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靜知招不到計程車,是拎着兩袋子物品跑回家的,回家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淋成了落湯雞了!
聽見敲門聲,戴着老光眼鏡的林父手裡拿着一本書去開門,見女兒溼成那樣,迅速接過女兒手中的東西,擰着眉問:“溼成這樣了,快進屋去洗一個熱水澡,免得着涼。”
“嗯!”靜知輕應着,撩拔着腦後因溼掉而微微有些捲曲的長髮,走入了自己的臥室,薄薄的門扉掩蓋了女兒纖細窈窕的身影,老光鏡片遮住的雙眼變得有些幽深,女兒將自己容貌隱藏,是有她逼不得已的苦衷!知女莫如父,他能夠理解女兒的那份心思,所以,在婚姻的問題上,他從不干涉女兒的思想。
靜知洗淨身體,並未急着穿衣,眼神落定在水池裡,銀白的水花正從水籠頭裡溢出,成了朵朵漂亮的菊花,向圓形金屬中間的縫隙輕輕流淌而去,張開五指,掬了一把水,食指捲曲,似想抓住什麼,可是,卻只能感覺到水流從肌膚上滑過的涼涼感覺,正如她深愛五年的感情,還是抓不住,心頭涌起一縷淡淡的幽傷,腦子裡傾刻間又浮現了一個偉岸的身影,莫川,你在哪裡?你可知道,這麼多年來了,我一直都是在靠在追憶過日,擡起一根手指在洗臉池上方的鏡子輕輕一劃,瀰漫着蒸氣的鏡面迅速烙開一條清晰的紋路,能看到她半個縮小的臉孔,雪白如羊脂球的凝脂玉膚,一雙美麗攝魂的大眼……
猛地,一道凌厲的聲音劃破稀薄的空氣,衝過門縫,直直刺入她耳膜。
“林靜知,你給我出來。”
是她媽的聲音,她又怎麼惹到她了?母親發怒,靜知不敢怠慢,她隨手關掉了水籠頭,急忙穿衣走了浴室。
“怎麼了?媽。”
她衝出臥室的時候,林母纔剛跨進門檻,將手中大包小包的菜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擱,喘氣之餘,凝望向她的眼睛象是可以噴出火焰來。
“隔壁吳媽說你給了那叫花子一百元錢,原來你那麼有錢,一出手就是一百元,林靜知,如果你那麼有錢,爲什麼不給你老媽我多一點?你可知道,你老媽我辛辛苦苦地攢,一個月下來只能攢五百塊。”
她還以爲是什麼事,原來是給那殘疾人錢的事情,隔壁的吳媽真多事,這種事情也要八卦給她媽說,她是大齡剩怎麼了?幹她屁事啊!看她的眼光越來越怪異不說,還整天拿着她說事兒,煩死了。
“媽,那人挺可憐的。”
“可憐,現在的人都這樣裝,你是散才童子投胎轉世啊!別人一元錢都捨不得給,你到好,一出手就是一百元,你老媽今天起了一個大早,加起來,不過也才賺到了三十元錢的便宜,去,給我拿回來。”林母瞟了一眼擱置在桌上的東西,心裡越想越氣,恨這個不爭氣的女兒,快三十了還嫁不出去,自個兒不急,到急死她這個當媽的,走在大街上,都有人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甚至懷疑她的女兒知知有啥毛病了。
這口氣咽不下啊!
“媽,這……”聽了母親的話,靜知有些哭笑不得。“都給人家了,還能拿回來麼?”
“那是你的錢,當然能拿回來。”見女兒忤逆自己,林母更加不可理喻。
“去啊!那個人還在菜市場門口,去啊!”見女兒忤在原地不動,林母發了瘋似地將她往門外推。
嘴裡還憤憤地罵着:“拿不回來,你就不要回來了。”
‘碰’的一聲掩上了房門,林鬱之聽見劇烈門響,從裡間的屋子走出,摘下了眼上的老光眼鏡。“你又咋了?”
“閉嘴!”黃佩珊衝着他怒罵了一句:“都是你慣的,三十了,還嫁不出去,我連駑買個菜走在大街上都被人蹙着背脊樑骨。”
林鬱之見老婆又將話題扯到靜知的婚姻問題上,及時住了嘴,縮回了自己的小空間裡去了,自古男人是嚴父,女人是慈母,然而,在林家,這句話正好相反,林鬱之溫文儒雅,性格隨和,從小喜歡塗塗寫寫,開了一間小小的書店,生意不算太好,但是,足可以應付一家人的生計,而他的妻子黃佩珊性格卻有些暴躁,最近因爲鄰居的嫌言碎語,情緒波動很大,一切隨緣的道理他早對她講過了,可是,她聽不進去,那就由她去吧!
天空還在飄繞着針尖大的細雨點,靜知回到菜市場門口的時候,那個殘疾人早就不見了,其實,即便是那個可憐的男人還在,她也絕不會好意思去向他把錢要回來,畢竟,送出去的東西那有收回來的道理!
其實,她知道,母親雖然視利,但也不至於爲了一百元錢將她趕出家門,她還在生她的氣,爲她沒有抓住姓顧的那個男人,那個想起來,至今都令她還噁心的男人。
她的婚姻,她不愁,可是,母親卻愁死了!
紅白鴛鴦鍋子正在爐火上燒着,鍋底沸騰,纖纖玉指用筷子夾了一顆魚丸送到了一隻乾淨的白瓷碟裡。
“子旋,來,帶妞妞辛苦了,多吃點!”
“你說爲了一百塊錢,伯母就將你趕了出來。”女人推了推快掉到鼻樑上的眼鏡,埋頭吃着,含精不清地問了一句。蘇子旋是她大學室友,畢業了,又呆在了這座城市裡,靜知有什麼傷心事兒,都會跟她說,自然關係格外地親。
“是啊!我現在連家都不敢回呢!今晚去擠你一下。”
“沒問題,我老公又出遠門了。”朋友有事,就算兩脅插刀也義不容辭,更何況是寄宿這種小事兒呢!
片刻後,女人打着飽嗝兒,扯了一張紙巾擦着嘴,邊道:“靜知,你媽說的也對,你都快三十了,得爲自己的將來打算了。”
聞言,靜知沒有說話,視線透過鏡片落到了沸騰的紅湯上,紅湯上還飄浮着些許的菜葉子,眼神慢慢變得有些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