位取而代之。
這下有心發作,要給東方語一點教訓,卻又成了騎虎難下之勢。
一時臉色陰沉,硬是沉默半晌也不出聲。
拿着掌尺的衙差正等着他一聲令下,好過去一展雄風,這等了老半天,心裡都等得不耐煩了,管正楞是沒有發話讓他打。
衙差臉上表情不免有些悻悻然,不敢太直接,卻又一直不死心地眨着眼睛提醒管正。
一向中立少言的徐立,看着這冷沉的場面,瞟了瞟霍平又看了看管正,纔不慌不忙道:“管大人心寬氣廣,自然不會跟一個年少無知的丫頭計較,對吧?”
情勢成了二比一,管正默默垂下眉梢,他除了心裡惱恨,此刻,那還能真讓人去打東方語呢!
暗咬着牙根,低低怨恨地嘆了一聲,冷冷道:“本官自然——不會跟一個小丫頭一般見識,本官傳這掌尺上來,不過想嚇唬嚇唬她而已。”
東方語倒是一直波瀾不驚的態度,似乎公案後那三個大官爭議的對象跟她無關一樣。
管正悻悻令衙差退了下去,又不甘地狠狠瞪了她一眼。
東方語對他的怨懟神情,不過報以淡淡一笑,眼神依舊那麼清亮無辜。
她又不是傻子,故意激怒管正討打。
她早看出這三大官員當中,管正性子陰沉又急切;有最大話事權的霍平雖爲人嚴謹,但古板而公正,並不像個會濫用或縱容別人濫用刑罰來達到目的的人;至於話最少,一出聲必然令她感覺不舒服的徐立,則是個心性深沉,難以捉摸的中立派。
皇帝將這三人放在這三個位置上,自然是有他一番考量與道理的。
這一試,果不其然,立時便試出這三人真性情來。
三司會審,有霍平主審,有東方夜這個大將軍的光環在頭頂罩着,管正是不敢真拿她怎麼樣的。
除非他們將手腳伸到牢裡,不過……即使那樣,她也不會怕他們。
諸般念頭在心裡閃過,東方語眉眼彎彎,無聲歡快地笑了。
“管大人,你說我下毒謀害陛下,是爲了六殿下,那麼我想再請教你一個問題,六殿下放着好好的皇子不做,與我合夥謀害陛下,這又是爲什麼呢?”
管正瞥着她笑靨如花的臉,真想拿把大捶掄起,然後狠狠砸下去。
“他既然是皇子,你說他毒害陛下爲的是什麼,還不是爲了,爲了……”
“爲了什麼呀?”東方語笑意如花,閃着明亮眼眸,故意將手鐐晃得叮咚響,“管大人怎麼不接着繼續往下說呢?你這說一半藏一半的,請恕我愚鈍,不會猜謎,所以猜不出你的謎底。”
管正臉色驟然變了好幾變,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半晌,咬着牙,硬是不吭聲。
霍平的眼神在這片刻慢慢變得幽深如海,變幻眼神透着令人費解的光芒。
他知道管正剛纔脫口而出想說的是什麼,他來審案之前,心裡也有過這樣的想法,但到了現在,他反而不太確定了,甚至更願意相信風昱與東方語是清白的。
要說風昱無端下毒謀害陛下,是爲了趁太子外涉期間纂奪大位,這事仔細推敲下來,根本就不可靠。
先不說冷氏一族近期未見異動,就是年貴妃一脈也一切正常如昔;單說就風昱目前在陛下跟前無兩的風頭,再加上暗中流傳的,陛下要廢太子而改立風昱的消息;風昱根本沒必要行此險着,甘冒天下大不韙通過弒父殺君的形式來奪取大位。
但若說這件事是皇后與丞相尤氏一族所構陷的陰謀,可能性倒還大些,但太子目前不在帝都,萬一這計劃發生意外,太子作爲儲君趕不回來,尤氏一族的算盤豈不到頭來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白白爲他人作了嫁衣裳!
霍平在腦裡將相關人物與線索一一聯繫起來,細細又過了一遍,卻仍舊理不出頭緒來。
“霍大人。”東方語聲音歡快,眸光閃閃,道:“就算有前面一系列的所謂證據,卻沒有一樣能夠直接指認我就是下毒謀害陛下的實證,你最多也只能是通過那些所謂的證據,將我推定爲嫌疑最大的疑兇而已。”
少女懶懶地揚了揚眉,又慢騰騰道:“不過,霍大人,我還想多嘴問一句:莫非在大人眼裡,我東方語的智商就跟頭豬差不多嗎?要不然,我在養心殿爲陛下治病那麼長時間那麼多機會,早就可以下毒,如果我真有那心的話。爲什麼偏偏要等到出宮的時候,挑個最不好的時機,來做這件事?將嫌疑往自己身上引?”
管正冷冷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欲蓋彌彰,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呢?”
東方語眯着眼眸,定定望過去,平靜眼神裡瞬間透出一股令人打顫的涼意,幽幽道:“按管大人這意思,我是活得不耐煩,自己想找死嗎?”
極端挑釁的語氣,極度睥睨的眼神,絕對不留情面的反脣相譏。
管正泛沉的臉色再次被她輕易激得爆紅。
徐立與管正同時側目朝東方語望過來,一瞬,幾乎又同時看向霍平。
因爲少女臉上從容自信的神態,明顯灼痛了他們眼睛。
更因爲此刻,他們誰心裡都清楚,東方語說的是事實,儘管他們之前傳喚了那麼多人證,做了那麼多功夫,但俱不過旁證,而他們只能依據旁證一步步推出結論而已。
至於這個結論是否真實可靠,那還有待進一步查證。眼下除非他們拿得出直接最有力的證據,否則最多充其量也只能認定東方語與風昱是疑犯而已。
霍平不得不在少女坦蕩明亮的眼神中點了點頭,道:“嗯,東方姑娘說得對,就目前我們所掌握的證據,的確還不能肯定你就是下毒的兇犯,不過,姑娘若想擺脫嫌疑,也不是件那麼容易的事,除非……。”
東方語眉梢閒閒動了動,她纔不管霍平半吊子的話裡藏話是什麼意思,她只知道她現在扛着那麼多斤金屬在手腳上,站得很累,非常的累。
於是,她眼眸一轉,勾起嘴角淡淡笑着,慢吞吞道:“霍大人,有一件事實在很令人奇怪,你傳喚了那麼多宮女太監前來公堂,爲什麼獨獨不見養心殿裡的錢公公與宛清姑姑呢?”
東方語略一頓,流麗目光緩緩掃過衆人臉上,又道:“他們當時都在殿內,而且一直近身侍候陛下,要真有些什麼可以證明我是兇犯的話,我想他們的證詞一定是最有力的。”
霍平極快地皺了皺眉,她以爲他不想傳喚那兩個貼身服侍陛下的宮人嗎?
陛下到現在仍舊昏迷不醒,皇后以他們兩人慣常服侍陛下爲由,牢牢將二人留在陛下身邊守着,捉拿真兇固然重要,但再重要也比不上陛下的性命,他只得先從別人那裡入手調查。
但這些證據,查來查去也只能間接推定風昱與東方語是目前嫌疑最大的共犯。
霍平思忖了一下,看了看風昱與東方語,慢慢道:“本官會請錢公公與宛清姑姑上堂作證的,基於本案疑點頗多,還需要重新取證,今天審理暫且到此。”
也不待驚訝的管正與陰沉的徐立反應,他便快快道:“來人,將他們帶回天牢好好看守。”
牢房裡,微弱如絲的光線從指甲大的氣孔隱隱透下來,陰暗潮溼、臭味陣陣,這些就是牢房特有的現象。
自離開公堂,風昱的眉頭便沒有鬆展過,連臉色也泛着搖搖欲墜的蒼白;這樣髒劣的環境,他沒有直接將胃內酸水都吐出來,還多得以前在墨白別苑時,東方語對他那段非人折磨的經歷。
“喂,你沒事吧?”牢房的環境是差了點,尤其對於一個從小錦衣玉食又有潔癖毛病的傢伙來說,這差了點,立刻就變成差很多。
她是真擔心他會捱不住暈倒過去,那她的麻煩可大了。
之前將他們關在這裡的一天一夜時間,她一直沒看到他碰過牢房裡的任何一點東西,除了他腳底下踩着的地面。
“我還好,倒是你?”風昱白着臉,勉強撐着桃花眼笑了笑,眸內閃過淡淡疼惜,低低嘆息道:“看來這次是我連累了你,完全變成好心辦壞事的典型。”
東方語晃着礙事的手鐐,在身上摸了半天,終於掏出一塊她自認乾淨到風昱沒有藉口嫌棄的手帕,費力地遞了過去,“拿這個墊着,你好歹坐下來歇一下吧,這樣一直站着你會吃不消的,嗯,潔癖也得分場合,對不對!”
風昱愕了一下,伸手接過她遞來的帕子,聽着她半玩笑半安慰的話,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潔癖要是能控制,他想什麼時候不怕髒不畏污,那就不叫毛病了。
藉着微弱的光線,他深深凝望着少女因沾染到灰塵而有少許污髒的臉,有片刻失神。
似乎無論在任何惡劣環境下,這個看似柔弱總愛捉弄人的女子,俏臉上總愛掛着笑,就是那雙特別透亮明澈的眼睛,也時刻盈漾着令人歡喜的波光,那裡似乎有股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只要看進那雙清澈眼眸裡,再浮燥的情緒都能奇異地安靜下來。
就像現在,他們身陷囹圄,外頭有無數對他們不利的證據,最壞的下場,他的父皇再也無法清醒過來,而他們到最後得枉死,她依然整天笑眯眯,臉上完全看不到一絲慌張的神態,永遠是那麼漫不經心的笑意晏晏,眸內不時閃動着狡黠光芒。
“喂,風昱,我說你該不會因這環境產生嚴重心理障礙了吧?”少女見他半天不吱聲,忍不住挑了挑眉,涼涼道。
風昱略略避過她晶亮熠熠的眼神,作勢惱怒道:“咳,語丫頭,你這個黑心肝的,你就不能盼我好?什麼心理障礙!”
說話間,他皺着眉頭,半閉着眼睛,找了塊其實完全看不出乾淨的地,攤開她的手帕,小心翼翼坐了下去。
無論如何難以忍受,爲了保存體力,他硬着頭皮也得忍下去,他們不能在裡面坐以待斃,一定要想辦法自救,一定要洗脫嫌疑,帶她離開這裡。
他可以想見,他的母妃現在也一定被人拘禁在順華宮裡,寸步難行。而他的祖母冷太后,因爲擔心父皇,短時間內根本無瑕顧及他。
東方語隨意撥了把乾草,大咧咧靠着牆壁坐下,低聲道:“你說,霍平遲遲不肯傳喚錢公公與宛清姑姑,是不是在我們離開養心殿後,又有某些人或者某些我們不知道的事發生過?又或者他們倆現在被人軟禁起來了,還是已經被咔嚓了?霍平根本沒辦法傳喚他們?”
風昱轉過臉,與她眉眼相對着,想了一下,才道:“他們應該還活着,若是背後佈置這一切那人想將我們置之死地,他們倆絕對是最佳最有力的人證。”
東方語想了想,道:“先不管他們了,你給我說說,朝中最主要的派系都有哪些,嗯,我的意思是說勢力能與太子分庭抗禮的,未來有可能爭奪皇位的派系,就像三司會審這三個官,分屬不同派系一樣。”
以前她總覺得朝庭政治權力這些東西離她太遙遠,根本無心瞭解或收集些什麼與朝政人事有關的信息,但現在,她已經被捲入到政治這個無形旋渦裡,想要抽身,那是不可能了,她總得了解清楚她的敵人都有哪些吧。
風昱見她表情少有的認真嚴肅,不禁挑着眉,啞然失笑道:“語丫頭,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複雜,太子一派自有皇后母族支持,對了,當朝丞相是皇后胞兄,另外,定國侯是皇后胞弟;太子自幼被立爲儲君,父皇這麼多年皆有意壓制其他人的勢力,小心翼翼保持着平衡,又不讓哪位皇子的勢力越過太子。”
聞言,東方語微感意外,思忖了一下才道:“這麼說,加上風情手握的兵權,眼下來看,太子的儲君之位是十拿九穩的,他應該十分具有優越感纔對,那他們爲什麼又要一直針對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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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癖昱:丫頭,我要瘋了。
小語:嘿嘿,你本來就風。
潔癖昱:說正經的。
小語:我什麼時候說的都是正經的。
風昱:兩眼一翻,桃花眼變成死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