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圖舍兒的話,商如意也沉默了下來。
只是,並非圖舍兒這個時候說她才醒悟過來,事實上,從她打定主意要裝病的時候,這個事實就已經擺在了眼前。
但——
她低聲道:“你是擔心,皇上會怪罪我?”
圖舍兒小心的點了點頭。
商如意輕笑了一聲,但神情中沒有半分輕鬆,那雙向來清澈澄明的眼睛反倒透着一股帶殺氣的凝重,道:“我當然知道,如果我執意要韓予慧死,皇上就算現在不說什麼,但將來,未必心裡不會有怨。”
這種情況,就像當初宇文曄用退位詔書換取宇文淵冊封宇文愆爲漢王一樣。
是對皇帝的一種逼迫。
就算宇文淵對韓予慧的處置非常的矛盾,畢竟韓予慧這一次加害的皇長孫,宇文淵會親自出手去查清紋櫻的線索,也是要保護元幹,這一點無可厚非,可這種被逼迫的感覺,對於一個帝王來說,卻是非常致命的。
商如意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就算皇上心中真的有怨,那也是將來的事了。”
“……”
“現在,眼前,我一定要韓予慧死!”
“……”
“我不能容許一個要謀害我孩兒的人留在這世上,更留在宮中,那樣的話,我的孩子就永遠會是別人的靶子!”
聽到商如意的話,圖舍兒也點了點頭。
她也明白身爲一個母親對這件事的憤怒,這也是商如意明知道會得罪皇帝,但也不能不去做的原因,並不是只有皇帝纔有逆鱗,或許每個身爲母親的女子都有一片逆鱗,就牽連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而韓予慧觸碰的,就是她最不應該觸碰的東西!
圖舍兒道:“奴婢明白了,王妃放心,不管誰來,奴婢都一定把他們擋回去!”
商如意擡頭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
韓尚宮獲罪下大理寺牢獄,雖然只是宮中的一樁案子,但不知爲何卻突然傳到了朝堂之上,第二天早朝,竟然就有朝臣公然上奏,請求皇帝寬恕尚宮韓予慧。
而有人保,自然也就有人蔘,另一部分官員也立刻站出來,痛斥韓予慧謀害皇長孫,罪不容誅。
宇文淵顯然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會鬧到朝堂上,更沒想到,朝臣們竟然會參與進來。
不過,仔細一想,也就明白了。
這並不算韓予慧一個人的生死那麼簡單,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是一場領兵在外的秦王殿下,和穩居朝堂的太子殿下之間的一場爭鬥,或者說,博弈。
所有人都是在通過她的生死,來判斷,或者說影響太子和秦王未來。
於是,因爲裴行遠被劫而中斷了湯泉宮一案的審理,所以有了一陣子清靜的朝堂再一次沸騰了起來,就算身居深宮,商如意也能猜測得到外朝那些官員你來我往,鬥得火熱的樣子。
宇文淵也漸漸有些支撐不住了。
這件事若沒有鬧大,只是在宮中,或者只是由大理寺審問,把結果交給他處理,那麼韓予慧的生死到底也還是由他來決定,可鬧到了朝堂上,事情就遠沒有那麼簡單,謀害皇嗣非同小可,如果連這樣的重罪都能洗脫,豈不是告訴所有人謀害皇族可大可小?這分明就是開門揖盜了!
於是,接連兩天,宇文淵輟朝。
一轉眼,到了第三天。
這一天,宇文淵仍舊在兩儀殿內批閱奏摺,可提起御筆卻許久都落不下一筆,還是一旁的玉公公看着,捧了一杯茶放到他的手邊,輕聲道:“皇上,皇上這兩天都沒睡個囫圇覺,還是先休息一會兒吧。”
“……” 宇文淵沒有說話,只是將筆桿子用力的捏在手中。
他問道:“秦王妃,情況如何了?”
玉公公小心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道:“太醫署每天還是按時送湯藥過去,但好像,並沒有好轉的跡象。”
“……”
宇文淵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一些。
這時,外面有人輕輕敲響了大殿的門,玉公公急忙走了出去。
而另一邊,太子宇文愆也進宮了,他沒有直接去兩儀殿向皇帝請安,而是先走到了千秋殿外。
今天的天氣有些陰,厚重的陰雲如同一張漆黑的大網籠罩在長安城上空,連一絲風都沒有,也悶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過往忙碌的宮女太監都憋出了一身汗,唯有宇文愆似乎絲毫感覺不到憋悶和熱氣,那張俊美無儔的臉甚至比三天前還更蒼白無血色,整個人也透着一股冰雪寒涼之氣。
他站在千秋殿外,看着眼前這座宮殿。
這裡依舊和三天前一樣門戶緊閉,勉強能聽到屋檐下,牆角處有宮女太監走動清掃的聲音,但整個宮殿還是非常的安靜。
宇文愆沉默了片刻,仍舊親自上前拍了拍門。
裡面過了一會兒才響起一陣腳步聲,大門打開一線,露出的仍然是圖舍兒那張嬌俏又天真的臉龐,看到宇文愆之後,又露出了驚訝惶恐的神情:“太子殿下。”
宇文愆彬彬有禮的道:“我來看望秦王妃。她——好些了嗎?”
圖舍兒看了看他,又回頭往身後看了一眼,然後陪笑道:“殿下恕罪,我們王妃還在養病呢,暫時不能見客。”
宇文愆深吸了一口氣,道:“還沒好?”
“是啊。”
“可有請太醫看診?”
“當然,蘇太醫每天都來。”
“結果如何?”
“太醫說了,王妃因爲之前禁足承幹殿受了風寒,加上這些日子的驚嚇,病上加病,沒那麼容易好。”
“……”
宇文愆沉默了片刻,擡起半透明的眼瞳看向圖舍兒:“真的,不能好了嗎?”
“……”
圖舍兒被他看得一愣。
而就在這時,一個小太監突然匆匆的跑了過來,大概是來兩儀殿傳什麼消息,一看到宇文愆,立刻上前行禮:“太子殿下,原來您在這兒。”
宇文愆道:“找我什麼事?”
那小太監道:“奴婢本不是來尋太子殿下的,不過,皇上也讓人去太子府傳消息給殿下了。”
宇文愆微微蹙眉:“到底什麼事?”
那小太監道:“韓尚宮,韓尚宮在大理寺的牢房裡,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