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家,重檐遮出陰影,一層層篩落下來,落滿了堂屋的磚地。
天井裡其實陽光很好,照得葉綠花明,可是那光色卻無論如何也照不進堂屋來。屋子裡所有的人都謹肅地站立着,面上的神情越發顯得陰暗不清。
堂屋當間兒跪着個人,雙手高高舉過頭頂,擎着杯茶。
正是蘭泉。
家裡從吳冠榕以下,都在蘭泉兩邊站着,誰都不敢出一聲兒。
靳邦國老爺子手裡拎着竹片綁成的家法,叉着腰,橫刀立馬站在上頭,滿面沉肅盯着蘭泉。
“猴兒崽子,你今兒還有什麼話要說,你說!”
於靜怡終於忍不住,哭出來,“爸爸,您原諒他這一遭。都是兒媳的錯。是兒媳沒有好好管教這個孩子。”
靳邦國拎着家法擡頭望於靜怡,光華灼灼的老眼裡也流露出歉意,“靜怡,你跟萬海剛剛從蘭州回來不久。今兒我當着你們兩口子的面兒罰這個猴崽子,我對不起你們。靜怡,千萬別說是你對他管教不嚴——管教不嚴不是你的錯,你不在身邊;這個錯出在我老頭子身上!”
шшш ☢Tтkǎ n ☢¢ 〇 靳邦國說着淒涼笑了笑,“我靳邦國一輩子被人說治軍嚴整,卻沒想到沒治住自己的親孫子!”
於靜怡知道老爺子的脾氣,今天老爺子是下了狠心要懲治蘭泉,就算是她也救不下來。於靜怡難過地哭倒在靳萬海肩頭,靳萬海也是心疼兒子,卻只能緊緊攥住於靜怡的手——當着全家人的面,他連妻子的幸運都沒有;妻子還能難過落淚,而他只能瞪大眼睛看着。
蘭泉轉頭望於靜怡,“媽,別哭,沒事。”
靳邦國一聽就火了,“沒事?你還說沒事!靳家的臉全被你丟光了!”靳邦國氣得將家法啪地甩在桌子邊兒上,“啪”的一聲脆響,像是抽在皮肉上。
“你小時候乾的那些荒唐事,我就不一件一件給你數出來。”靳邦國眯着眼睛瞪着蘭泉,“不管怎麼着,那時候大家都能以你年紀小爲理由原諒你——現在呢,你還小麼?你二十了!”
“二十的人做事就要自己負責任。現在你看看社會上討厭官二代、富二代已經到了什麼程度!爲什麼,還不都是這幫子敗家子兒仗着老子祖輩的奮鬥,現在去恣意胡爲?!”
“都說富貴不過三代,爲什麼,因爲兒孫一輩不如一輩!”靳邦國拎着家法走過來,“我靳邦國不敢說自己家裡沒出過敗家子兒,但是至少你大爺、你爸爸這一代,還都是給祖國和人民做了貢獻的;偏偏到了你這一代,什麼還都沒做,自己先連個大學都不念了!”
“我不用等着社會上笑話你,不用等着旁人戳我靳邦國的脊樑骨,我先自己好好管教自己的兒孫!——寧願打斷了你的腿,我養着你,也不讓你出門去禍害社會去!”
靳邦國老淚流下來,“爲了今天,爲了能讓你們這幫兔崽子過上好日子,死了多少人,啊?!我現在一閉上眼睛,就是,就是——滿山滿谷犧牲了的同志們!死亡在前,他們沒有一個人退縮,沒了子彈也要用肉身去衝鋒,他們爲的什麼,啊?!“
“他們就爲了,子孫後代能過上好日子!——可是怎麼就都是你們這樣的子孫後代!”
老爺子越說越激動,揚手將家法便抽在蘭泉身上!一聲一聲凜冽的“噼啪”聲,聽得全家人都閉上眼睛,心疼得不敢看向蘭泉。
吳冠榕終是受不了,衝過去撐住靳邦國的手臂,“你要打,就連我一起打吧!這孩子從小在我身邊長大,如果要追究管教不嚴的責任,也都是我的責任!你不要光打他,我看不了,你索性連我一起打……”
聽琴也站出來,“爺爺,這都什麼年代了,您老還在體罰!這要是擱在香港,我早就打電話報警了!”
靳長空趕緊扯着聽琴衣袖,“聽琴,你別胡說八道!”
靳邦國果然火了,“你跟我提香港!聽琴,別以爲你現在姓駱,就可以壞了咱們靳家的規矩!”
梅軒也趕緊走上來推推蘭泉,“蘭泉,外公外婆的血壓都高,你別撐着,趕緊給兩位老人家說句軟話!”
靳欣只望着吳冠榕,“媽媽,您看見了吧,這事兒都是簡桐那個丫頭勾.搭的!如果沒有她,蘭泉至於糊塗到這個地步!她不願意被學校取消留校資格,這就勾.搭着蘭泉出來鬧!”
“媽媽!”梅軒猛地回頭,“您別說了!”
梅軒這樣的反應,讓在場所有人都一愣。從前的梅軒最是謹慎守禮,別說當着外公外婆的面來頂撞母親,就是母子獨處的時候都極少面上違逆。
靳欣也是大愣,“梅軒?你,你還護着那個丫頭!”
梅軒起身,寧靜一聲,“幫理不幫親。媽媽,不管怎麼樣,您既是長輩,又是學校領導,從您嘴裡說出那樣的話,外人聽了一定會笑話!”
靳長空和靳萬海也都扭頭怒視靳欣。靳長空更是直接拍了拍梅軒,“說得好!”
本來是靳邦國在懲罰蘭泉,被打了個岔,老爺子氣得點指這幫兒孫,“好啊,好啊,你們一個個的都翅膀硬了,嗯?都有自己的主張,都不在乎咱們這家法了!”
蘭泉輕輕嘆了口氣,回身望所有的親人,“大家都住口吧。”再轉頭望靳邦國,“爺爺,您繼續打!”
大家都怔住。小時候的蘭泉也受罰,那猴兒精得只要爺爺奶奶拎起家法來,人家轉頭就跑;你追得急了,他跑出家門去幾天幾天的不回來。等你也也着急了,氣也沒了,人家再回來,大不了磕個頭謝罪,這頓打就逃過去了。哪兒能想到今兒這麼乖乖地主動討打!
靳邦國反倒打不動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嘿,你個厚臉皮的啊,你還主動討打!”
蘭泉雙手依舊高高擎着那杯茶,“爺爺您打吧,孫子我保證一動不動。不過您老千萬別累着,先喝口茶,潤潤嗓子、歇歇再繼續打!”
吳冠榕這一聽就越發哭得挺不住,“你個傻小子,你說什麼呢你!”
別人沒見過靳邦國發起狠來什麼樣兒,吳冠榕豈能不知!就算老爺子年紀大了,可是虎威猶存,這要真是卯上勁兒打起來,就算打不死,也能給打昏過去啊!
蘭泉只是靜靜望吳冠榕,“奶奶,我知道您老疼我。可是如果真的疼孫子,就別誤會簡桐。這事兒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是我自己要這樣做。爺爺說得對,我二十了,是個成年男人了,遇見事兒難道我不抗起來,反倒推給她?”
吳冠榕激動起來,“簡桐,又是簡桐!”
當年的情景彷彿又在眼前,這堂屋裡二十幾年前也曾經有人這樣跪着,也曾經發出過凜冽的“噼啪”聲……卻沒想到二十多年過去了,以爲一切都已經太平,終究還是舊事重來!
報應,真是報應啊!
蘭泉扭頭給聽琴使眼色。聽琴連忙走上來扶住吳冠榕,將吳冠榕扶到裡間歇着去。
蘭泉這才繼續跟靳邦國說,“爺爺,您繼續吧,我準備好了。”
靳邦國瞪着蘭泉,忽地一把扔了家法,“我打不動了!”
蘭泉轉頭跟靳長空交換了個眼神兒,索性自己站起來,將茶杯送到靳邦國桌邊上去,然後貓着腰將家法自己撿起來,跪回去,自己照着自己身上就抽了下去!
“蘭泉!你這是幹什麼!”於靜怡看不下去,哇地哭出來。
蘭泉咬牙沒停手,繼續狠狠抽着自己,目光堅定望靳邦國,“這是孫子自己的錯,爺爺要打,孫子就替爺爺打。直到爺爺不再生氣了爲止——直到,你們再不誤會簡桐了爲止!”
“好漢做事好漢當,爺爺說過,咱們靳家的男人,必須一個一個的都是條漢子!現在輪到我了,我不能讓爺爺失望!”
家法雖然看似不重,可是抽在身上就是一道紅痕,繼續抽下去就是皮開肉綻!
大家都再也看不下去,那跪在暗影裡自己狠狠抽打自己的少年,卻是目光清透,笑容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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