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從先生那裡回來。”李思清接過了話,直視着端木蓮生,話說的直接明白,“先生的意思,他這趟只怕在家也歇不了多久了,昨天官家打發顧太監去看望了先生,先生說,國家離不開大帥,請大帥珍重自己,這一趟……”
李思清看了李思明一眼,李思明吭吭哈哈道:“阿淺跟你去就去吧,也就出京這一陣子艱難點,這押什麼的人,也不知道是刑部挑人,還是大理寺挑人,我覺得該咱們樞密院挑人,這事回頭我跟小高得找杭樞密好好說道說道,你們路上……那個……慢慢走,別急,反正瓊州那地方,一年四季都是夏天,什麼時候到都行,路上,慢走,慢走!”
李思淺眯眼笑起來,衝李思清一個勁兒的點頭,“那大哥要快一點,離京城越近越好。”
端木蓮生高擡着眉頭,看着自己這兩個大舅哥,竟有幾分哭笑不得,他下了大獄,抄了家,如今又被髮配到瓊州那樣瘴氣橫生、十去九不返之地,這兩位這態度,居然有幾分送他郊遊的感覺。
送走李思清和李思明,端木蓮生原本沉甸甸的心裡竟輕鬆許多,他十來歲就去了南邊軍中,前些年只知衝殺,從沒想過在京城結交助力,後來一心想着大哥的仇,原打算大哥的事了結後,再打算結交助力的事,沒想到這趟事出的這麼快、這麼突然。他原以爲他在京城只有仇敵,沒有助力,就是因爲這個,這一趟瓊州之行,他才隱隱心生絕望。
他沒想過淺淺這兩位兄長,畢竟他們入仕太短,兩個五品,能有什麼用?
端木蓮生想的出神,王相重新出山他想到了,沒想到的是,王相竟遞了這樣的話,有王相相助……端木蓮生頓覺心情輕鬆,這一趟至少不是死途了。
“我讓人收拾東西,放到黃掌櫃的商隊裡,得趕緊跟黃掌櫃說,這商隊不能太不象樣,做戲也要做成十足十!還有咱們隨身帶的東西,銀票子不能少,得換成小額的,五兩、十兩,但願這押送的人眼皮子淺貪財,銀子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大問題……”
李思淺一邊唸叨,一邊轉圈,爲什麼她對這趟瓊州發配竟有七分興奮十分期待呢?瓊州啊,海南啊,好多水果……
端木蓮生看着她,一邊笑一邊搖着頭,揹着手踱出去,叫過黑山等四人,沉聲吩咐道:“這一趟紅雨跟我去,黑山和青雲留在京城統總,往太子身邊的人再多加幾個,俞府,無論如何想辦法塞進去幾個,白水去一趟南周,告訴若玉,用心經營,不過一兩年,就有大用,回來直接去舅舅身邊,南邊軍中諸人,好好看着,不得有失……”
黑山等人一一答應,黑山擡頭看着端木蓮生,遲疑道:“爺身邊只有紅雨,萬一路上有什麼事,小的怕紅雨一個人應付不了,爺的安危是大事。”
端木蓮生沉默了片刻,點頭道:“嗯,京城就交給你,青雲跟過來,不能直接跟着我,就跟着黃掌櫃的商隊吧,正好照應照應商隊。”
俞府最深處那間書房裡,俞相公滿臉怒容,正拍着桌子和雷先生大發雷霆:“……蠢婦!愚不可及!她竟然做出這種事!林氏活着跟死了有什麼分別?她這是失心瘋了!她竟敢偷偷鴆殺了林氏!氣死我了!她在官家眼皮子底下,殺了林氏!殺了活着跟死了一樣的林氏!”
俞相公一隻手用力按着胸口,扶着炕幾喘粗氣,他快氣死了。
“龍威不可觸!她連這個都忘了!蠢婦!”
“唉!”雷先生肩膀往下耷拉着,無奈的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俞公息怒吧,事情已經這樣了,林貴妃死了,官家決定放過端木華,也許還想再把他放出來,讓他重新長出翅膀,這纔是大事。”
“是啊!”俞相公滿臉疲倦的靠到靠枕上,“先生,我不止一次想過,輔佑太子,我是不是錯了,這樣的太子,這樣的皇后,簡直就是一灘臭不可聞的爛泥!”
“官家沒有選擇,咱們也沒有。”雷先生聲音緩慢,充滿無奈。
“大爺……唉,當年,他那年才六歲,六歲的孩子,懂什麼?官家……唉!”
“他刺傷了官家,這是官家身上唯一一道傷口吧?官家本來就厭惡他,這一刀,父子情份已盡,要不是欽天監那句護皇族血脈,要不是皇族歷代子嗣過於艱難,官家斷不容他活到今天。”雷先生聲音平靜裡透着更多的無奈。
俞相公長長一聲嘆息,兩人相對沉默,屋裡靜的落針可聞。
好半天,雷先生動了動,“俞公,端木華的事,你是怎麼打算的?”
“原本咱們議的,他活着比死了好,可如今……宋後做下這樣的蠢事,官家既然準備放了他,還想再養大他,官家有了這樣的打算,端木華就不能再活着,否則,一旦他重新得勢,咱們就危險了!”俞相公眼神陰沉。
“我也是這個意思,端木華不能再留了。”雷先生神情惋惜,這樣的帥纔可遇不可求,可惜,可惜了!
“多準備幾撥人馬,端木華武功超羣,不宜強攻,最好……”雷先生手指動了動,“用毒。”
“嗯。”俞相公眼眶驟縮又鬆開,“這押送之人,我要好好替他挑選幾個,離京百里,就送他和他大哥團聚吧。”
大後天就是一眨眼,天剛矇矇亮,刑部和大理寺的兩個押送差役就到了李思淺那間陪嫁宅院前。
紅雨打扮的跟腳伕差不多,挑着擔子,袁嬤背了個大大的包袱,李思淺一身靛青松江細布衣裙,包着靛青包頭,端木蓮生一件布衫,也背了個包袱,牽着李思淺的手,已經站在院門口等着他們了。
差役瞪着李思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了,這還能帶媳婦兒?沒這規矩啊!
“陛下有旨,隨行從人不得超過三人,正好三個。”端木蓮生微笑解釋道。
“可這個!”差役想指李思淺又不怎麼敢,媳婦兒能算從人嗎?
“二爺等等,且容小的去請一聲示下。”另一個差役看樣子靈活些,微一躬身交待一句,拉着同伴,急急忙忙,一個往刑部,一個往大理寺請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