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閉門思過了五天,但這對於堂堂太子殿下,對於本就因爲他兄弟二人的明爭暗鬥而風雨飄搖的朝堂來說,這不啻於一場大震盪,哪怕沒有跟着上朝,商如意也能感覺到那些本就有些搖擺的官員在這一次宇文曄又領兵出征之後極大的改變。
就只剛剛來送行的路上,他們就“巧遇”了不少官員上前來寒暄問禮。
而他們的態度,無疑也把太子和秦王之間的爭鬥推向更無法回頭的地步。
但即便如此,面對太子和太子妃,商如意仍舊笑盈盈的,禮節周到的對着他們行禮,雖然低下頭的時候,她能感覺到虞明月銳利的目光跟刀子一樣刮過她的臉頰,然後看向了她懷裡的小元幹。
下一刻,原本對周圍一切都十分好奇,顯得興奮不已的小元幹突然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頭鑽進了她的懷裡。
“誒?”
商如意一愣,再擡頭看看對面的人,微笑道:“小孩子認生。”
宇文愆看着小傢伙高高撅起起的屁股,眼中竟還流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似乎覺得這孩子十分可愛,道:“是啊,我們住在宮外,平常見面的時間少了,可不是認生麼。”
虞明月道:“我都不知道,原來孩子已經有大名了。”
“是。”
“叫什麼?元——”
“元幹,宇文元幹,”商如意微笑着,一字一字道:“是父皇賜名。”
聽到這話,虞明月的眼中掠過一絲陰翳,但臉上還是滿面笑容,道:“真是個好名字。比他的叔父們,都更好。”
商如意也笑了笑。
這話倒不假,元幹這個名不僅比宇文曄,宇文呈,哪怕比起當初的宇文晟也絲毫不遜,甚至還多了幾分唯我獨尊的倨傲之意來,若由她自己是斷然不會給孩子起這麼重的名字,哪怕是宇文曄起的,她也要表示反對,可既然是宇文淵賜名,更是在這樣敏感的時期,她自然是卻之不恭。
於是道:“只望他快些長大,快些懂事,莫要辱沒了他皇爺爺,和叔父們的威名。”
虞明月笑道:“弟妹想得倒是長遠。”
商如意笑道:“人無近憂,當有遠慮。”
“人無近憂?”
虞明月聞言,眼神更深了幾分,朝着商如意走近一步,道:“看來,弟妹的日子過得是很舒心了,竟連近憂都沒有了。”
商如意的心也微微跳了一下。
這話的確說得有些太大了,但也是因爲前些日子一直爲湯泉宮的案子而憂心忡忡,如今好不容易暫時瞭解了那樁案子,宇文曄還順利拿到了出兵洛陽的機會,的確讓她舒心不已,纔會在這種時候說出這樣的話來。
此刻要收回去也難了,商如意想了想,於是笑道:“讓太子妃見笑了。”
“……”
“但如意生平胸無大志,只要家國安泰,身邊的親人平安順遂,就於願足矣。”
“……”“若此回鳳臣出征,真能夠馬到成功,那我連遠慮都沒有了。”
雖然這些日子已經練就了一身忍耐的功夫,不再像之前那麼喜怒形於色,那麼容易被激怒,可聽到商如意這番話,虞明月還是忍不住在袖子裡握緊了拳頭,連指甲都扎破了掌心。
因爲商如意這番話,不僅僅是自謙。
她清清楚楚的記得,上一次他們幾個人站在這城樓上,是去年的十月初十,爲齊王領兵出征送行,那個時候,商如意因爲沈無崢也要隨軍出征,只怕會受到齊王的算計而憂心忡忡,她更是出言恐嚇,令商如意憂慮不已。
之後,湯泉宮的案子一起,他們連宇文曄剩下的那條臂膀也跟着斬了。
原本以爲除掉了沈無崢和裴行遠,秦王就算再有能爲,在朝堂上也難以施展,只要不讓他出兵,他就根本沒有資本再和太子一爭高下。
卻沒想到,幾番交手下來,宇文呈始終找不到機會對沈無崢下手,更是因爲兵敗讓對方拿到了主動權,而裴行遠也被救走,暫時沒有大礙,更是讓宇文曄拿到了出兵洛陽,去建功立業的機會。
他們的一番謀劃,竟然全部落空了。
現在再聽到商如意的這些話,每一個字都像是針一樣紮在心上,讓她憤恨不已。
就在虞明月快要堅持不住臉上的笑容的時候,一旁的宇文愆淡淡笑道:“秦王妃這話說得好,若鳳臣真的能獲勝歸來,我這個做兄長的也會爲他高興。”
“……”
“到時候,我親自爲他的凱旋接風。”
商如意倒是沒想到他會如此“豁達”,但既然別人已經開了口,自然沒有駁人面子的道理,於是笑道:“借皇兄吉言。”
說完,她感覺到懷裡小元幹又不安的蠕動了一下,兩隻小手更是抓緊了她的衣裳。
於是商如意笑着一欠身,便轉身離開了。
虞明月站在遠處,一直看着商如意走下城樓,上了馬車,最後馬車駛上大道漸漸的遠去,她才終於放開了自己的手,掌心已經被指甲生生掐出了幾道血痕,直到這個時候才感覺到一陣刺痛。
而那刺痛又像是驚醒了她,立刻擡起頭看向一旁的宇文愆。
一直以來,她對宇文愆對商如意的態度都非常的在意,哪怕兩個人已經成婚,哪怕宇文愆現在並沒有多餘的目光落在自己那位弟妹的身上,但,大概是兩個人過去的婚約和宇文愆過去對商如意的留意在她的心裡留下了一些不安的痕跡,哪怕宇文愆已經明白的告訴了她,女子之間沒有什麼“雌競”可言,她仍然不願讓他覺得,自己還在跟商如意較勁。
雖然,她無法不這麼做。
畢竟,商如意也並不會讓他們好過。
而對上她複雜的目光,宇文愆卻仍舊淡淡的,似乎並沒有被商如意剛剛那些話激怒,平靜的道:“走吧,我們也回去了。”
於是,兩個人一道下了城樓,也上了他們自己的馬車。
馬車開始朝前行駛,微微搖晃着,也讓虞明月的後背不住的撞着身後的車板,但宇文愆卻坐得筆直,大概是過去十幾年修行打坐的關係,他絲毫沒有受到馬車顛簸的影響,整個人顯得平靜極了。
虞明月道:“如果秦王真的贏了洛陽這一仗,那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