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認罪態度這樣良好,鴻濤反倒有點打不下去手了。可是鴻濤可沒被小東西的哀兵政策給騙了——他撒謊呢!他使鬼心眼兒呢!他纔不僅是吃糖的問題!
“兒子,你用‘糖’這個次要的矛盾來轉移乾爹的注意力,嗯?你好聰明啊。”鴻濤好整以暇繼續問,“除了酒糖,你還吃了喝了什麼了?”
小怪獸扭頭過來臉色有點發白。完蛋了,被幹爹發現他的小九九了……
小怪獸只好認命地又說,“還有——酒心巧克力!”
鴻濤臉色登時難看,“你還撒謊!靳劍琴,你別以爲乾爹真的不捨得揍你!”
慧子一看趕緊奔過來攔住鴻濤的手臂,“鴻濤!是我讓他喝的,不怪他。”
“還說!”鴻濤絲毫不客氣地朝慧子也一立眼睛,“這件事兒我知道他一定是攛掇着你一起幹的。慧子,我跟你的話待會兒再說,我先懲治了這小子!”
“乾爹——”小怪獸發現了情形不妙,趕緊扭過小pp來,“乾爹我不是故意撒謊的……”
鴻濤平靜地笑,“是麼?那你告訴我,還有什麼?你是不是還想將酒釀湯圓、醉蝦等等這些凡是跟酒沾邊的東西都一股腦給我報告出來?!”
“或者,你也乾脆可以說,是你慧子阿姨的酒潑灑到你身上了……”鴻濤鷹隼般的眸子裡寒芒凜冽,“靳劍琴,乾爹我坦白告訴你——如果你肯跟乾爹坦白說你想喝酒,乾爹雖然會攔着,可是說不定也會答應你嘗一口。你是男孩子,這些東西早晚會嘗試,乾爹會在保證你安全的情形下,儘量滿足你的心願——就像冒着被你媽媽罵,乾爹也帶河豚給你吃,只是滿足你這小子的願望!”
鴻濤說着眼睛也紅了,“靳劍琴,乾爹告訴你,雖然你還是個孩子,可是乾爹從沒有將你真的當作一個孩子來看過。所以你的每句話乾爹都放在心上,你每個願望乾爹都想方設法幫你實現!”
“乾爹只是——絕對不可以接受你耍小聰明撒謊!”
“人是可以有小聰明、小伎倆的,但是要分用在什麼時候?如果與敵人對峙的時候,這些小手段可能會幫你制勝,可是如果你跟自己至親的人也習慣了這樣耍心眼、用計謀,那麼靳劍琴我告訴你,你永遠不會成爲真正的男子漢,你只能當一個投機鑽營的小子!”
鴻濤咬牙,“你知道不知道,你媽媽爲什麼每次打完了你,自己都要躲起來哭;可是每次你犯了錯誤,你媽媽還一定要打你?就算全家人都攔着,有時候你太奶奶、奶奶都跟你媽媽發了脾氣,可是你媽媽還要打你?——那是因爲你媽媽要給你立個規矩,要讓你知道究竟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就算你小,有些事還未盡懂,但是也要讓你從小就明白,有些事情絕對不可以越雷池一步!否則你長大了之後就會是非不分,用自己所謂的小聰明來隨便混淆黑白!”
小怪獸讓鴻濤給訓得眼淚也掉下來了,“乾爹我知道錯了,乾爹……你打我吧,乾爹。”
鴻濤咬牙舉起巴掌來,照着小怪獸的掌心用力拍下去。小怪獸努力忍着,眼淚還是無聲地沿着面頰流淌下來。
鴻濤當然也是心疼,望着小怪獸眼裡的淚,“你哭什麼?覺得乾爹冤枉你了?”
小怪獸這次索性放聲大哭,“不是!乾爹說得對,小怪獸是耍小聰明瞭。是該打!小怪獸從小就會耍小聰明,耍完了之後,太爺爺、太奶奶他們還都會很開心,還會說小怪獸聰明。小怪獸就想,原來這樣是可以哄大人開心的,所以小怪獸就一直都這樣幹……”
“現在小怪獸明白了,這樣的事不是男子漢所爲!乾爹,小怪獸想跟乾爹一樣,當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想當投機鑽營的小子。小怪獸知道自己錯了,所以很難過,所以會想哭。”
“還有……”小怪獸哇地一聲哭得更大聲,“乾爹說到媽媽。小怪獸好想媽媽啊……”
鴻濤咬緊牙關一把將孩子摟到自己懷裡來……
鴻濤也知道自己錯了。以爲孩子來到j國之後一直跟沒事兒人似的,從來也沒吵着鬧着要媽媽過,反倒每天都樂得哈哈的。他就也忽略了孩子真實的內心感受。
這世上有哪個孩子是不想媽媽的麼?尤其小怪獸還這樣小,他又是第一次離開媽媽這樣久……
尤其,在這樣的時候,他還這樣大聲地訓斥過孩子……
“兒子對不起,是乾爹剛剛說得太過分了。”鴻濤摟緊小怪獸,眼淚也落下來。
他這一生經歷的事情太多,卻沒有什麼事讓他這樣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這種感情只有在父母與孩子之間纔會有的吧?這世上,難道真的會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麼?
“乾爹你不要怪慧子阿姨。”夜晚,鴻濤哄着小怪獸睡覺。經過了之前的大哭,小怪獸早已困得睜不開眼睛了,可是還在幫慧子脫罪。
“是小怪獸自己想要喝酒。因爲看你們大人都喝酒,覺得好帥哦。慧子阿姨也只是讓我舔舔筷子尖兒,可是那不是小怪獸想要的‘喝酒’,所以小怪獸就給慧子阿姨跳舞,給慧子阿姨講故事,所以慧子阿姨就答應我喝一小口了……”當然到後來,就不僅僅是一小口了。
鴻濤無奈地搖頭苦笑,伸手撫摸着小怪獸的發頂,“我知道。慧子阿姨哪兒經受得住你這個小人精兒的軟硬兼施?她自己也喝醉了呢。”
女人年紀大了就都會特別喜歡小孩子。當年簡桐來j國的時候,慧子就在身邊,慧子差不多是親眼看着簡桐從小姑娘變成媽媽,如今小怪獸都這樣大了。可是慧子自己還是孑然一身,就連喜歡小孩子,都只能豔羨別人的孩子。
酒入愁腸愁更愁,所以慧子不醉纔怪。
慧子一醉,小怪獸就更有辦法哄着慧子讓他喝酒。
“不過小子,你還挺厲害的。”鴻濤想着小怪獸那小樣兒,“你明明都喝醉了,還神智很清晰,還有能耐耍小聰明來騙乾爹。你小子,了不得!”
小怪獸咕噥着轉了個身,背對着鴻濤睡着。
鴻濤望着小怪獸那結合了蘭泉與小桐相貌的小臉,看得輕輕嘆息。
小桐讓他將小怪獸帶來j國,其實也有一句潛臺詞的。相信蘭泉會明白——小怪獸在家裡越發被*到無法無天了。家裡一大堆長輩都哄着小怪獸,只有簡桐這個當媽媽的纔會每每狠下心來跟小怪獸立規矩。可是一個人的力量終究無法對抗那麼多人的力量,小桐是真的擔心過度的*溺會折損了小怪獸的男兒氣概。
男孩子五歲已經逐漸懂了是非,這個年紀對於一個男孩子的世界觀、人生觀的形成,已經到了一個啓蒙的關鍵時刻。所以小桐將小怪獸交給了他——這是鄭重的託付,是小桐在除了蘭泉之外,唯一能夠託付的人……
鴻濤只覺自己的心被夜風吹得潮溼。
還有一點:小桐的另外一個心意,他也已經懂得。
他失去父母的那年也正是五歲,就是跟小怪獸這麼大。那場血案也將一個無法找到答案的問題深深刻進他心底:媽媽一定是非常非常討厭他的,是不是?否則怎麼會當着他的面就槍殺了爸;當他驚恐大哭着去攔住媽,媽卻一點都不在乎他的感受!
然後後來知道了自己不是媽媽的親生——他的天地便也幾乎在那一刻傾塌。他幾乎可以認定,媽就是不愛自己的;因爲不是親生,所以媽更有理由不愛他的!
可是直到自己伸手去打小怪獸的那一刻,他才猛地體悟——小怪獸也不是他的親生,可是在打下去的那一刻還是痛徹心扉。
不管是不是親生,只要那個孩子是自己投入過感情的孩子,哪個父母能夠做到真的不愛?
人心都是肉長的,每個人都有感情。媽撫養了自己五年,怎麼會真的一點都不愛自己?
是自己當時年紀小,只想到了自己當時的心情,卻忘了換位思考替媽想想——那個時候媽也未必就是故意當着他的面來槍殺爸……一切都是機緣巧合,一切就都是電光火石地發生在了那一刻。
鴻濤給小怪獸熄了燈,走回自己的房間。倒了一杯紅酒站在窗前,遙遙望着暗黑的夜空。
他對酒極其剋制,男人一旦喝了酒之後手就會抖,就會影響到對槍械和刀具的運用。可是今晚他打算放縱自己一下。
舉杯望夜空,鴻濤輕聲說了句,“媽媽,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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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濤,你懂小桐的心,小桐又如何會不懂你的心?她說是在跟蘭泉度蜜月,其實首先只是爲了解你心中疑惑。這一生這樣的執着陪伴,以另一種形式的相守,可會覺得於願已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