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的簡桐大美女,幫幫忙啦……”
簡桐接到奚瑤的電話就趕到電視臺去,一進廣電中心大門就看見奚瑤哭喪着臉,等得都快成望夫石了。
“說吧,容嬤嬤又讓你寫什麼?”簡桐搖頭苦笑着望奚瑤。平素最愛惜自己麪皮的奚瑤大美女,這會兒眼角的魚尾紋都快擠出來了,真白瞎了她一瓶子一瓶子的雅詩蘭黛眼霜。
“臺本啊姐姐……”奚瑤哭喪着臉,“我都快跟容嬤嬤坦白去了,她要是讓我上臺走個臺步啥的我還會,要是讓我寫臺本我就只能撞牆了。”
簡桐一聽,頭也大了。臺本不好寫,不光要文字的功底,更需要對整場節目擁有預判性與控制力,還要所有的語言運用上與現場主持人的一貫風格對等。就比如說倪萍和周濤這樣的煽情風格的主持人,你給她個謝娜快樂大本營風格的臺本,那就亂了套了。
“簡桐,你得幫我幫到底。不然容嬤嬤要是知道我騙她,一定把我實習分扣成負數,那我畢業證就甭想拿到手了……”奚瑤扭股糖似的纏着簡桐。
簡桐只能硬着頭皮答應,“我寫寫看。先不管容嬤嬤是不是滿意了,先做完再說。”
簡桐走進劇組辦公室去,正看見於靜怡坐在窗邊的沙發上喝茶,背對着辦公區,彷彿靜靜思考着什麼。
整個辦公室很大,中間以仿蘇繡的巨大絹紗四扇屏風隔開。辦公區與會客區相對獨立。於靜怡的助理胡萍正站在屏風邊兒上,下意識絞着手指,彷彿遇到什麼危難之事。
簡桐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打招呼。
胡萍對簡桐印象頗佳,見簡桐過來忙低聲囑咐,“於姐心情不好,你說話要注意些。”
簡桐心底就是“咯噔”一跳。其實自從知道於靜怡是蘭泉的母親,每次面對於靜怡,她都會覺得很有壓力。
可是再有壓力,她也得面對。自己母親曾經對蘭泉那樣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蘭泉都能一直堅持留下來;易地而處,她爲什麼做不到?
簡桐吸了口氣走到於靜怡身邊去行禮,“表姑姑。”
於靜怡擡頭見是簡桐,輕輕笑了下,指着身邊的沙發,“坐吧。”
簡桐先從工作說起,“表姑姑怎麼會在城慶專題片的劇組?”
“跟他們合作。他們需要現場演奏。”於靜怡說的輕描淡寫,簡桐卻也能猜到定然是這套專題片需要借重於靜怡的國際名譽,來提升整套系列片的品位。
“你呢,怎麼又過來?”
簡桐笑了笑,“幫同學點忙。”
胡萍眼尖地看見簡桐手裡抱着的臺本草稿,從後頭插了句話,“簡桐,臺本不會是你寫的吧?”
簡桐見瞞不過,只能笑着點頭,向胡萍豎起食指,“噓……千萬別說出去。”
胡萍友好地笑起來。於靜怡也挑了眉尖來望簡桐,“你果然是來幫人的……”同樣是跟簡桐說的同一個“幫”字,簡桐明白,於靜怡話語裡的“幫”就比她自己輕描淡寫說的那個要深多了。
簡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於靜怡讚許點頭,“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未必每個人都能做到你這個地步。你能默默替她做這些瑣碎的工作,足見你的爲人誠懇。”
簡桐聽得出這是於靜怡在誇讚她,不由紅了面頰。
於靜怡卻似乎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只擡眸透過大玻璃窗去望廣電中心對面的家居大世界,狀似閒聊地問了句,“小桐,我如果要買個大紅的茶几,你說該配什麼顏色的地毯和沙發纔好?”
簡桐一愕,隨即明白了於靜怡的話中之意。
於靜怡定然是去了蘭泉的房子,看見了她買回來的紅色方桌配銀灰色地毯和沙發。簡桐終於明白今天於靜怡的不開心是緣於什麼。簡桐垂下頭去,手指下意識捲過臺本紙頁的邊角。
紙頁打了卷,像是含羞草的葉子一般,將自己藏了起來。可是簡桐知道自己都沒有了含羞草的幸運。有些事情儘管下意識總想逃避,有一點不敢直面,不過終究要正面相對。
簡桐深深吸了口氣,“表姑姑,我想我該正式改口叫您伯母。”
簡桐擡起眼睛,眸子黑白分明,“我是跟蘭泉正在交往中。蘭泉房子裡所有的家居都是我挑的;而且——他房產證上的名字是我的,門鑰匙也在我這裡。”
於靜怡半晌沒說話,握着茶杯的手指顫了又顫。簡桐相信,這個地點如果不是廣電中心的辦公室,而是換做哪個比較私密一點的咖啡店,於靜怡手中的茶杯很可能直接跌落在地上。於靜怡的確自我修養極好,才能這樣控制住自己,從外表看不出太大的情緒波動。
簡桐垂下頭去,“眼前的情形之下,我有點想要衝口而出‘對不起’。也許說出這三個字能讓您心裡好過一點,不過請恕我真的不能說。”
“伯母,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跟蘭泉的這段感情註定了是一段不容易得到長輩們祝福的感情;尤其是後來又見過了長空伯父,以及知道了我媽跟萬海伯父的過往之後——我就知道,這段感情一定會走得更難。”
“可是就算再難,就算再得不到長輩們的理解,可是這段愛它本身並不是罪惡。我跟蘭泉在什麼都不清楚的情形下相遇,然後被彼此吸引,漸至相愛。就算後來知道那些事,卻已經都晚了,因爲我們已經相愛。”
簡桐的眼淚跌落下來,打溼了臺本的紙頁,大大的一點溼潤緩緩洇開。像是中國風的mv裡常常見到的畫面:一滴水墨落在宣紙上,隨即暈開,化作遠山空霧。
簡桐慶幸辦公室裡有絹紗的屏風,透光,卻是影影綽綽,能夠藏住她此時的狼狽。
“伯母,即便是不被祝福的愛,也不必說對不起,是不是?我知道可能我跟蘭泉的感情註定了要傷害一些人——比如我媽,比如伯母您。可是我只要解釋一句:我們不是故意的。當知道了這一切傷害的時候,我們早已經相愛到,無法離開對方。”
簡桐深深吸氣,頸子上有兩片薄薄的骨葉凸起,“如果愛得不夠深,也許我還能輕易說一聲‘對不起’;也許我還能因爲擔心長輩們的不開心而想要結束這段感情——可是伯母,我現在已經做不到。”
“我曾經也愛過人,我曾經也以爲我真的很愛很愛梅軒,可是直到遇見蘭泉我才知道,原來愛情還可以這樣讓人牽腸掛肚,這樣讓人寧願放棄自己的一切——甚至都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他不在自己身邊,自己該如何活下去。”
“彷彿呼吸,每一寸空氣都有他的氣息;只要擡眸,每一個共同走過的地方彷彿都有他的身影含笑陪伴……”簡桐用手背抹掉淚水,正色望於靜怡,“所以我永不會爲這段感情道歉,因爲它是我心內最珍貴、最愛惜的感情。不管外人如何說,甚至也不管長輩們會如何的阻攔,它都是我心中最純淨、最鄭重的情感。”
“伯母,我今天這樣對您說,既非想要博得您的同情,更不是要您所謂的理解和原諒。我只是,告訴您……因爲您是蘭泉的母親,是蘭泉非常非常在意的親人。”
“我說完了。”簡桐起身鞠躬,“我還有工作,先告退了。”
於靜怡一直握着茶杯聽簡桐說話。簡桐說完那些話,於靜怡動都沒有動過,眼睛始終穿過面前的大玻璃窗,遙遙望着傢俱大世界的屋頂。
簡桐起身走出屏風,正看見胡萍張大了嘴巴望着她。顯然,胡萍也絕沒想到原來簡桐跟蘭泉是這樣的關係。
簡桐點頭走出去,掩去眼淚,專心投入工作裡。
奚瑤這才知道於靜怡竟然就是蘭泉的母親,也驚得盯着簡桐的側臉,擔心地大半天沒敢出言安慰。
袁靜蘭的身子不好,樑俊生便命令袁靜蘭不許早起來看店。他每天在酒坊裡忙過了,再來開閘板、看鋪子。
這天樑俊生將窗子的閘板卸下來,在上午的陽光裡咳嗽了幾聲。
身旁緩緩走來一人,身影投落在窗子閘板上。
樑俊生便微微一怔。轉頭去望,上午的陽光裡緩緩走來靳萬海。
樑俊生手上一顫,正握着的那塊閘板掉到地上,險些砸着他自己的腳。靳萬海趕緊走了幾步,上來幫樑俊生搬開閘板,低聲囑咐,“小心啊!”
樑俊生趕緊說,“靳副省長,怎麼好意思。”
靳萬海搖頭,“老樑別這樣叫,這裡沒有什麼副省長。”
樑俊生轉頭望靳萬海,“如果你是來見靜蘭的,請容許我自私,我還是不能讓你見。靜蘭最近的狀態不穩定,見了你一定會激動。”
靳萬海擡頭望向袁靜蘭的窗口,眸光裡是藏不住的思念,卻還是剋制住,“老樑你誤會了。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聊兩句。”
樑俊生找了個理由離開,坐上靳萬海的車子。靳萬海的身份特殊,所以車子直接開到郊區一處僻靜的園林去。靳萬海帶着樑俊生走到湖畔坐下來,“我平常心情不好的時候,會來這裡釣魚。”
樑俊生點頭,“靳副省長公務繁忙,定然也有不少費心的事。”
靳萬海垂下頭去,“其實這麼多年公務都不會讓我太過煩惱,永遠最纏人的都是家事。我靳萬海一輩子堪不破一個‘情’字,無論是親情,還是……”
樑俊生凝眸去望湖水粼粼,“靳副省長有事直說吧。酒坊和店裡還有許多事,我不在靜蘭身邊也不放心。”
靳萬海苦笑起來,那笑容裡是萬般難過,“是。看我多魯莽,竟然忘了這一節。”
“老樑,那我開門見山:我想知道靜蘭對小桐與蘭泉的關係怎麼看?”
樑俊生眯起眼睛來,“小桐跟靜蘭說過了,她跟令兄根本就沒有血緣關係。”
靳萬海搖頭,“我想知道的是,靜蘭的態度。靜蘭能夠接受蘭泉跟小桐在一起麼?”
樑俊生微笑起來,“其實這件事靳副省長可以責怪我:從最一開始,就是我在幫蘭泉走近靜蘭身邊來。”
“哦?”靳萬海也沒想到。
“蘭泉那個孩子真是個好孩子。”樑俊生不會忘記他那晚將蘭泉叫大門外,鄭重問他究竟想要不放棄什麼的時候,那孩子雖然有點迷惘,卻隨即眼中澄明起來的樣子。
這個社會上的紈絝子弟多了,蘭泉身上也的確有紈絝之氣,但是樑俊生這樣多年的閱歷當然能看得出這個孩子的可貴。
“他一旦弄清自己的心,就會變得堅定而勇敢。我相信小桐跟他在一起,一定會幸福。坦白說貴府上那位梅公子,遠沒有蘭泉的這份澄淨與堅定。”
靳萬海聽見樑俊生講了當初的那些故事,面對波光,不由得靜靜笑起來。他的兒子,他自己心底豈能不愛?
他靳萬海能擁有這樣的兒子,定然是上天憐他,憐他一生不得求所愛。
並非求不得,只是不得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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