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懷瑾面色淡淡的,長嘆一聲,卻是說不出話來。西晨風哧的一笑,半是譏諷半是認真的說道:“衆人皆道福王府三公子流連花叢,你也自詡風流,常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想來是不會對一個女子認真的。”杜懷瑾聽了他擠兌的話,也不惱,到底是多年的老朋友,彼此都十分熟悉,難得的說了句逾越的話:“我這些年看過的字畫不計其數,沈三小姐的畫說不上最好,但看了以後,叫人心裡格外的寧靜。”
西晨風一雙狐狸眼眨了眨,似真似假的哈哈一笑,“寧靜自然是不易,你一心想要置身事外,哪有這麼容易”杜懷瑾臉上卻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慎重,“也不知這世道能維持多久。”西晨風冷哼一聲,“自然是皇帝活得越久越好,不然,我看必定大亂。”杜懷瑾搖了搖頭,“大亂倒也說不上,暗地裡必是難得安寧了。”
西晨風想到皇家的那些事,心裡籠上了一層不安,但隨即臉色化開了一絲曖昧的笑容,“你這些事倒是未雨綢繆,婚姻大事,令堂只怕是按捺不住了吧。”杜懷瑾望了望天色,“走吧,這天只怕是要變了。”西晨風撇了撇嘴,“你這麼躲着也不是個事,我瞧着那沈三小姐也是難得的美人兒,你娶了她也不吃虧,不如……”“晨風”杜懷瑾眼中多了一絲怒氣,“事關沈三小姐的名聲,你怎可胡言亂語?”
西晨風故作不解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眼,“我竟不知道三公子也有動怒的一天。”杜懷瑾不怒反笑,“我就不能着惱不成?”西晨風大模大樣的搖了搖頭,“不像你的爲人。”杜懷瑾冷冷看了他一眼,“我託你的事沒有辦妥,這信口雌黃的本事倒是見長。”“這哪能渾說。”西晨風急急忙忙辯解,“我託給你的事不是一樣沒有音信。”
杜懷瑾嘆了口氣,“回去吧。”二人想到各自的心事,神色都有些黯淡,一路無言,走到山門前,杜懷瑾再次看了眼烏雲滾滾的天際,向空明寺中望了望,森森古木遮住了視線,一眼望不到盡頭,西晨風看着他悵然的神色,竊笑不已,“剛纔走的倒是痛快,現在捨不得了吧。”杜懷瑾面色淡淡的,沒有說話,心裡卻想着沈紫言和許熙似乎都沒有帶傘,也不知沈紫言那樣會不會淋溼,此念頭一動,悚然心驚,忙收斂了心思,西晨風已一陣風似的消失在眼前。
那些護院小廝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公子,您回來了。”杜懷瑾眉眼不動,靜靜的上了轎子,不多時已回到了福王府,馬不停蹄的到了正房去給福王妃問安。福王妃臉上着實有些不好看,厲聲問:“又去見那戲子了?”杜懷瑾也不否認,忙換上了一副笑臉,一轉眼的功夫眼底眉梢哪裡還有在空明寺中的憂色,笑道:“逢場作戲罷了,娘不用當真。”
福王妃氣得臉色發白,“逢場作戲也要看看時候,你老子方纔回來了,問起你,好在是我搪塞過去了,這要是知道你又出去鬼混,說不準又是三十大板上了身了。”杜懷瑾忙親自捧了茶,坐在福王妃身邊,從袖裡掏出一個精巧的泥人兒來,“娘,你看這個好看不好看?”福王妃瞪了他一眼,拿着那泥人看了一回,又看了杜懷瑾一眼,掌不住笑了,“這手藝倒好,和你一個模樣,連神情都是一般無二。”
杜懷瑾笑道:“難得能搏娘一笑,這小泥人也不枉我花功夫等了一回。”福王妃忙收了笑,恨恨道:“你幾時才能讓我省心一回”,說着,又看了眼朗目似明星的兒子,搖頭直笑,“你生得這般人才,若是能像你大哥那樣顯事,我這白頭髮也少幾根。”杜懷瑾聽了就問:“大哥呢?”
福王妃說道:“在你父親那裡,兩人說了好一會的話了。”杜懷瑾握着茶盞的手頓了頓,暗自忖度着父親是不是和大哥說起朝堂之事了,脣角難得的勾起一抹笑,但願大哥能挑起這個重擔,便好了……
福王妃哪裡知道兒子的心事,嗔道:“你今年也十七了,哪能一直沒個正形。”說着,頓了頓,“你大哥像你這般年紀,都娶了你大嫂了。”說起這個話題,杜懷瑾倍感頭疼,“娘,好歹先容我逍遙幾年。”福王妃呸了一口,“你少糊弄我,十七歲的人了,還和長不大的孩子似的,你倒是逍遙了,我爲你愁得寢食難安,你只當沒事人一樣,橫豎是不放在心上了。”杜懷瑾心裡涌出一絲愧疚,“娘,都是兒子不孝……”
福王妃擺了擺手,“這話你也休得再提起了,只是你長久的這樣,終究是於名聲有損,我看,該是時候給你挑個媳婦了。”杜懷瑾臉色一沉,沒有說話。福王妃見着眼裡有些失望,就說道:“你瞧着沈家三小姐如何?”杜懷瑾沒有說話,但冷峭的面龐卻漸漸變得有些柔和。
這一微小的變化哪裡瞞得過福王妃的眼睛,她呵呵一笑,心裡有了主張,也不再多問。婚姻之事本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做兒子的說話的份,福王妃若不是實在捨不得自己這小兒子受委屈,又哪裡會再三問及他的意思,見他神色不似往昔,心裡漸漸有些明白,打定了主意等到沈紫言一脫孝,就立刻去提親。
福王已大步走了進來,見到杜懷瑾,絲毫沒覺得意外,“這麼早就回來了?”這話落在福王妃耳中卻又是另一個意思,只當他是惱了杜懷瑾出去找戲子,忙辯解道:“他不過出去了這一會,早早就回來了。”福王望了眼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妻子,又望了眼兒子,哈哈一笑,心裡的不快去了大半,拍了拍杜懷瑾的肩膀,“果然是進益了。”
這話卻又是別有深意了,杜懷瑾會心一笑,面上並無得色,反而是更深的憂色。福王見着心裡咯噔一跳,旁人看不透他這兒子,他卻是知道的,他性子雖然不羈,心裡卻着實有一番丘壑,若不是他是幼子,真有心將這世子之位傳與他。
倒也不是大兒子不好,只是厚道有餘,氣度不足,做事猶猶豫豫,瞻前顧後,守成自然無甚大過,但若是將來風雲變幻,能挑起大梁的,唯有自己的三兒子了。因此也就對他包*戲子的流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橫豎自己的兒子自己心內清楚,又不是那沒有分寸的黃毛小子,用不着太過擔心。莫說只是留言,哪怕真是和那戲子不清不楚,福王也覺得無甚大錯,誰年少不曾輕狂過,難得他年紀輕輕見識已這般不凡,也就懶得過問了。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大兒子雖然無甚作爲,其實往深裡想卻是合了皇上的意思,畢竟福王府地位尊崇,若是再傳出去世子又是個有能爲的,哪個帝王不忌諱至於三兒子,這名聲雖然於自身有礙,於福王府卻是十分有利,說到底,在大勢面前,保住福王府的安全遠遠比保住個人的名聲來的重要。
那邊沈紫言與許熙說了一回話,自覺已經算是逾越了,忙匆匆告辭,許熙若有所失的叫住她,“……也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沈紫言本不欲說,但想着既然與他說了一會話,這樣一言不發的走了,顯得十分疏離,見他也不是那輕薄之人,便對墨書使了個眼色。
墨書就笑道:“我們家小姐乃是沈府三小姐。”許熙微微一怔,心裡暗歎果然是無巧不成書,母親纔有意爲自己求娶沈家三小姐,自己就在這裡遇見她,想到此處,心裡泛起絲絲喜意,沈紫言已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許熙靜靜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曾離開……
默秋顯得十分興奮,一雙眼灼灼有神,“那真的是新科狀元郎麼?好俊俏的人物”語氣裡竟有些仰慕的意思,沈紫言想到自己身邊這幾個丫頭同自己一樣,甚少出門,見到外男的次數少之又少,也就對默秋的大驚小怪不以爲意。
隨風素來和默秋交好,說話也就沒了拘束,瞪了她一眼,“就你話多。”默秋吐了吐舌,不再說話了。沈紫言一路上都在想,自己到底爲何會對許熙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來,難道當真是從前見過的?
大太太望着泣不成聲的沈佩春,表情十分複雜,想要安慰女兒,又不知從何說起,心裡暗悔怎麼當初沒有仔細看清楚,誤了女兒的終身大事,這以後可怎麼好,難道叫女兒守活寡不成?心裡越想越鬱結,沈佩春一面哭一面說道:“當初您就該將我許配給許家的大公子,人家現在都是狀元郎了,我也該是狀元夫人才是”
大太太也是悔不該當初,怎麼就不能堅持將女兒嫁給許熙呢?那許夫人話又沒有說死,只是幫着齊夫人說了幾句話罷了,誰知道是不是爲了交好的情誼,說不準心裡還是十分樂意娶自己女兒的,再者說,自己這女兒,模樣又周正,性子又好,到誰家不是福氣?
大太太越想越後悔,聽着沈佩春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聲,再也按捺不住,“走,我們去找王崢去。”
實在不好意思,早上起得太早,中午一直犯困,就睡了會,結果睡過頭了,更新就遲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