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沈念一實在抱得太緊,連孫世寧也沒辦法掙脫開,她想要喊醒他,就聽得孫長煕在旁邊冷笑道:“都沒氣了,還想拖着你到陰曹地府繼續做鬼夫妻嗎?”
“胡說,你胡說!他還活着!”孫世寧恨得咬牙切齒的,“我們在湖底風平浪靜的,你到底做了什麼!”
“聽聽這話說的,你可是我的侄女兒,我是你的親叔叔,我怎麼會害你呢,對不對?”孫長煕實在被眼前的景象看得心潮澎湃的,也不計較孫世寧的態度了,“我是看着你們兩個被棺材給拖下水去,想要救人來着,你看看,叔叔的本事大不大,可不就是將你給救上來了嗎?”
“混蛋,你這個混蛋!”孫世寧要是手裡有武器,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幾個透明的窟窿。
“看看,你這是和叔叔說話的口氣嗎?”孫長煕眼前見着湖底數不盡的金砂與珠寶,對孫世寧的怒氣也視而不見,對話中居然和善了不少,“我這個做叔叔的,也沒有多虧待你。”
“我呸!”孫世寧只差一口唾沫直接吐他臉上,這個人整個就是不要臉。
她口中叫罵着,手底下卻不忘記試探沈念一的心口,太安靜,安靜的叫人害怕,她必須要先想個法兒,掙脫出來。
一直溫暖和煦的懷抱,她不要慢慢的冷掉,她絕對不允許。
“我已經同你說過了,他死了,也就是你這個小妖精,在湖底這麼久,換成別人都死了,死絕了。”孫長煕遠遠的看一眼,已經知道沈念一是回魂乏術,孫世寧沒有武功,根本不足爲懼,這會兒她也不過是嘴上痛快兩句,等他弄好了眼前的這些,再來炮製她也不遲。
便是全天下的珠寶金銀都堆在孫世寧面前,她也沒有功夫多看一眼,她大半個人都在沈念一的懷抱中,他的手指冰冷而僵硬,他的眼睛緊緊閉合。
“相公,相公。”她還不好喊太大聲,眼見着孫長煕已經獨自往湖底走去,方纔他拉扯住她的長頭髮,一路拖上來,要不是沒法子將沈念一揮開,當時肯定不會將人就棄在那裡了。
孫世寧很害怕,她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就算當日沈念一爲了查案,不惜將她的腦袋按在腐屍中,就算爲了打開上一個天衣無縫,她毀了雙手,就算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受過大損,這輩子恐怕很難會有孩子,這些統共加起來,也比不起眼前的這一刻。
沈念一可能就此要離開她,永遠的離開。
“相公,你醒過來,你醒過來!”孫世寧一聲一聲喊他的名字,“我們已經沒事了,你鬆開我,你先鬆開我。”
孫長煕有意無意的向着她這邊看了一眼,見沈念一還是沒有動靜,暗中冷笑,這樣也好,省了他好些的力氣。
“相公,如果你死了,你以爲我能夠活下去嗎,就算我不跟着你殉情,你覺得孫長煕那個老匹夫會放過我嗎,他不但會讓我生不如死,他甚至,他甚至!”
孫世寧咬了咬牙道:“他甚至會將我當成他這輩子都得不到的朱紫墨,禁臠我一輩子,你願意見到這種場面嗎,你願意嗎!”
手指緩緩鬆開,孫世寧不禁大喜,從他的懷抱中掙脫出來,沈念一的身形再難以維持坐姿,撲通一下摔倒,還大致維持着,懷抱住她的樣子。
孫世寧的眼淚奪眶而出,如果不是因爲她,以沈念一的武功內力何至於會變得如此悽慘。
“你醒過來,你答應過我的,你說有一天要像你的父母般,帶着我走過山山水水,走過那些好玩的地方,留下我們的足跡,你說過會一輩子珍惜我若自己的性命,不離不棄。”
孫世寧邊說邊用力按着他的腹部,一下又一下:“沈念一,你是堂堂大理寺的正卿,你要說話算話,你不能欺騙我,你不能做個騙子。”
“你囉嗦完了沒有,都和你說他斷氣了,我也不會救他的。”孫長煕隨手撿了極快有他手掌大的寶石,“真是些好寶貝,沒準還能從裡頭找出價值連城的,真沒有想到,所謂的富可敵國的傳說是真的。”
“你可以救他?”孫世寧怔了怔,是孫長煕的功力高超,如果他施以援手的話,或許沈念一還能有救,“你,你救救他!”
“我救他?”孫長煕對她的話嗤之以鼻,“你當我是什麼人,救了他,再將這裡的密藏拱手讓出,你覺得我是這樣的傻瓜?”
“不,我不要密藏裡的財寶,我只要他好端端的活着,我只要他這個人。”
“你說不要有什麼用,他要是活轉過來,一定會將這裡的一切獻給皇帝,我能夠得到什麼?那個小皇帝再用這些財寶來將我剿滅,換成是你,你會救他嗎?”
孫長煕斜眼看了看她道:“更何況,你對我而言,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我已經得到了所有,所有,你明不明白。”
孫世寧的心裡頭一陣一陣的發涼,手底下的沈念一幾乎沒有溫度,雖然她努力想將他喝下去的湖水給擠壓出來,但是他的腹部不漲不鼓,很顯然並非是喝飽了湖水才致命的。
“等我將這裡巡視一遍,就來送你去見他。”孫長煕離她有些距離,不過料定她也躲不開他的視線,更躲不開他的手掌,“叔叔一定讓你如願。”
孫世寧自然明白他說的送她去見沈念一是什麼意思,她想要拖着沈念一逃跑,拖了兩下,力氣卻根本不夠,如果要她將沈念一放開,那麼她還不如選擇與他死在一起。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不公平!
前一刻,在湖底的時候,他們一起見着對面雙棺中的人,還在感嘆世事無常,這樣快就又落到他們身上了。
對了,那口雙棺呢?
孫世寧的雙眼飛快尋找着,在孫長煕的背後,那口棺材半埋在金砂中,黑漆漆的顏色,反而不太顯眼。
她腦中有什麼一晃而過,她方纔明明看到的是透明的棺材,怎麼湖水褪盡,就又恢復本來的樣子,她再看自己躺過的那一口,果然也是黑漆漆的顏色。
難怪連孫長煕都沒有多看一眼,她不知想到什麼,費力的將沈念一搬動起來,往身邊的那口棺材裡頭塞。
“怎麼了,準備要殉葬了,我同你說,能和自己喜歡的人死在一起,已經算是大好事了,別像你的母親一樣,連你爹的屍體在哪裡都不知道。”孫長煕這時候,分明被喜悅衝昏了頭腦,已經有些口不擇言,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脫口而出了。
“我爹,我爹是不是你殺的,還有我外公!”孫世寧好不容易將沈念一搬進了棺槨中,站起身來,緊緊盯着孫長煕道。
“這會兒問這些有什麼意義呢?”孫長煕明顯還是在迴避她的問題,“早就死了的人,你要給他們報仇!”
雖然沒有正面回答,言下之意,也等於是默認了。
孫世寧知道,一直知道外公無無緣無故的消失與眼前人有關,沒想到父親的死也是此人所爲。
“你怎麼忍心,他們是你的師父,是你的兄長!”
“他們根本沒有把我當成過徒弟,當成過弟弟!”孫長煕咆哮着答道,“我被朱子明逐出師門的時候,孫長紱有沒有替我求過情,他什麼都不做,只因爲他心裡面也中意朱紫墨,他知道只有我走了,遠遠的走了,再也不回來了,他纔有希望霸佔我的位置,這個僞君子,僞君子!”
孫世寧知道這個人簡直是不可理喻的,他所看出來的世界,都是虧欠於他的,天底下的人都負了他,所以他要報復,他要殺人,他要讓一言堂做各種各樣令人不省心的壞事。
一言堂本來就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地方,等落到孫長煕的手中以後,簡直就是變本加厲,不但殘害忠良,甚至賣國求榮!
這個人,居然還敢口口聲聲稱是她的叔叔,這個人簡直就是個畜生,豬狗不如的畜生。
“怎麼不說話了,害怕了,我告訴你,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才值得害怕,根本不知道!”孫長煕將手中握住的一大把寶石,遠遠的對準她拋過來,“別讓我看到你們這種臉,這種眼神,你們根本沒有這種審判我的資格。”
孫世寧已經是盡力躲閃,依然被其中的一塊紅寶石砸中了額角,鮮血迸出,她喃喃低語道:“是,是我們不懂,我們不懂你的心怎麼能夠這樣殘忍,這樣陰暗,這樣歇斯底里。”
“不對,不對!”孫長煕忽然想到了什麼,他見到孫世寧方纔看着他身後的眼神,他也知道能夠令她動容的,必然也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你方纔在湖底沒有死,肯定有原因,不僅僅是因爲這個傻瓜男人救了你,你得到了什麼了不起的東西是不是!”他的目光劃過兩口棺材,前頭已經見過其中一口的內裡,他並沒有想得太多,而是大踏步的向着她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