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錦瀾一生兩世,從未見過這樣一隻手,寬厚的掌心,修長的手指上骨節分明,圓潤。【、$n看在柔和的月華下泛着淡淡的銀輝,即便指間染着刺眼的猩紅,卻也如玉色綻放的熾灼,妖冶異常。
正是這樣一隻手,突兀的探到她眼前,緊握成拳的掌心緊緊攥着,一截短短,不過幾寸的寒芒自拳露出,離她的雙目僅有寸距。
緘謐,是錦瀾此時此刻唯一的感受,瞪大的雙眸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手,指縫滲出的血液宛如秋雨,滴滴答答的打落在地板上,細小的聲音卻如雷鳴一般震入她耳。
刺眼的血紅,鼻尖繚繞的腥甜,無一不在提醒着她,不知何時衝過來的人,替她攔下了那隻奪命的寒刃。
“結束了。”低沉的嗓音在錦瀾耳邊響起,似帶着一絲難以拒絕的魅惑,卻摻着一縷連他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錦瀾眨眨眼,彷彿才從噩夢甦醒一般,僵直的身子逐漸鬆懈,卻仍直直的注視着前方。
閻燁眸光微轉,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牆角下倒着一名黑衣人,一柄尖銳的匕首插在他的心口處,僅餘半寸不到露在體外,映着自大門漏進來的光亮,正閃爍着冷冽的寒芒。
眉頭輕擰,他攸的擡起未受傷的左手,覆上她失了清明的眼眸,似要將這血腥污穢的一幕從那雙澄澈的眸子徹底掩去。
錦瀾只覺得眼前一暗,修長的手指遮在眼前,他擡手帶起的輕風,卻使血腥味更濃了。
她本能的闔上眼,無聲,無視,鼻端嗅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卻讓惶恐的心,漸漸靜了下來。
良久,直到周遭忽的響起一陣窸窣的腳步聲,他才緩緩的鬆開了手。
“師兄!”
清脆悅耳,又帶着點點熟悉的嬌呼由遠及近,錦瀾回過頭,只見一道纖細的身影飛奔進屋,直朝她和閻燁而來。
“師兄,你沒事咦?”奔跑地腳步穩穩的停在兩人面前,身着緋紅裙裳的女子這才發現屋裡竟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且還是個女子,雖才**歲的摸樣,但目光觸及兩人極爲親暱的距離,語氣頓時就沉了下來,“你是誰?怎會在此?”
儘管屋裡光線昏暗,錦瀾還是能認清眼前這位緋衣女子,就是上次去靈濟寺時碰見的,極爲蠻不講理的紅衣少女。她看了閻燁一眼,深吸口氣,正準備張口,卻被人搶了個先。
“我知道了。”緋衣女子一臉恍然,“原來你就是師兄說的誘餌!”
誘餌二字,宛如一道驚雷,狠狠的批在錦瀾身上,微微張開的嘴脣霎時僵住了,什麼誘餌?
對上一片含着驚疑,惶恐的眸光,閻燁目光輕閃了下,卻別開頭,冷冷的掃了仍在喋喋不休的緋衣女子一眼,“出去!”
“師兄?”緋衣女子一臉驚愕的看着閻燁,“我說錯了麼?明明是你說要尋個誘餌,讓他們以爲你帶着累贅逃不掉,從而引敵”
誘餌,累贅,引敵聽到這裡,錦瀾還有什麼不明白?她腦子裡“轟”的一下,剛恢復幾縷血色的小臉霎時又變得慘白,身子搖晃兩下的,軟軟的往地上栽倒。
挺拔的身影伸手一撈,便把即將軟倒在地的小人兒環在了懷。
“紅綃,莫讓我說第二遍。”含着一絲厲色的嗓音響起,閻燁眼不自覺帶上了幾分冷冽。
紅綃豔麗的臉上佈滿了不敢置信,指了指他懷的錦瀾,又看了眼神色陰冷的閻燁,欲言又止,最終跺了跺腳,轉身就往屋外跑去。
閻燁垂下眼,靜靜的看着低頭不語的錦瀾,散亂的烏髮隱隱露出一截白如嫩藕的頸子,如墨玉般清寒的眼眸裡,瀰漫着一股說不清的情愫。
錦瀾努力壓下心裡的悚顫,她能感覺得到背後正貼着某人的胸膛,可卻沒有勇氣掙扎。
他還活着,那緋衣女子也活着,足以證明他勝了,否則那黑衣人不會急急忙忙踹門而入,想抓自己當籌碼,恐怕是見他一路上抱着她不撒手,便以爲是個重要的人吧?
呵,錦瀾眼角的餘光掃過牆角下,已經死透了的黑衣人,心裡悽笑一聲,她一直將他當成救命恩人,到頭來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個誘餌。
如今事成,她這個誘餌還能活下去嗎?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隔着幾層布料,卻仍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溫熱,可這絲難得的暖意卻如隆冬裡的湖水,叫她冰寒徹骨。
“師兄。”原本已經踏出屋的紅綃又倒回來,不甘的瞪了錦瀾一眼,眼角忽然便彎了,“雖然你不願意讓我開口,可有些事卻不得不說。”說着她側頭努了努嘴,外頭的巷子裡隱隱能瞥見好幾道拉長的黑影,正往這邊來。
許是見幫手來了,紅綃心裡有了底氣,便忽略閻燁寒冰似的臉,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她清楚咱們今夜的行動,又見過不少兄弟,若是留下來,便是一個隨時危及到兄弟們的禍害。且原先師兄也曾說過,事成之後定要滅掉一切外人,以免走漏風聲。”她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閻燁,“還望師兄能三思。”
紅綃的話落,錦瀾的心陡然沉入了谷底,她掙扎着要做最後一絲努力,卻覺得冷風一襲,頸後猛地傳來一股劇痛,眼神從堅定變得迷茫,逐漸的失去了光彩。
朦朧,她似乎聽到有很多雜亂的腳步聲,甚至還隱約看到一張湊過來的臉,如寒星般的雙眸不帶一絲情感。
他們,真的會殺她滅口。
“怎麼會是她?”
最後一聲詫異的驚呼傳入錦瀾耳,她眼前一暗,帶着不甘和蝕骨的恨,徹底的失去了知覺。
閻燁抱着軟糯的身子,聽到少女淺淺卻平穩的呼吸聲後,纔將擡眼看向湊過來的人。
那人訕訕的收回八卦的目光,臉上的神色逐漸凝重起來,“外頭已經處理乾淨了,至於”他又看了眼閻燁懷裡的人兒。
閻燁瞥了他一眼,張口淡淡的吐出一句,“她不會泄密。”
言下之意,就是不殺。
靠在門框上的紅綃臉色驟變,“難道師兄打算用兄弟們的命來賭?”聲音又尖又利,在寂靜的屋裡顯得格外刺耳。
閻燁緩緩的擡眼看向紅綃,月華自門外漏進他眼,照亮了那如墨般深邃的寒眸。忽的,緊抿的薄脣往上微微翹起,向來不帶任何表情的面孔上頭一回露出了笑,卻讓紅綃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毛骨悚然。
就是一旁的男子都悄然的往後退了兩步。
“滾。”
平淡的語氣,彷彿閒話家常一般,卻宛如索命的森羅,讓屋裡的呼吸聲紛紛一窒,再無聲息。
紅綃咬了咬下脣,眼圈浮起一抹水澤,她恨恨的瞪了昏迷不醒的錦瀾一眼,飛快的轉身向外奔起,頭也不回。
“你這是何必?惹惱了她,當心師傅”方纔往後退的男子追了兩步,卻停在了門前,看着紅綃消失在夜幕的身影,輕輕的嘆了口氣。回過頭,頗爲幽怨的看向閻燁。
那張俊朗的面孔,赫然便是孟家的大公子,孟展軒。
閻燁靜靜地望着門外,似乎對孟展軒的嘆息充耳不聞,墨玉眸閃動着從未有過的複雜情緒。
因爲懷的人兒,他殺了特地留下的活口,這一舉動幾乎毀去他大半的計劃,可他心裡卻並無一絲懊悔,甚至執意留下她的性命,不惜斥走紅綃。
爲何他會做出如此不智的決定?並不算濃密的眉頭深深皺起,睿智的眸子裡漫上一絲茫然。
許是因爲她顫抖卻仍強裝鎮定的摸樣,許是他及時趕到後,她眼閃爍的欣喜和軟聲呼喚的名字。那猛然朝她射來的奪命之刃,讓他瞬間就對本該留下的活口起了殺意
趁着閻燁沉思的空隙,孟展軒讓餘下的人都撤出屋子後,才輕聲問道:“如今,該怎麼辦?”
閻燁沉默片刻,才吐出倆字:“回京。”
孟展軒遲疑了下,纔看着錦瀾說道:“那她怎麼辦?”
“我自有主張。”語畢之後,也不等孟展軒作反應,徑直將昏迷不醒的人兒橫抱入懷,一步步走出昏暗的屋子,踏入淺柔似水的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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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兒,瀾兒醒醒,你可別嚇我啊!”
“姑娘,快醒醒吧姑娘。”
錦瀾頭痛欲裂,耳邊充斥着一聲聲泣語,倒讓她的神智瞬間便緩了過來,眼皮顫了下,緩緩的睜開了。朦朧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在頂棚、搖晃的簾子、鋪了蜀錦軟墊的車廂內一一掠過,最後落到沈氏身上,失去血色的脣瓣微微顫了顫,遲疑着喚了一聲:“母親?”
孱弱的呼聲讓沈氏心裡一驚,這才發現錦瀾已睜開了雙眼,鼻尖一酸,頓時便抱女兒放聲大哭:“瀾兒,你可醒了,哪裡不舒服,快跟母親說。”
錦瀾吃力的搖了搖頭,袖裡的小手輕輕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一陣疼痛。她眼眸似驚又訝,彷彿不敢置信般又加重力道再掐了次,劇烈的痛楚讓淚水瞬間便涌了出來。
她活着,她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