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重蓮姐妹回去後沒幾天,蘇側妃便命人來向季家提親,無疑於是在季家平靜已久的水面投入了一塊巨石,立時便激起了軒然大波。
季老太太自然將季重蓮與季海棠一起叫到了跟前來,洪姨娘忐忑不定地守在屋外,心下也沒個主意,只覺得腦中一團亂。
怎麼大太太去上京城裡了,季海棠反倒有人來提親了?
也不是說這門親事不好,敏怡郡王府上的門第豈是一般人可以高攀,季海棠若是能被郡王世子收納爲妾,那也是她的造化。
洪姨娘眼下擔心的是季老太太會不會一口拒絕,畢竟大太太也沒在跟前,這事不好辦啊!
偏生大老爺季明德整日裡不知道在忙些個什麼,與各地書信往來頻繁,整個人突然間變得神秘了,連她偶爾去書房送東西也被拒之門外。
洪姨娘很茫然,也感覺自己被需要的存在感逐漸降低中,如今她也只有季海棠這個女兒可以指望了。
此時的宣宜堂正屋中,季海棠與季重蓮正跪在堂下,冰涼的石板散發着陣陣寒意,頭上是季老太太冷凜的眼神,季海棠身子一抖,整個人伏得更低了。
“你們誰說說,這走了蘇家一趟,怎麼蘇側妃就命人前來提親了?”
季老太太沉着臉色,看着跪在堂下的兩個孫女,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覺,要將孫女送入郡王府爲妾,這是她想也沒想過的。
“祖母……”
季重蓮只覺得滿嘴苦澀,對這事季海棠也是三緘其口,她實在問不出什麼,也不好說道,人各有志啊!
“不怪五妹妹,都是我的主意!”
季海棠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擡起頭來,纖細的五官竟是被精心地描摹過一番,張揚着明媚耀眼的少女風華。
季老太太只覺得像不認識季海棠了一般,這個孫女從來沒有過這般自信飛揚的目光,似乎在她周身都環繞着一個火團,整個人的形象驟然顯得鮮活了起來,再也不是那個從前只知道畏畏縮縮躲在季芙蓉身後的影子。
季老太太緊抿着脣,目光含着深意掃向了季海棠,眉峰一跳,沉聲道:“說說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季海棠扯了扯脣角,不甚在意地笑了,“祖母,您說作爲季家的庶女,要麼便是嫁入尋常人家爲個正室,要麼就被當作交易的籌碼送入高門府第與人做妾,母親遲遲沒爲我定下親事,難道不是打的這個主意?”
季海棠話音一頓,脣角扯過一抹微諷的笑容,復又挺胸道:“如今我只是爲自己爭取了一次,我沒有錯!”
“五妹妹也勸過我,說祖母自會爲我打算,可我等不及了!錯過這一次的機會,焉知還能有下一次?”
季海棠目光坦然,落落大方,全然不見一點拘束與羞赧,連季重蓮都不由偏頭詫異地看了過來。
這纔是最真實的季海棠嗎?還是從前她所表現出來的都是假象?
這樣一個敢於爲自己爭取的女子,真的還是那個懦弱膽怯的二姐姐嗎?
季重蓮有些不敢相信!
季老太太看了季海棠良久,這才嘆息着搖了搖頭,“二丫頭,你想得太多了……就算你母親有那個打算,我也不會看着她將你送入童府做妾……你也是知道大丫頭的脾氣,她如何允得?”
“孫女不孝,求祖母允了我吧!”
季海棠咬了咬脣,重重地對季老太太磕了個頭。
季芙蓉的性子她還是清楚的,或許起初不會同意,但人心難測,若是大太太軟磨硬泡,又說盡了各種好處,焉知道季芙蓉不會動心?
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能坐看這事成爲現實!
敏怡郡王府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她不後悔!
想到這裡,春蘭哪有不心動的道理,忙不迭歡喜地應下了。
“那你呢,香菊?”
大太太點了點頭,目光轉向香菊時卻是帶了一絲冷意,香菊從小便伺候在季芙蓉跟前,這人是養嬌慣了,心氣也高,竟然還不受擡舉了。
香菊咬了咬牙,垂着目光低聲問道:“太太,這事咱們奶奶可是允了的?”
香菊不相信季芙蓉會答應,大太太怕就是起了這個心思纔會找她們單獨敘話,春蘭想攀高枝得富貴,可她不願意。
“別拿芙兒來說事!”
大太太冷冷一笑,緩緩站起了身來,居高臨下地看向香菊,猶如看着一隻匍匐的螞蟻,她不過隻手間就能決定她的命運,“這事她不同意也得同意,你沒有第二條路可選!”
春蘭也在旁邊勸了兩句,雖然語含羞怯,但卻是笑靨如花,“香菊姐姐就應了吧,咱們今後共同伺候着姑爺,那是太太賞咱們的體面,也是咱們的福氣啊!”
香菊猛地擡頭,冷冷地掃了眼春蘭,忽而一笑,“這樣的福氣你拿去吧,我不稀罕!”
童經年是什麼樣的人,這幾年冷眼看着,香菊是再清楚不過,她們家姑娘嫁給了這樣的人那是徹底地被糟蹋了,她寧願去死,也不會委身給童經年!
說完這話,香菊猛地站起了身,就在倆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已是一頭衝着角落裡的高櫃子狠狠撞了過去。
只聽“嘭”地一聲,那堅實的櫃子晃了晃,香菊的身體則是軟在了地上,額頭上印着一抹赤紅,血珠子順着髮絲滾了下來。
春蘭不由捂脣尖叫了一聲!
大太太也是怔在了當場,她沒想到香菊還是這般性烈的,竟然這就要尋了死去!
這邊響聲過大,不一會兒便有人過來查看,嚇了一跳後趕忙稟報給了季芙蓉知道。
好在季芙蓉及時讓人請來了大夫,香菊是沒有死成,可因爲傷着了腦袋,人變得有些癡傻,傷好了之後被送往了季芙蓉陪嫁的莊子上,她這一生怕也只能這樣過了。
因着這事,季芙蓉心裡對大太太便生了怨,香菊好歹是她的丫環,跟了她十多年,若是大太太先給她說這事,她怎麼着也能給抹了過去,犯不着像如今這般平白害了香菊的一生。
至於春蘭想做通房那就做吧,橫豎童經年裡面外面的女人都不少,也不差這一個,對這事季芙蓉已是沒什麼感覺了。
大太太離開上京時季芙蓉也沒來相送,大太太知道這是女兒怨上了自己,心中也無奈地很,沒想到自己處處爲女兒打算,最後還是招人厭,她不是自找的嗎?
大太太帶着頹喪與抑鬱的心情回到了丹陽,也無心與季老太太爭執什麼,卻又還要強撐着給季海棠籌備着嫁妝,這一通忙活下來,直到順利地送走了季海棠,她終於是累得病倒了。
好在季重蓮一直當着家,事無鉅細都一一過問,季家的日子仍然有條不紊地過下去。
碧元與紅英得知了香菊的事都不免有些傷心,季重蓮看在眼裡卻並未說什麼,紅英與碧元要大上她四五歲的年紀,怕是等不到她出嫁時便要配了人,她總會爲她們挑個好的,必定不會讓她們步上香菊與春蘭的後塵,這兩種結局都不是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