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麼?”怎麼會是她?錦瀾忍不住噌的一聲,站起來,“你說的是哪個宮大夫?”
揚州城裡還有第二個宮大夫嗎?挽菊不解的看着一臉詫異的錦瀾,開口說道:“就是給太太瞧病的那個宮大夫。【?n.coм看。?.!”
宮大夫,又是宮大夫!挽菊就是拿了她的藥出府才遭來橫禍,結果卻是被她所救,難道是巧合?
不,不可能!挽菊進入藥鋪後,應該就沒在外頭露過面了,就連去江邊都是被轎子擡着的,宮大夫又怎會知道?除非除非她打一開始便知曉挽菊會被人暗害!可她爲什麼要救挽菊?說她是害挽菊的兇手,倒還能令人信服,可說她救了挽菊,真真讓人難以置信。
且那名到挽菊家報假信的姑娘又是誰?爲何要這麼做?若是藥鋪的人,得知挽菊被人救走了,應該想辦法躲藏纔對,怎會急巴巴的送上門讓人起疑?若是宮大夫,既然清楚挽菊的身份,怎的不送回府裡,反而要扯謊?
錦瀾覺得腦子裡如一團亂麻,怎麼理也理不出頭緒來,原以爲挽菊回來後便能水落石出,不料事情卻變得越來越複雜,似乎有雙看不見的手,暗推動着一切往她所想的方向背道而馳。
挽菊見錦瀾臉色不大好,以爲她是被自己所說的給嚇着了,心裡不由暗暗自責,趕緊起身扶着錦瀾坐下,擔憂的問道:“姑娘,可是嚇着了?是奴婢不好,不該和你說這些。”
“沒事。”錦瀾搖了搖頭,臉上卻露出一絲疲憊,她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片刻後,雙眸又恢復了以往的清明,她握住挽菊的手,“既然平安無事,怎的也不回府,讓我這些日子牽腸掛肚的,擔心得緊。”
“是奴婢不爭氣。”挽菊眨了眨略有些紅腫的眼睛,“宮大夫說,那些人將奴婢敲暈,倒地時額頭磕在了石頭上。好些天才睜眼,可也是迷迷糊糊記不得事,這纔沒能回府,讓姑娘掛心了。”
錦瀾伸手撥開她額前的碎髮,果然發現在左額角接近髮際的地方有一小塊猙獰的傷痕,雖已癒合,但紅褐色的肉芽向外凸起,看上去像只張牙舞爪的蜘蛛,讓人忍不住惡寒。
挽菊閃躲的移開頭,那疤她是親眼見過的,連自己都覺得醜陋無比,不堪入目,更何況是姑娘
突然,她感覺到一絲微涼輕輕的落在那疤痕上,耳邊響起一聲飽含關切的嘆息:“疼嗎?”
挽菊愣了下,擡眼看向錦瀾,卻見她正伸着小手,白皙的指尖緩緩滑過那道醜陋的疤痕,映着燈光下的小臉滿是愧疚。她心頭不由微微發顫,眸子裡頓時浮起一層水霧,用力吸了下鼻子,拼命的搖了搖頭,“不疼,早就不疼了。”
看樣子,挽菊是破相了,這麼大的疤痕,十有**是消不掉了。錦瀾眼底泛澀,她收回冰涼的小手,仔細端詳着挽菊,葉家的丫鬟,向來沒有歪瓜裂棗,雖說挽菊的五官算不得精緻,但也清秀耐看,可惜了她無聲的嘆了口氣,目光溫婉,“快別哭了,這些日子讓你受苦了,今晚先好好歇息吧。”
挽菊擦掉眼淚,“奴婢不累,碧荷想必已經睡下了,奴婢來給姑娘值夜。”
錦瀾低頭,端起茶盅囁了口已經發涼的茶水,淡淡的苦澀在嘴裡泛開。茶,還是趁熱喝纔好。她揚起柔和的笑顏,語氣溫和的說道:“明日是地藏菩薩聖誕,只怕來上香的人比平日要多,嬤嬤年紀大了受不得擠,你且先去歇息,明兒一大早好陪我去上香”怕她不放心,又加了句:“夜裡有嬤嬤呢。”
挽菊聽了,只得點頭應好,朝錦瀾行了禮便退下了。
唐嬤嬤將門合上,又插上栓子,才扶着錦瀾上了牀榻。
錦瀾端坐在榻上,輕輕拍了拍牀沿。唐嬤嬤會意,半坐在她身旁,替她向上攏了攏有些下滑的小襖。
稍稍將亂麻似的思緒理了理,錦瀾才側頭看着唐嬤嬤,輕聲詢問:“嬤嬤,你怎麼找到挽菊的?”
唐嬤嬤打量着錦瀾比以往要清斂的小臉,可見她這段日子過得並不舒心,不由答非所問,心疼的說道:“姑娘瘦了。”
錦瀾一怔,不由自主的撫上白嫩的臉蛋兒,卻不做多想,如今她要顧的事兒太多了。
唐嬤嬤見她不搭話,便知她心裡惦記着事,也就不拖着了,直截了當的開口道:“說來也巧,是在小角門處碰上的。”
葉家規矩森嚴,下人出入是不能走大門的,連側門都不能,前院和後院分別有一個小角門,專門供下人出入,不過平日裡也有守門的婆子小廝看守,沒有對牌進出也不易。
這麼說是挽菊自己回來的?錦瀾沉吟片刻,纔對唐嬤嬤說道:“既然挽菊回來了,讓奶兄那頭散了吧,不過嬤嬤尋個空閒,找挽菊問問那家藥鋪在哪兒,讓奶兄想辦法打聽那個掌櫃的事。”想了想,又道:“還有就是宮大夫,雖母親說她是個可信的,但我總覺得挽菊的事和她脫不了干係,讓奶兄也一併打聽下,看有沒有什麼紕漏。”
唐嬤嬤點了點頭,“好。”
錦瀾也就不再多言,這一晚上又喜又憂,加上白日裡路上的顛簸和莫名的驚嚇,這會子神色一鬆,頓時覺得倦怠難耐。
唐嬤嬤扶着她躺下,替她蓋好薄被,又將帳子壓好,也回外頭的小榻上歇息了。
一夜無話。
百年鼎鼎世共悲,晨鐘暮鼓無時休。
天剛灰濛濛,悠揚的鐘聲迎着晨曦緩緩的在山間盪開,僧人們唱楞嚴贊並諸佛菩薩聖號隱隱傳來,與鐘聲融洽,彷彿滌盪人世間的塵垢,讓人的心愈發空靈起來。
錦瀾早早便起身,由碧荷和挽菊伺候着起身梳洗更衣。
淨了面,換上一件鵝黃色繡蘭草柿蒂紋的褙子,搭着月牙白的繡竹梅蘭襴邊挑線裙,唐嬤嬤正給她梳着雙螺髻,碧荷打開鏡奩,準備照着今日的衣裳選兩件合適的首飾。
略略找了下,碧荷不由“咦”的一聲,仔細想了想,滿是疑惑的問道:“姑娘,你那支羊脂玉茉莉小簪呢?”
錦瀾垂着小臉,似思忖又似躲避疑問,半響才擡起頭,一臉困惑的說道:“不是落在了牀榻上麼?”
“可昨晚上給姑娘鋪牀的時候,並沒有瞧見,奴婢以爲是姑娘收起來了。”碧荷說着便走到牀榻旁又仔細找了一遍,仍舊沒找到。
“找不着就算了,橫豎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丟了就丟了罷。”錦瀾從鏡奩裡挑出一支點翠嵌珍珠八寶簪遞給唐嬤嬤。
碧荷張了張口,還想說什麼,可見錦瀾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也就作罷了,順手整理被翻亂的牀榻。
挽菊收拾完籠箱,給錦瀾倒了杯茶過來,看到她頭上戴的簪子,便說道:“姑娘只帶一支簪子,會不會素了些?”
錦瀾掃了眼銅鏡的人影,略顯尖的鵝蛋臉,如細瓷般潔白細膩的肌膚,目似一泓秋水,清澈澄亮,精巧的瓊鼻下是未上胭脂卻含着緋色的脣,乍看下與沈氏有五六分相似。頭上的八寶簪子微微閃着碧芒,若只帶簪子,確實素了些,雖說是來上香的,可今日不同,指不定會遇上揚州城裡那些夫人們。
她微微怔了下,又選了兩朵指甲大小的桃紅色絹花,和一對赤銀珍珠墜子,如此一來,溫婉又不失俏麗,正好。
穿戴整齊,錦瀾便帶着挽菊和碧荷去了沈氏的屋裡,用完一早便送來的齋飯,秦氏恰好帶着孟茹涵過來,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往大殿去。
雖說天色尚早,但今日是地藏菩薩聖誕,來搶頭柱香的人不少,除了留宿寺的香客外,附近的善男信女也是天未亮便早早起身趕來了。這會兒地藏殿已經進了些許人,反觀大雄寶殿門前倒是冷冷清清的,也不知有沒有人進去。秦氏本就是奔着頭柱香來的,這會兒越走近越心急,不由提快了腳步,漸漸便和沈氏她們拉開了。
孟茹涵卻是一點也不急,悠悠的走在錦瀾身旁,拉着她左看右看,打量着路上經過的佛堂大殿。兩人都帶着幃帽,雖看不清楚,但興趣正濃,也就不計較許多了。直到秦氏的身影消失在大雄寶殿,一行人才走到殿前的臺階上。
錦瀾擡起頭,注視着這座宏偉的佛殿,灰白色的魚鱗瓦,硃紅色的圓木柱子,大殿正門匾額上黑底金狀着“華嚴三聖”。裡頭供奉的正是釋迦三尊,釋迦牟尼佛在,普賢菩薩在左,殊菩薩在右。下首有十多名僧人在念着經敲打木魚做早課,殿內一個香客也沒有,想來是都去地藏殿了。
秦氏動作極快,沈氏一席人剛踏入殿門,她已經敬完香,正嘴裡唸唸有詞的執着籤筒,搖了下,砰的從籤筒掉出一隻綠竹小籤。秦氏快手撿起,翻看後臉上頓時露出喜悅的笑容。
沈氏見了便迎過去,錦瀾看了眼,倒不走了,因爲解籤的桌子就擺在大殿門口處。
她就這般站着,卻沒想到身後有一人如疾風般颳了進來,差點沒將她撞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