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重蓮決定的這次廣陵之行很是突然,但裴母也沒有理由反對,人家是去看往病重的外祖父,誰知道有生之年還能不能見上一面,天理倫常孝義使然,這是攔也攔不住的。
其實裴衍知道,季重蓮是藉着這次的出行來避過家裡的糟心事,裴母的態度,鄭宛宜其人的存在都是她心裡拔不出的刺,可是他也沒有辦法,只能在他在的日子,儘可能地讓季重蓮開心一些。
丹陽來信,說是季老爺子的病情恐怕就是這段日子了,裴氏不得不帶着孩子離開彭澤。
季崇宇也要一同去廣陵,所以只能託裴氏帶信回去讓家裡人知曉,縣學裡也要再請上一段日子的長假了。
看着季重蓮一行人離開,鄭宛宜依在‘門’檻邊,‘脣’角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別以爲離開裴家就能躲開她,這事沒完呢。
去廣陵的路途不遠,坐船也才五天,季家姐弟原本各自心情都有些憋悶,又加上船隻一路搖晃顛簸,更是吐得一塌糊塗,直到下船時,季重蓮的臉‘色’已是蒼白如紙了。
沈家兩位舅舅連聲後悔,早知這般他們就走陸路坐馬車而行,雖然行程上要多個幾天,卻也好過讓季家姐弟這般受罪。
裴衍只是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地抱着季重蓮上了馬車,季崇宇畢竟是男子,又練過幾年功夫強身健體,在船上只是吐了幾天,如今腳踏實地立馬又‘精’神了起來,下了船後便隨着沈家兩位舅舅騎馬而行。
季重蓮窩在裴衍的懷裡,帶來的兩個丫環都坐了後一輛馬車,此時馬車裡只有他們倆人,她動了動身子,透過車簾的縫隙看着外面的天光,微微眯了眼,問道:“是什麼時辰了?”
“還早,你再睡上一會兒,醒了我叫你。”
裴衍溫柔地摟着季重蓮,看着她消瘦的臉頰便是一陣止不住的心疼,早知這般當初他就不那麼輕易地答應她來廣陵了。
“嗯”
季重蓮‘迷’糊地點了點頭,她是有些虛弱,腦袋有些暈沉沉的不清醒,頭一歪又繼續睡了過去。
這一覺季重蓮睡得很沉,直到她再次醒來時已是兩天後的傍晚。
一睜眼,頭頂便是曼妙的絞綃紗輕薄帳幔,是漸變的粉綠‘色’的,還綴着星星點點的銀芒,看着有一種說不出的夢幻感覺,她撐着坐起了身來,只覺得身子有些發軟,但‘精’神還是不錯的,只是鼻間一嗅盡是股‘藥’味,她這是怎麼了?
舉目望去,四周是清一‘色’的紫檀木傢俱,透着一股厚重與古樸的氣息,那些邊角都打磨得很細緻圓滑,淡淡的檀香味在空氣中瀰漫。
季重蓮的目光由遠及近,這才落在了‘牀’榻邊的人上。
裴衍伏在榻上,他的呼吸聲很均勻,想來是進入了沉睡中,季重蓮探頭望去,只見那張原本俊逸的臉龐已是‘蒙’上了一層細細的青‘色’胡茬,她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般模樣,看着有點滑稽,她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裴衍猛然驚醒了過來,看着坐起身的季重蓮,他眸中驚喜驟現,忙不迭地握緊了她的小手,急聲道:“你這丫頭,可終於是醒了。”
“我睡了多久?”
季重蓮探出小手撫上裴衍的臉龐,那短短的胡茬紮在掌心裡癢酥酥的,她不由呵呵笑了起來。
“心情不錯嘛!”
裴衍眸中邪肆一笑,猛地抓住季重蓮的小手,張嘴便咬了一口,說是咬,也就是牙齒輕輕印了印,他哪裡捨得下重口呢?
季重蓮卻是配合地“哎喲”了一聲,忙不迭地收回了手來,掌心處已是一排細密的牙印,她看着不由甩了甩手,嗔怪道:“你這人是屬狗的嗎?!”
“我不屬狗,屬老虎,我現在要吃了你!”
裴衍說着話便已經脫鞋上榻,就這樣擠在了季重蓮的被子裡,將她攆向了角落,又扒開她的衣領口子,一路埋首而下。
“相公我錯了,快饒了我吧!”
季重蓮連連求饒,可裴衍半點沒歇手,又咬又‘吮’極其兇悍,她全身燥熱了起來,不由低聲抗拒道:“我全身都是‘藥’味還有汗臭,你總得讓我洗洗吧!”
這一覺睡過來,除了全身是濃重的‘藥’味,季重蓮還覺得有些溼黏,怕是出了一身膄汗。
裴衍悶悶不樂地擡頭,瞪了季重蓮一眼,眸中滿含幽怨,口氣卻帶着幾分斥責,“在船上你便染了風寒卻是不說,到廣陵就暈了過去,如今已經睡了兩天兩夜了……”
“染了風寒嗎?”
季重蓮略微有些詫異,她是覺得頭重腳輕,原本還以爲是暈船後遺症,沒想到是風寒侵襲入體,可怎麼一覺睡起來,她已經覺着好了許多,身上也不再是那般痠軟無力了。
“那可不是,沈家人是嚇壞了,請大夫給你看了,又開了‘藥’,知道你沒大礙便退了出去,只是這兩天時不時地還遣人來問着,都盼着你早點清醒過來。”
裴衍伸手揪了揪季重蓮的鼻頭,心頭卻是鬆了口氣,只要人醒了比什麼都好。
“這裡……是沈家嗎?”
季重蓮四處看了看,這樣的佈置擺設也不可能是客棧,哪個客棧能夠如此奢華?
原來她已經睡了兩天兩夜,可那身上的‘藥’味……她不禁詫異地轉向裴衍,“你怎麼給我喂的‘藥’?”
“還能怎麼喂?”
裴衍無奈了攤了攤手掌,“你總在半夢半醒之間,湯‘藥’喂不進去,我只能遣退了所有人,嗯……就照着咱們喝‘交’杯酒時的樣子,一口一口給喂進去,不是這樣,你又怎麼能好起來?!”
“你這人……”
季重蓮又好氣又好笑地嗔了他一眼,也只有裴衍能將這事說得帶出幾分委屈,敢情還是她佔了大便宜?
不過,若沒裴衍的‘精’心照料,自己怕是也醒不過來的。
想到這裡,季重蓮的眸中便浮現出了一絲暖意,卻又聽裴衍道:“這裡……是你母親從前的居所,沈家人將你安置在這裡,他們的意思你可明白?”
季重蓮怔了怔,心中緩緩浮上了一絲酸楚。
沈氏,母親,這兩個漸漸已經被她淡忘的字眼如今卻融合在了一起,她說不出來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心頭有些溫軟,鼻腔裡卻是一陣酸澀,這樣的感覺讓她幾‘欲’落淚。
從這間屋子裡的佈置擺設便可以想見當年的沈氏是如何地受寵,那是沈家的掌上明珠,雖然人都不在了,這屋設卻保存得如此之好。
如今,她住進了這裡,是不是說明,她在沈家人心目中也是同等的重要?
或許,她只是沈家人對沈氏那份愛意與關懷的延續,亦或只是他們感情的一個替代與轉移,可是這又如何呢?
至少這些人的愛護與關心都是出於善意的,這一點便已經足夠。
當季重蓮病癒後出現在沈家人跟前時,季崇宇早已經成了沈家人的寵兒,見着他被沈家一衆‘女’眷圍攏在中間的窘迫樣,她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沈家兩老一共就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還有一個庶子早便分家出去單過了,鮮少有往來,而兩位舅母餘氏與溫氏又各自生養了兩個兒子,溫氏的兒子還是雙胞胎,眼下也已經各自成家,就是第四代還沒有冒頭罷了。
沈老太太生得一張容長臉,雖然看起來年紀不小了,但皮膚緊實光澤紅潤,看着便是‘精’神矍鑠,一頭‘花’白的銀髮梳地端莊嚴謹,簪着富貴牡丹的赤金鈿子,她身着一件紅棕‘色’的壽紋紵絲褙子,下面‘露’出滾了兩寸邊角的褚黃‘色’襦裙。
一見季重蓮到來,沈老太太目光閃了閃,顯然有些‘激’動地坐不住了,餘氏趕忙上前扶住了她,又轉頭對季重蓮笑道:“蓮丫頭,還不來扶住你外祖母,你生病這幾天她老人家可沒少唸叨你,如今可是好了。”
“是,大舅母。”
季重蓮笑着應了一聲,大舅母餘氏爲人豁達,八面玲瓏,管着整個沈家的庶務,忙裡忙外可說是一把好手。
二舅母溫氏與她的姓氏一般,整個人溫柔似水,就算如今已經升級做了婆婆,可也沒見過她大聲說話,臉上總是掛着恬靜安然的笑容。
二表嫂跟着二表哥到了任上,剩下的三個表嫂倒是各有千秋。
被這一衆‘女’眷包圍着問長問短的,想也知道季崇宇是何等的窘迫,眼下大家的注意力好不容易轉移到了季重蓮的身上,他趕忙退出了內院,往外院男人堆裡扎去。
“瞧瞧表弟跑得這般快,敢情是將咱們當作了老虎不成?!”
三表嫂叉腰站了起來,她的‘性’子最潑辣,一身水紅‘色’的衣裙穿在身上,整個人明媚的如同枝頭綻開的芙蓉‘花’,青‘春’的氣息撲面而來。
“就你這母老虎,誰沾誰怕!”
四表嫂在一旁打趣道,她眉眼狹長而嫵媚,紅‘脣’略薄,一看便是個‘精’明厲害的人。
大表嫂只在一旁安靜地笑着,她的‘性’子與溫氏倒是像。
季重蓮看着這一切,只覺得沈家人鬥嘴掐架也是無比親切,這樣的場景在季家可是多年未見,如今姐妹們都各奔東西,季家也越來越冷清了。
這廂沈老太太已是拉起了季重蓮的手,將她看了又看,眸中漸漸有了淚意,“孩子,這些年苦了你們姐弟……”
沈老太太的聲音有些哽咽,餘氏趕忙遞上了絲絹帕子,又在旁邊‘插’進話來,“蓮丫頭難得來上一次,老太太可別將她給嚇壞了,人以後都不敢來了,看您老哪裡去找個這麼水靈的外孫‘女’!”
一句話便將沈老太太給說笑了,季重蓮看了餘氏一眼,有這樣能說會道還會哄人的兒媳‘婦’,沈老太太也算有福氣的。
三個表嫂也圍了過來,紛紛說着好聽的話,不是贊季重蓮貌美心善,便是誇讚她福氣好,而這福氣自然也是與裴衍連在一起的。
季家雖然是清貴‘門’庭,但季明宣卻半個官職也沒撈到,做爲他的‘女’兒,季重蓮能嫁得個四品官員,那不是福氣是什麼,過段日子裴衍再向朝廷請封誥命,那轉眼間便要稱呼季重蓮爲官夫人了,那樣的水漲船高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三個表嫂的話語間自然有羨慕的成分,季重蓮聽在耳裡只是淺淺一笑。
沈老太太卻是揮了揮手,嘟嚷道:“幾個猴兒,這話都讓你們說完了,我老婆子還沒與蓮丫頭說幾句呢。”
三表嫂眨了眨眼,捂‘脣’一笑,“老太太竟是吃起醋來了!”
“好了,你們幾個將給蓮丫頭的見面禮擱下,這就各自散了去吧!”
餘氏出來發話,連溫氏都站了起來,笑着將東西擱在了丫環遞來的托盤裡,這便一一地退了出去。
餘氏回頭望了一眼,知道沈老太太有話要對季重蓮說,也不久留,讓丫環將滿滿兩盤子的禮物擱下,悄聲地退了出去。
“外祖母!”
季重蓮笑意溫軟地看向面前的沈老太太,老太太的目光中只有和藹與慈祥,彷彿是看不夠她似的,一會兒伸手理理她的鬢角,一會捏捏她的手骨,嘆聲道:“怎麼這般瘦呢?是這次生病給累的吧,一定要把身子好好補起來,不然我看着就心疼!”
季重蓮笑着點了點頭,“外祖母怎麼說我便怎麼做,定會將這身子養壯實的。”
沈老太太看了季重蓮一眼,面‘色’漸漸沉了下來,有些遲疑道:“你外祖父那裡……去看過了嗎?”
如今的沈老太爺多半時間都是在‘牀’榻上昏睡着,有時清醒個一刻鐘,卻是說不出話來,只有一兩句囈語,看着便讓人難受。
“阿衍陪我去看過外祖父了……”
季重蓮說到這裡垂下了目光,她曾經在沈氏的妝奩裡見到過沈老太爺的畫像,那時的他還是意氣風發‘精’神抖擻,面容飽滿而有氣勢,可如今躺在‘牀’榻上的老人卻是形銷骨立,看着便讓人心裡止不住地酸澀。
“你也不必難過,”沈老太太拍了拍季重蓮的手,感嘆道:“活到這個年紀咱們已是知天命了,你外祖父這一生唯一遺憾的便是你母親,當年咱們沒能順了她的意,反而讓她嫁到了季家去,累得她年紀輕輕便這樣去了,說到底,也是咱們的過錯啊!”
季重蓮微微有些驚訝,難不成當年的沈氏是不願意嫁到季家的,還是有其他外人不知道的內情?
但顯然這個話題沈老太太不想多說,幾句便帶過,話題又轉向了季重蓮兩姐弟,“看着你們姐弟如今這般好,咱們也知足了……外孫‘女’婿對你可好?”
“他對我很好!”
季重蓮擡起了頭來,眸中綻放了一抹真摯的笑容,坦然而又純淨,看得沈老太太連連點頭,欣慰道:“這夫妻是要攜手過一輩子的人,你們還如此年輕,這路上難免會磕磕碰碰,‘女’人要懂得寬容,學會體諒,往後再生下孩子,那便是你在夫家安生立命的根本!”
“外孫‘女’明白。”
季重蓮點了點頭,又聽沈老太太語重心長地說道:“若是婆婆那裡有什麼爲難的地方你都儘量忍着,不要和她對着幹,那始終是長輩,只要丈夫站在你那一邊便什麼都不怕了,她畢竟年歲管在那裡了,你還怕熬不過她?!”
季重蓮微微有些詫異地看了沈老太太一眼,老太太這是聽到什麼風聲了吧,不然怎麼會這麼說話?
不過這話卻讓她有些忍俊不禁,沈老太太畢竟還是站在她這一方考慮的,忤逆婆婆的事她當然做不出來,但她會採用迂迴戰術,總不能別人給你只蒼蠅,你還要忍着噁心吞下吧?
這事她有分寸,總歸回到彭澤怕是還有一陣鬧騰,就她看來,裴母與鄭宛宜都不是那麼容易妥協服軟的人,雙方之間必定還有一場較量。
沈老太太就這樣絮絮叨叨地和季重蓮說了許多話,最後直說得她自己都乏了,這才歇下。
季重蓮回到苑子裡時,裴衍已經在屋裡候着她了,看着身後的採秋與林桃各捧着個托盤回來,托盤裡珠光寶氣一片霞光璀璨,他不禁笑着搖了搖頭,“看來沈家人是將你當成個寶了!”
“那可不是!”
季重蓮笑着將手放進裴衍伸出的掌心裡,順勢坐在了他‘腿’上,翹‘脣’笑道:“你娘子我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你就得瑟吧,不害臊!”
裴衍點了點季重蓮的鼻頭,湊在她香軟的衣襟裡,深吸了一口氣,嗓音漸漸變得喑啞,深邃的黑眸裡泛着情‘欲’的渴望,“蓮兒,你這身子可是全好了?”
季重蓮養病這幾日裴衍可是完全禁了‘欲’,美人嬌柔若柳,倚在懷中他卻是動彈不得,那樣的折磨可是能生生地將他‘逼’瘋。
今日季重蓮可以下‘牀’去見沈家人了,還陪着沈老太太聊了一個下午,這是不是也說明她的身體已是全然無礙,能夠由得他爲所‘欲’爲了?
“你這人,滿腦子想得什麼呢?!”
季重蓮心中一顫,立馬紅着臉彈了開來,她回頭四下裡一望,哪裡還有半個人影,丫環們已經退得不知所蹤,連‘門’都給輕輕合上了。
“你的丫環自然是知機的,早在你坐我‘腿’上時她們便識趣地退了出去,接下來……”
裴衍眸‘色’漸沉,看着在懷中如小鹿一般羞怯掙扎的季重蓮,仰頭便深深地‘吻’了上去,室內頓時一片旖旎,‘春’光乍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