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西城很是安靜,因爲多數的勳貴高官及外命婦們都早早地到皇城裡候着了,等着皇上與皇后的依次召見,履行這一年一度的朝拜儀式。
裴母卻是一大早便睡不着了,因爲今天對她來說很重要。
林桃昨兒個值了夜,林梅一大早便來換她了,林桃也沒說什麼,收拾梳洗了一番就回雜院去了,丈夫孩子指不定還在等着她呢。
林梅挑了一身湖色梅蘭竹暗紋刻絲褙子給裴母看,她搖了搖頭道:“今日是這樣的好日子,沒得穿這些暗色,給我拿那件玫瑰紫事事如意妝花褙子來!”
“是老夫人!”
林梅也笑着應了一聲,又去靠牆立着的紅木卷草紋衣櫃裡取了玫瑰紫事事如意的妝花褙子給裴母穿上。
有小丫環端來淨面的溫水,林梅侍候着裴母洗漱了一番,爲她梳了個牡丹髻,又在正中插了赤金嵌珍珠的滿池嬌分心,左右各別了朵寶石珠花,看起來金光閃耀富貴逼人。
裴母瞄了林梅一眼,“今日可吩咐了廚房做什麼早膳?”昨夜的餃子已是吃得她一肚子火了,今日是個好的開始,她一定要善待自己。
“婢子早便在廚房裡吩咐了,做了老夫人最愛的銀耳血燕,還有拔絲山藥糕、水晶燒賣、烏魚片清粥……”
林梅一口氣報出一長串菜名,裴母這才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雖然這次要她自己掏銀子開小竈,但以後可就不一樣了。
只要季重蓮這個禍害不在了,將軍府還不是要輪到她來做主!
想到這一點,裴母終於舒心地笑了,半晌後才斜着睨了一眼林梅,“那邊可都安排好了?”
林梅點了點頭,左右看了看,那些收拾整理的小丫環們趕忙退了出去,她這才貼近了裴母身邊,低聲道:“已時一到他們便從北邊夾道旁的角門而入,婢子已經準備了幾套府裡丫環的衣服準備給他們換上,沿途的護衛也提前作了打點,不過婢子聽說大人今日進宮前讓譚護衛長點了一隊人馬跟着他一塊去了,府中護衛更是空虛,到時候……”
裴母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囑咐道:“別忘記我的吩咐,已時之前請了親家的姑太太帶着箏姐兒與元哥兒到我這裡坐坐,至於霜姐兒……她愛在哪裡便在哪那裡吧!”親家姑太太便是季明惠。
裴母輕哼了一聲,霜姐兒這丫頭越來越像季重蓮,半點不服管,她已經有些失去耐心了。
箏姐兒文靜,元哥兒討喜,這兩個纔是她的心頭肉,只要將他們倆人安穩帶大,她這一輩子也算有依仗了。
至於霜姐兒……若是那些人不會殃及池魚,留下也就留下了吧,也就多個人吃飯,至多到時候出嫁時再多一份嫁妝罷了。
這些裴母心中已是一一打算好了,可也拗不過與她心思並不一致的林梅。
林梅應了一聲,可做與不做,怎麼做的就看她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眼下再說什麼也是晚了!
林梅如今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條路走到黑,何況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深,馬氏母女可也打的是這個主意,她怕什麼,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着,這一次她是豁出去了。
欺上瞞下之後,林梅也沒想過自己將來會有好日子過,只期望把這些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到時候林桃是一問三不知,她的家人更是毫不知情,事情就在她這裡畫上一個句點吧!
季重蓮是辰中起的身,收拾梳洗了一番先看了看幾個孩子,確認他們都無恙後這才招了安葉單獨敘話。
琉璃與瑛虹守在門外,樑芬帶着兩個小丫環去廚房裡拿早膳了,正屋裡除了偶爾聽到幾聲嬰兒的啼哭,安靜地彷彿沒有人一般。
“各處的暗衛可是已經佈置妥當了?”
季重蓮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聲,若是可能她真想把幾個孩子都攥進自己屋裡來,可那樣做未免會打草驚蛇,讓對方提前起了防備。
即使知道他們都在西暖閣裡呆着,還有兩個奶孃並浣紫守着,幾步路的距離就可以走過去,可這心還是有些不踏實。
安葉篤定地說道:“夫人放心,有幾個已是扮作了小丫環隱在暗處,隨時能夠出現,那些人只要一出現必定討不到什麼便宜。”
“可我今天怎麼右眼皮還是直跳呢?”
季重蓮撫了撫胸口,雖然她並不迷信,可也拗不過精神的緊張,她到底不是聖人,在自己親人將要有危險時做不到淡定如常。
“要不我讓琉璃打盆溫水,給夫人敷敷眼。”安葉說着便轉身出去喚琉璃了。
季重蓮只是撫着額嘆了一聲,也許是她太杞人憂天了,裴衍與安葉都說各方面已經佈置到位了,到時候他們只需要甕中捉鱉!
已時一到,北邊夾道旁的角門緩緩開啓,守門的婆子早已經被林梅讓人給引開了,此刻角門開啓了一條縫,三長一短的暗號聲之後,四個人影如鬼魅般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林梅還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竟然是兩男兩女。
兩個男的個子也不高,倒是能穿得下丫環的衣服,兩個女的嘛……一個要年輕些大概有十四五歲,長得普通,只是一雙眼睛太過靈活,四處轉個不停。
林梅微微皺了眉,再看另一個女人,年紀有些大了,估摸都二十好幾,隔着老遠都能聞到一股濃重的廉價的脂粉味,她低垂着目光,右臉頰上一塊巴掌大的黑斑,看得人心裡一悚。
林梅趕忙收回了目光將幾人給讓了進來,又掩着口鼻指了指旁邊的抱廈,有些嫌惡道:“衣服就在裡面,你們快去換上。”
小云嘿嘿笑了笑,貼近了林梅道:“姐姐待會可要帶我們進去?”
林梅白了小云一眼,退開一步,心中暗自腹誹馬氏母女找的都是些什麼人,怎麼這麼沒眼色,面上卻是冷冷道:“我不帶你們過去,你們能找得到嗎?若是被府裡的護衛看出馬腳,那可是打死不論的!”
“小云,快進來!”
當先走在前面的女人這時回過頭來低斥了一聲,她嗓音沙啞目光冷冽,無端地讓人感覺到一絲駭然和懼怕,就像一條蟄伏在暗處的毒蛇,一旦露出獠牙便能給人以致命的一擊。
小云忙應了一聲,這才乖乖地走進了抱廈。
兩個男人只無聲地笑着,但看來也是以那個女人馬首是瞻。
林梅只覺得心中顫了顫,腳步不自覺地又向後退了兩後,再回憶起那個女人的眼神,她總覺得有一絲熟悉感,想來想去卻也想不出來。
一番收拾下來,四人都換上了青藍色小襖,外面罩了件翠綠色比甲,頭髮簡單地收拾了一下,遠遠看去還真像那麼回事。
只是目光在觸及到女人臉上那塊大黑斑時,林梅還是嫌惡地轉過了頭去,也不知道是胎記生的還是得了怪病,只這樣的人她半點不想沾染,若不是爲了……
想到這裡,林梅正了正神色,今天的事情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她已經沒有退路可走了。
林梅又對幾人交待了一番,才轉向那個女人道:“待會把頭垂低些,你這模樣……若是被人見着了,當先第一個就會被認出來。”
“是。”
那女人應了一聲,沙啞的笑聲猶如生了鏽的鐵鋸,聽在人耳朵裡特別難受,“這臉是孃胎裡帶出來的,我也沒有辦法,不過聽姑娘的話,待會我拿帕子掩着些就是了,絕不會出了差錯。”
林梅輕哼了一聲,還是緩緩點了點頭,目光又在四個人身上睃了睃,那兩個男人明顯就像是雞鳴狗盜之輩,這樣的人難當大雅之堂,唯一正常的小云卻也不像是個謹慎的,那個女人便更讓人覺得陰沉了,她再一次感嘆馬氏母女到底找的是些什麼幫手。
不過事已至此,還是要照計劃行事。
“走吧!”
林梅招了招手,帶着他們往鋪了青石方磚的甬道而去,那裡七拐八彎之下有一條路正是通往上房,沿途只有兩個點有人蹲守,一個是甬道盡頭的守衛,一個是守着上房西角門的婆子,她是提前打點好了的,應該出不了岔子。
那個女人走在中間,一邊走一邊觀察着這裡的地形,間或問上林梅兩句,林梅有些心不在掩地隨口答了,卻不知道那個女人已經暗暗記在了心上,漆黑的眸子一閃劃過一絲陰毒的冷芒。
小云跟着林梅走在最前,那個女人慢慢落後了步伐,兩個男子微微一頓也夾在了她的兩邊,壓低了聲音道:“十四娘,今兒個這筆買賣咱們可是將頭都提在了褲腰帶上,若是真出了什麼事,家裡的老小你可得幫着照顧着。”
十四娘笑道:“兩位哥哥說的哪裡話,若是你們出了事,難道我還跑得了嗎?你們放心,我已把身家銀子都拿了出來,託了可信的人,只要咱們這邊沒了音訊,讓他立即就走人,到時候安家的銀子都會送到你們老家去,絕不會虧了你們的家人!”
“好!”
其中一個男人笑道,伸手便在十四娘飽滿的酥胸上捏了一把,涎笑道:“事成之後你可要陪着哥幾個好好樂樂!”
“那是自然!”
十四娘笑得柔媚,一雙單鳳眼嫵媚勾魂,只是臉上那塊黑斑有些破壞了她原本的容貌,不過看那兩個男人似乎並不在意,看向她的目光依然是一臉的垂涎。
林梅豎起了耳朵聽着身後的動靜,只噁心地想吐,那樣的女人都會有男人喜歡,真是瞎了狗眼吧!
不過也與她無關,她才管不了這些人的死活,她只關心今天能不能成事。
上房就要近了,拐過甬道的口子便有兩人在那裡值守,一人是被她買通了的,至於另一人嘛……林梅頓下了步子,對着身後的人做了個停的動作,讓他們分站兩邊儘量隱藏起身形,這才獨自拐了出去。
兩個守衛見着林梅,一個目光一閃眸中流露出一絲瞭然的笑意,另一個卻是嚴肅了神色,待見到是林梅時不由皺眉道:“你是老夫人身邊的丫環,怎麼走到這裡來了?”
“兩位大哥好!”
林梅笑着向兩個守衛行了一禮,這才道:“老夫人想找幾盆應景的盆栽,我遍尋不着這不才走到了這裡來,聽說夫人苑外的垂花門邊掛着幾盆吊蘭開的正好,這便想去借了來。”
這名守衛顯然是有些不信的,另一名守衛卻是拍着他的肩笑道,“這位姑娘是老夫人身邊的得力丫環,難不成還能出什麼岔子?我在這裡守着得了,你不說要去如廁,快去快回,咱們待會還要等着換班呢!”
這名守衛猶豫了一會,又看了一眼林梅,這才慢慢地走開了去。
林梅這才放下了心來,對着留下的守衛眨了眨眼,又往身後招呼了一聲,“你們快出來吧,咱們還要趕着搬盆栽回去,可別誤了兩位大哥的時辰。”向左右揚聲道:“我喚了幾個粗使丫環過來幫忙。”
“快去快回,我在這裡給你守着。”
守衛點頭道:“那小子如廁有個壞習慣,總要抽會水煙,沒有小半個時辰回來不了,你們動作快些!”
“知道了!”
林梅這才慎重地點了點頭,揮手帶着身後四個低垂着目光的粗使丫環快步往前而去。
過了甬道後,林梅並沒有帶着他們從上房的正苑垂花門而入,而是繞了一圈往西角門而去,今日的府裡安靜得出奇,興許是因爲裴衍帶走了一大隊護衛的緣故。
西角門並沒有人看守,可那守門的婆子卻是給留了門的,微微隙開了條縫,林梅將四人給讓了進去,隔着叢叢樹枝,又指了指蹲着風獸的屋檐角,“平日裡夫人都在那正屋裡頭呆着,幾個孩子窩在西暖閣裡,我就不領你們進去了,一刻鐘後在剛纔的甬道口會合,若是過了那個時辰我也不會再等着你們。”
十四娘點了點頭,笑容有些陰冷,“姑娘放心,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錢咱們也不是白拿的!”
林梅點了點頭,她知道裴母可是包了一千兩銀子給馬氏母女,全做這次行事之用,幾條人命也值這個數了。
“你們小心行事,動作要快!”
林梅又叮囑了一聲,之後便轉出了角門。
裴母那廂還等着她回去交差呢,她根本沒有去請季明惠帶着箏姐兒與元哥兒過來,不過讓個小丫環去向裴母回話,就說季明惠帶着兩個孩子到後面小跨院去了,這個藉口自然有些牽強,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林梅咬了咬牙,成敗就看今天了!
十四娘看了那兩個男人一眼,“屋裡的女人交給你們解決了,別讓人給發現了,一刻鐘後直接在剛纔那位姑娘說的地方會合。”
兩個男人應了一聲,貓着腰穿入了樹叢,無聲無息地向正屋靠近。
小云卻是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地看向十四娘,“咱們就在這裡等着嗎,要不要做些什麼?”
“不用,你躲在這裡看着動靜,我去去就來。”
十四娘微微眯了眼心中彷彿有着自己的思量,說完後也不待小云反應,轉身往另一個方向快步而去。
看着十四娘離去的方向小云狠狠地跺了跺腳,她話還沒有說完呢急什麼急,不過人已經走了她也追不回來,遂左右看了看,又將角門給虛掩了,自己則找了塊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
季重蓮此刻正歪在炕頭上,琉璃侍候在一旁,身邊有安葉靜靜地站着,霜姐兒與浣紫在一旁玩着翻繩,間或發出一陣銀鈴似的笑聲。
季重蓮透過珠簾往對面看了一眼,目光穿過月洞門,隱約能夠見到西暖閣裡晃動的人影,奶孃還在,孩子們想必已經睡熟了,她微微放下心來。
“有人來了!”
安葉耳尖微微聳動了一下,下一刻已是警醒地站直了,有兩個不同於一般丫環的腳步聲正在靠近正屋,吐氣有些濁,雖然是練家子可功夫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季重蓮手上一緊,人也跟着坐正了,面上片刻的緊繃後,她已是笑着對霜姐兒招了招手,“霜姐兒,過來娘這裡!”
霜姐兒正在浣紫手中撐着的紅繩上跳格子,聞言頭也不轉地回道:“娘再等我一會兒,很快!”
季重蓮的目光轉向了安葉,安葉微微點了頭,從懷中摸出了一個銀勺含在嘴裡,微微吹氣,一陣極細微的聲響便顫動着傳了出去,若是不細聽根本聽不出來。
季重蓮只覺得整個神經都要繃緊了,透過新糊的高麗紙,能夠看到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貓着腰貼牆而行,就快要摸到了正屋的門口。
季重蓮的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裡,安葉卻是皺眉道:“奇怪,暗哨回我只來了兩個男人,另兩個女人原本是守在西角門邊,但眼下一個已經不知去向。”
“什麼?!”
季重蓮再也坐不住了,她臉色大變,飛快地趿鞋下榻,對安葉吩咐道:“統統拿下,快去找那個消失的女人,那個女人一定是鄭宛宜!”
琉璃趕忙扶了一把季重蓮,又蹲下將她的鞋子給套好。
浣紫此刻也意識到事情的不尋常,趕忙一把抱起了霜姐兒緊緊護在懷中,有些慌張地問道:“夫人,這是怎麼啦?”
安葉應了一聲,銀勺又吹響了起來,她整個人飛快地退出房門,只聽到屋外響起接連的兩聲慘叫,連霜姐兒也驚了一跳,只抱緊了浣紫的脖子,目光卻是追着季重蓮而去,急急地喚了聲,“娘!”
季重蓮腳步一頓,轉頭看向霜姐兒,儘量平復着自己的情緒,牽了牽脣角,“霜姐兒乖,和浣紫就呆在屋裡,哪都不要去!”
“霜姐兒最乖,哪裡都不去!”
霜姐兒難得柔順地點了點頭,季重蓮鬆了口氣,又對浣紫道:“照顧好她!”
浣紫抱着霜姐兒沉着地點了點頭,“夫人放心!”
琉璃撩開了珠簾,季重蓮急急地穿過月洞門,她總覺得一顆心不踏實,眼皮也抖得她心慌,如今自己和霜姐兒沒事,那箏姐兒與元哥兒……
西暖閣的珠簾還在顫動着,季重蓮轉過屏風一看,整個人都呆住了。
暖閣的炕頭上倒着田奶孃,瑛虹也暈在了椅子上,奶孃劉氏不見蹤影,還有兩個孩子也不知去向!
琉璃跟着季重蓮進了西暖閣,見着眼前的情景也嚇了一跳,驚訝地捂脣,“劉奶孃不在了……箏姐兒,還有元哥兒……”
“安葉!”
季重蓮顫抖着尖叫出聲,屋外已是聚集一幫護衛,林護衛打頭,安葉正與他交待着什麼,順手把擒住且打殘了個兩個男人扔了進去,而躲在角門隱蔽處的小云也早已經被揪了出來。
此刻聽到季重蓮的尖叫聲,安葉心神一震,轉身便奔了進去,看到琉璃淌着淚眼有些六神無主地道:“孩子……連同劉奶孃都不見了……”
安葉面色一緊,還是先去探了田奶孃和瑛虹的鼻息,片刻後才道:“夫人,她們只是暈過去了。”
季重蓮只覺得腦中一陣暈眩,搖搖晃晃地就要墜倒,安葉眼疾手快地上前來將她給扶住,“夫人!”
“快,將整個將軍府都給我封鎖起來,每一條夾道和角門都不能放過,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帶走了孩子!”
季重蓮狠狠地攥住了安葉的手腕,臉上已是褪盡了血色,蒼白得就像一張薄紙,整個人顫抖個不停,只覺得一股恐懼感深深地撅住了她的心,若是箏姐兒與元哥兒落入鄭宛宜手中,那他們……
“琉璃,你照顧着夫人,我去去就來!”
安葉的臉色沉得彷彿就要滴出水來,兩個孩子竟然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若是裴衍回頭問起,她如何交待?!
琉璃這才醒過神來扶過了季重蓮,讓她倚在自己身上,但一顆心卻猶如懸在了半空中,半天都落不到地上。
“安葉,劉奶孃她……指不定她與鄭宛宜是認識的,一定要找到孩子!”
季重蓮的牙關都在打顫,卻是緊緊地扣住了安葉的手腕,雙眼赤紅,嗓音沙啞,“一定要找到兩個孩子!”
“夫人放心,若是箏姐兒與元哥兒少了一根汗毛,我定讓他們拿命來填!”
安葉目光深沉地猶如一把寶劍,犀利的火光在其中一閃而沒,這一次她是真的怒了。
安葉出了屋去極快地對林護衛吩咐了一聲,又留下一部分護衛守在左右,其他人便四處散了去。
琉璃剛扶着季重蓮坐在炕上,安葉又返了回來,她四處看了看,西暖閣裡是有一道小門,但卻是從外反鎖了的,不可能從裡面打開,除非有人在小門外接應……但這也不可能,正屋外的一舉一動都有人注視着,不可能有人從這裡偷偷打開小門放了奶孃和孩子出去。
安葉又繞到了隔扇後的窗戶旁,果然見到了窗戶虛掩着,在那窗角上竟然還掛着一塊秋香色的碎棉布,她拿給琉璃看了一眼,琉璃立刻肯定地點頭道:“今日劉奶孃便穿了身秋香色的織金小襖,你看這棉布上還帶了點金絲,的確是劉奶孃所穿。”
“夫人別急,林護衛已經傳令下去封鎖了府裡所有的通道、大小門,大人很快也能趕回來,我從那窗戶追蹤出去,你們都在屋裡不要走開!”
安葉對琉璃點了點頭,這便躍出了窗戶,根據沿途可能留下的痕跡快速地追蹤而去。
琉璃試着將田奶孃搬開了些,又將瑛虹扶到炕角躺着,剛纔安葉給她們鼻端嗅了些什麼,但說她們最早醒來也要一兩個時辰,未免她們着涼琉璃拿了條絨毯搭在她們倆人身上。
季重蓮此刻已是難受地說不出話來,只是痛心地捶着胸口,“我怎麼沒看出來劉奶孃有問題,若不是她做了內應,箏姐兒與元哥兒也不會……”
是啊,他們只注意防着外面進來的人,卻不知道自己身邊早已經被安插了奸細,劉奶孃……劉奶孃只怕纔是鄭宛宜置勝的奇招。
季重蓮細細回想着過往發生的事情,原本箏姐兒起初還是很能吃的,但慢慢地纔有些吐奶,如今竟是比元哥兒瘦了一圈,這是不是劉奶孃在其中使了壞還未可知。
琉璃也是一副戚容,紅着眼咬脣道:“前段日子婢子還聽田奶孃私下提起,說是劉奶孃推說自己的奶或許不合箏姐兒的胃,想與她換着帶元哥兒,田奶孃沒答應……”
“你……你怎麼不早說與我聽?”
季重蓮緩緩地搖了搖頭,若是早一刻看出劉氏的異樣,也許她會生起一絲防備之心,可眼下說什麼都晚了。
琉璃跪在了季重蓮跟前,眼淚一下便涌了出來,“夫人恕罪!是婢子沒想得那麼多!”
“不是你的錯,起來吧!”
季重蓮有些疲倦地擺了擺手,眼下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她只想要快點找到箏姐兒與元哥兒。
聽到這邊的動靜,浣紫抱着霜姐兒穿過了月洞門,撩了珠簾進了西暖閣,見到眼前的情景也是嚇了一跳,琉璃對她暗暗擺了擺手。
霜姐兒下了地撲到季重蓮腿上,還未說話便哭了起來,“娘,到底是怎麼了,我怕……”
“霜姐兒……”
季重蓮一開口便覺得滿口的苦澀,卻還是強撐着面容將霜姐兒緊緊地摟在了懷裡,似乎這樣她的箏姐兒與元哥兒便能平平安安地回來。
霜姐兒是他們的第一孩子,她投入了最多的希望和愛,甚至還親自奶了她,但這並不說明她對箏姐兒與元哥兒的愛就會少一分,都是她的孩子,她同樣地愛逾生命,半點看不得他們受累吃苦啊。
可眼下,箏姐兒與元哥兒生死未卜,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的無能爲力。
若是她能各方面能預料到,把箏姐兒與元哥兒留在自己的身邊,又怎麼會出瞭如今這事?
想着想着,大顆的淚水便滑落了下來,浸溼了霜姐兒的烏髮。
“娘,您別哭!”
霜姐兒掙扎着退開了一步,又用小手不斷地給季重蓮抹着眼淚,可是那淚水越流越多,她一雙小手都擦不過來,自己也哭了起來。
浣紫與琉璃對視一眼趕忙上前勸道:“夫人,霜姐兒,快別哭了!”
琉璃抹了抹眼淚,哽咽道:“箏姐兒與元哥兒一定會找回來的,那些壞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浣紫眼眶泛紅,經過堂屋時她便將屋外的情景看了個分明,見到那男扮女裝的兩個猥瑣男子就跪在苑裡她還下了一跳,不過林護衛已經讓人拖了他們下去,只怕要等着大人回來處置。
可若是箏姐兒與元哥兒也被人給抱走了……浣紫一時之間也有些六神無主了。
季明惠聞聲而來。
今日季重蓮特意將她給支了開來,還讓木家兄弟陪伴在左右,可是各處搜查的人已經驚動到她了,季明惠這才覺着出了大事,忙和紅英帶着木家兄弟和急急地趕了過來。
琉璃這才告訴了她原委,季明惠當即就軟了腿,季重蓮看在眼裡更是難過。
裴氏隨後而來,唯一隻有裴母呆在自個兒屋裡沒有動靜,也許她正在暗自竊喜着什麼,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別人利用的對象。
已時中裴衍便趕了回來,整個將軍府一片肅穆,各房的丫環婆子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便被統一集中在了一起,護衛們嚴查了每一個死角!
時間每過一分便多一分的焦急,裴氏擔憂地道:“母親還不知道這個消息,我怕四處搜查的護衛驚動到了她,不如我去把她也接來這裡。”
季重蓮抿了抿脣角,撇過了頭,啞聲道:“大姐,別讓老夫人過來,我不想見到她!”
“你……”
裴氏詫異地看向季重蓮,她卻已是閉了眼不想多做解釋。
季明惠見了不由在一旁打着圓場,“季太太別介意,重蓮這是關心則亂,兩個孩子都是她的心頭肉,她如今心緒已是亂了,自然說出的都不是什麼好話。”
季明惠這一說,裴氏面色才稍霽,只是已經覺得季重蓮有些不懂事了,平日裡她的沉穩大氣都到了哪裡,今日怎麼讓人覺着這般陌生。
季明惠拉了裴氏在一旁說話,“眼下事情還沒個着落,未免老夫人擔憂,季太太還是先去陪陪她,這裡有我就好。”
裴氏嘆了口氣,這才轉身離去。
季明惠讓浣紫紅英幾個將孩子們帶到另一旁,這才坐在炕頭上勸着季重蓮,“孩子不在了誰都擔心,這個時候你也別和老夫人嘔氣了!”
“姑母,我心裡難受……”
季重蓮忍了忍,那衝動的話語到底沒有脫口而出,她清楚季明惠的性子,若是說出這事與裴母有關,只怕季明惠已是跑到那廂去揪了人出來,到時候裴衍兩姐弟的顏面何存?那可是他們的親生母親!
罷了罷了,只要這次的事情能夠過去,裴母就離他們遠遠的吧,她這輩子只求裴母不來禍害他們也就知足了。
季重蓮哭地好不傷心,季明惠只有勸了又勸,中途裴衍又回來看過她,但也是臉色鐵青地出了門去,誓要將將軍府翻個遍都要找到箏姐兒與元哥兒。
午時末終於找到了鄭宛宜的蹤跡,裴衍讓人去請了季重蓮過來。
鄭宛宜穿着一身二等丫環纔有的赤青比甲,湖綠色挑線裙子躲在一個廢棄的屋棚裡,臉上的黑斑早已經被去掉了,露出了一張妍麗嫵媚的面容,只是看向裴衍的目光極其複雜,透着一種愛恨交織的纏綿。
季重蓮在一邊冷眼看着,因爲暗衛早就稟報過鄭宛宜來時的妝扮,就是因爲她躲起來換了一身妝容,這纔沒有被人發現。
可只是找到了鄭宛宜,卻不見劉奶孃與兩個孩子的身影,季重蓮差一點陷入了瘋狂。
“箏姐兒與元哥兒在哪裡,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季重蓮雙眼赤紅對着鄭宛宜嘶吼出聲,一雙手緊緊揪住了裙襬,這才能剋制住自己沒有立刻衝上去掐住她的脖子。
鄭宛宜冷哼一聲,眸中閃過一絲惡毒的笑容,“季重蓮,你的兩個孩子一個都別想活命!”
鄭宛宜早知道季重蓮身邊會有安葉,所以她的目標一開始便不是季重蓮。
只有奪去了季重蓮的孩子才能使她更加痛苦!
而那兩個男人只是試腳石罷了,小云也早已經被她捨棄了,她的行動中就只有她一個人而已……不,還有劉奶孃,若非是劉奶孃,這一切也不可能成功。
“你找死!”
裴衍眼神一冷,身形一晃整個人便欺近了鄭宛宜,右手五指成爪,緊緊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肺裡的空氣一點一點流失,鄭宛宜的臉色也漸漸變得青紫了起來,可她的眸中始終綻放着一抹笑顏,扯着嗓子一字一頓道:“活成……如今這個……模樣……我早便……想死了……如今還能……還能拉着……拉着你……兩個孩子……我也……值了!”
“阿衍,快放開她!”
季重蓮撲了過去推開了裴衍,鄭宛宜一下便軟倒在了地上,捂着喉嚨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鄭宛宜,只要你放了我的孩子,我什麼也不追究了……”
季重蓮雙手掩面哭倒在了裴衍的懷中,在鄭宛宜的身邊沒有見到兩個孩子,她已是感到了一絲絕望。
鄭宛宜向來心狠手辣,若是連她自己都不打算活了,還怎麼可能放過她的孩子?
鄭宛宜轉頭看了季重蓮一眼,一邊咳嗽一邊笑道:“晚了!劉氏的孩子在我手中,我告訴她,要麼是你的孩子死,要麼是她的孩子死,同樣都是母親,我相信她能做出最正確的選擇!哈哈哈……”
“你……!”
季重蓮猛地擡頭,一雙眼睛充斥着血一般的赤紅,彷彿燃料的火焰流淌的岩漿,她尖叫了一聲,一把便拔出了頭上的赤金髮簪,猛地扎進了鄭宛宜仰起的喉嚨上,下一刻又狠狠地拔了出來!
鮮血如泉水一般涌了出來,鄭宛宜兩手捂在喉嚨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季重蓮,她怎麼敢……
季重蓮看着鮮血染在了自己的手上,也不過微微一滯,便擡眼狠狠地瞪向了鄭宛宜,“你該死!你就算死一千次一萬次也抵不了我孩兒的性命,就算你死了,我也要將你挫骨揚灰,將你的魂魄鎮在靈塔裡,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季重蓮的全身都因爲憤怒和絕望顫抖個不停,裴衍的心與她一樣痛着,只是雙臂伸開將她緊緊抱在了懷中,“蓮兒,你冷靜些!”
“就算我死了……你們也絕對不會好過……”
鄭宛宜一開口說話便有血水從她的嘴裡和鼻子裡涌了出來,剎那間整張臉都變成了紅色,看起來異常恐怖,她緩緩倒在了地上,微弱的呼吸着,那雙眼睛卻怎麼也不肯閉上,似乎欣賞着季重蓮痛苦絕望的表情便是她最後的樂趣。
“鄭宛宜,我讓你死也死不瞑目!”
安葉的聲音突然在這狹小逼仄的屋棚裡的響了起來,夾雜着兩聲嬰兒的啼哭。
季重蓮還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帶着一絲不確定地轉過了頭。
奶孃劉氏最先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秋香色的織金小襖已是多處髒污,襖裙邊還被劃破了幾道口子,安葉一腳便將她踹了進來。
劉氏撲倒在鄭宛宜跟前,看着那張帶血的面容她嚇得驚叫連連,忙不迭地向後縮去。
安葉的身影緩緩踏了進來,在她手中一左一右抱着兩個嬰孩,正是失蹤了兩個時辰的箏姐兒與元哥兒,“夫人,安葉幸不辱命!”
季重蓮眸中閃過一絲驚喜,趕忙抱回了兩個孩子,左右聽聽他們的心跳,探探他們的呼吸,終是喜極而泣。
鄭宛宜卻是瞪直了眼睛,眸中閃過強烈的不甘和憤恨,她還想說些什麼,可是喉頭一動那血水已是咕咕地向外冒着,最終雙腳一蹬,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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