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商如意整個人都驚呆了。
而站在她身後的宇文曄臉色一凝,頓時,眼神暗了下去。
商如意道:“你,你怎麼——”
宇文呈冷笑道:“二嫂,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其實上一次,你也看到了我了的,對吧,所以你纔會回家之後故意來探我的口風。不過,我撒謊啦,你居然也信了我。”
“……”
商如意周身都在發冷。
原來,上一次她在這裡和楚暘見過面之後離開時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真的是宇文呈,只是當時一閃而過,她懷疑自己看錯了,之後回家再去探視他,這孩子故意隱瞞,又在話語間提起宇文愆,她便沒再細問,只當自己眼花。
卻沒想到,宇文呈一直把這個秘密藏在心裡。
直到此刻,口如利劍,生生的扎進了他們二人之間!
可是,不等她解釋,宇文呈又接着說道:“對了,我看見的還不止這一次哦。”
宇文曄只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這是他自己不爭氣,與你無關。”
衆人只能答應着退下了。
宇文曄看了她一會兒,道:“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只是,跟剛剛在聽鶴樓的時候一樣,你還是有隱瞞。”
想到這裡,宇文曄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想要回頭對宇文曄解釋什麼,可對上那雙冷峻的眼睛,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時,宇文曄面無表情的走上前,一把將他從地上抓起來,宇文呈掙扎了兩下,也掙脫不了,只能恨恨的任由他擺佈。
這一刻,又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將她傳入宮中,也許只是爲了詢問興洛倉的戰事,但在問詢過程中知曉她受了箭傷,轉頭便立刻出宮爲她送來傷藥。
商如意道:“你是相信我,還是,不在乎?”
商如意的脣瓣顫了一下。
“……!”
後來,她因爲興洛倉的戰事離開東都前往了洛口渡,在那裡一耽擱就是好幾天;回到東都後,宇文曄又被關進大理寺,她日夜憂心,自然也沒有沒辦法再看顧着宇文呈,才讓他這樣毫無顧忌。
宇文曄眼中突然閃過一道冷光,道:“他們在宮裡問了你的話,爲什麼他又出宮來見你?”
長菀見此情形,便退下了。
宇文曄的臉色冷冽的聽完這些話,沉默半晌,他吩咐穆先:“派人去探望先生,除了賠藥費再送些厚禮,萬不可怠慢了人家。”
宇文曄眉心微微一蹙,而看着他淡漠的樣子,商如意苦笑了一聲,還是自己說道:“就算你真的不在乎,我,我還是得解釋。”
雖然宇文曄的話是在爲她開脫,可“與你無關”四個字,卻顯得那麼冰冷,甚至,拒人千里。
“就是同一天?”
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了。
“……”
她擡眼看着宇文曄,輕聲道:“二哥……”
說完,他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
宇文曄冷冷的看着他。
半晌,他道:“說完了嗎?”
她不僅是驚愕宇文曄能覺察出楚暘的心思,更讓她驚訝的是,帝王對自己動了殺機,這種事情任何人知曉了,都一定會膽戰心驚,甚至惶惶不可終日,可宇文曄說出來,卻那麼輕描淡寫,好像全然不在乎。
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跟他的確是在聽鶴樓見了面,但並非那種私會,玉公公和王紹及都在,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宇文曄道:“你說。”
穆先領命下去了。
沒一會兒,去學堂那邊的人回來了,這纔打聽清楚,從宇文淵赴任太原之後,宇文呈上學一直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教書先生幾次訓誡,誰知,他竟夥同幾個官家子弟一起把那教書先生打成重傷,還威脅其家人,從此,他便也不再去上課,只每天在街上閒逛遊蕩。
商如意一下子睜大雙眼看着他。
一時間,兩個人陷入了一種難言的沉默裡。
但,心裡卻還是有一個缺口,讓他忍不住又開了口。
“不過,你隱瞞這些事,不是怕嚇着我,而是在護着他。”
“是。”
看着商如意沉默又驚愕的樣子,宇文曄眼睫低垂,徹底掩蓋住了他深邃眼眸中的暗光,這些,對他來說的確不算是什麼難以揣摩的事,他甚至提不起興趣去多問。
“……”
“我說的,都是真的。”
面對她的沉默,宇文曄道:“你如果沒有想好怎麼解釋,可以不必開口。”
商如意原本就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一刻,更加心中空空。
甚至,因爲下着雨,那位九五之尊還親自爲她撐傘。
商如意有些擔心的聽着柴房裡宇文呈的呻吟聲,又想了想,輕聲說道:“都是我不好。”
“我——”
“爲什麼要護着他?難道在你心裡,他殺不了我,我反倒會——”
家下人等眼看着三公子口鼻流血的被二公子拎回來又關了柴房,都不敢說話,而宇文曄只冷冷的站在院子裡。
而商如意站在原處,手足冰冷,好一會兒都回不過神來。
“送什麼?”
說着他又笑嘻嘻的看向商如意:“二嫂,皇帝陛下對你這麼好,你爲什麼不直接求他把二哥從大理寺裡放出來呢?”
“他跟我說的,也是興洛倉的戰事,我是在那一天才知道你三戰皆敗——,離開聽鶴樓回家之後,我就收到了那幅畫,因爲擔心你,當晚,我就出了城。”
宇文曄再回頭看向緊鎖的柴房,沉聲道:“三天內,不準給他送吃的和水,蓋的,衣裳,都不行。”
宇文曄轉身,對着面色蒼白的商如意用平靜的沒有一絲起伏的聲音道:“回家。”
這一刻,商如意的周身已然冰冷。
“就在二哥你被關在大理寺的時候,他們還在咱們家附近的街口見過面呢。皇帝陛下喬裝改扮,遮遮掩掩,生怕人認出來,還親自爲二嫂撐傘呢。”
甚至連宇文曄自己,也沒再說下去。
他淡淡道:“他連在我大獲全勝之後,仍把我關入大理寺問審,當時我三戰皆敗,他怎麼可能沒凍殺我的念頭?我猜,他不僅想殺我,甚至可能連殺了我之後如何安置我身邊的人都已經考慮到了吧。”
宇文呈一愣,原本以爲這些話就算不能爲剛剛自己平白挨的一頓打討回顏面,至少應該能給這個向來高高在上的二哥下下面子,卻沒想到,他依舊冷靜,沒有半點失態。
“我之前,我還問過他的功課,但後來——”
商如意的目光微微閃爍起來。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也回到房中,只見宇文曄正站在屋子中央脫下了外衣,長菀急忙上前接過掛到了一旁的架子上,而商如意原本也打算脫下衣裳,可剛脫了一半卻感覺身上冰冷,屋子裡也冷,哪怕臥雪他們立刻送來了火盆讓屋子裡暖起來,她仍舊感覺如同置身冰窟,只能又穿上。
他的目光,冷峻依舊,甚至比以往更加深邃,連一點情緒都看不出了。
宇文呈又咳嗽了兩聲,然後擡起頭來看向自己的二哥,嘿嘿笑道:“二哥,你也別生氣,你不是也經常進宮的嗎?二嫂這麼做,你們兩倒是扯平了。”
看着這細微的變化,宇文曄淡淡道:“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跟你說了想要殺我的念頭吧。”
他讓隨從把那個老乞丐送去醫館,再去學堂問明情況,自己帶着兩個人回到了宇文府。
宇文曄看着她的眼睛,犀利的目光如刀鋒一般,幾乎要割裂她肌膚:“他特地安排在聽鶴樓見你,沒在宮裡,難道,就只是爲了跟你說我在興洛倉的戰事?”
這,與那精心準備,獨一無二的織羽步仙鞋又有什麼區別?
皇帝的心思,也許並不想讓天下皆知,但也從沒不打算隱瞞。
“送……傷藥。”
但她終究還是答道:“他,是來給我送東西的。”
一進家門,便把宇文呈丟進了柴房,還上了鎖。
“……”
“……!”
“炎劼說,他與你在附近見面,是何時?”
“……”
宇文曄眉頭一擰,目光立刻落向了商如意微微抽動的瘦削的肩膀,隨即明白過來。
這個時候,瀰漫在兩個人之間已經好幾天的那種旖旎的氣息與情緒,已經蕩然無存。
宇文曄低頭看向她。
商如意擡頭看向他,不知道他爲什麼又突然問道這個,還是老實的回答道:“我之前跟你說過,王少集和大理寺少卿曾經問過我興洛倉的戰事,要與你的供詞對應。”
商如意的心一顫,目光也閃爍起來。
“……”
“……”
說到這裡,商如意的心幾乎都要裂開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油然而生,如同噬人的怪獸一般,從她自己的心裡鑽出來,又快要將她吞噬掉。
一時間,一種不知是憤怒還是嫉恨的情緒涌了上來,幾乎將他吞沒,在看像商如意的時候,他的眼中滿是複雜的,令人看不懂的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他道:“那你用——”
說到一半,他又硬生生的停下,商如意睜大眼睛看着他,宇文曄淡淡道:“用沒用,都無所謂。”
商如意道:“我——”
她的話沒說完,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長菀急切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二公子,少夫人,宮裡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