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說刺客一共是五撥,餘七說的這五撥半,去了二哥和一撥半蓮生的人,還有兩撥不知道怎麼進的大牢,不過,大理寺大牢對於專門訓練的殺手來說,進進出出大概比進自家庭院難不了多少。
“你接着說。”李思淺看起來有些疲憊,餘七遲疑了下,看向鄒嬤嬤,李思淺留意到他的猶豫,不等鄒嬤嬤開口就擺手道:“我沒事,餘七接着說。”
“亥正不到,大理寺內牢就能看到明火了,第二天一早,姑爺一被放出來就去了內牢,二爺也去了,高王爺和大爺隨後也到了,先是高王爺責罵姑爺,說姑爺答應了護住姑娘卻沒護住姑娘,接着大爺到了,姑爺就責問大爺,問他怎麼沒護住姑娘,大爺說姑爺失心瘋了,先打了姑爺一巴掌,姑爺還了一巴掌,姑爺手重,大爺見了血,二爺和高王爺就撲上去打姑爺,小廝們護主,幾十個人在大理寺打成一團,大爺受了傷,不過都是皮外傷,不重,就是看着悽慘,姑爺沒事,二爺也還好,就是一隻眼烏青了,高王爺臉上留了兩個巴掌印兒,都沒大事。打完架,姑爺把一截子……說是燒焦的屍體,帶回府裡設了靈堂。”
李思淺聽的有些愣神,這一架是故意打的?蓮生責怪大哥沒護住自己,自己死遁的事,大哥沒告訴蓮生?那他還打算告訴蓮生嗎?二哥呢?那天她走的匆忙,好多事沒問也沒說清楚……
蓮生……真以爲自己燒死了?
“咱們府上,我是說姑娘和姑爺府上,從來沒敢尋人打聽過事,想來想去,我就去尋了鬆綠。”
餘七小心的看着李思淺的臉色,見李思淺微微頜首,鬆了口氣接着道:“姑娘也知道,鬆綠聰明得很,我沒敢多問,進去上了柱香,就問姑爺怎麼樣了,喪事辦的怎麼樣。鬆綠說,姑爺從回到府裡,就跪坐在靈前,不吃不喝不動,也不睡覺,只跪了兩天一夜,到天黑的時候,有個說是南邊來的袁先生去尋姑爺,關着門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姑爺出來就讓人送湯水菜飯,吃了飯就蜷在靈前睡着了,從那以後,飯食起居都好。”
南邊來的袁先生,是廣川王身邊的人?還是蓮生從前的舊部?不過巧了,就算是自己真死了,蓮生又能怎樣?不過難過一陣子,日子總還要接着過下去,總還要過的五彩繽紛。又能怎麼樣呢?就算他死了,自己不也是這樣嗎?
“頭一天到咱們府上祭靈的不多,常山王府就不說了,高王爺哭死過去好幾回,姚家也到了,姚二爺到的最早,哭的厲害,也不枉姑娘從前拿他當親弟弟看,王相公親自去祭了一趟,林府也去了,寧海侯府是隔天顧太監上了祭纔去的,”
餘七擡頭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李思淺,“第二天上午,顧太監就過府祭祀,之後祭祀的人就多了,有……”
“不用細說了。”李思淺止住餘七,“玉姐兒怎麼樣了?”
“大娘子,”餘七臉上閃過層忿恨,“我特意問了鬆綠,鬆綠說,一聽說姑娘沒了,她想一頭碰死跟姑娘去了的心都有,無論如何沒法再在大娘子身邊侍候,就尋了喬嬤嬤,喬嬤嬤一聽她說就準了,除了鬆綠,姑娘後頭遣到大娘子院子裡的人,喬嬤嬤放了話,不想侍候的都回去另行安置,姑爺一回府,大娘子就迎上去哭,被姑爺打了,後來,安頓好靈位,成服的時候,姑爺說,大娘子已經跟姑娘義絕,不用給姑娘着孝,姑爺還說,他和姑娘夫妻一體,大娘子義絕於姑娘,就是義絕於他,鬆綠還說,姑爺說了,以後大娘子的事不必稟他,由大娘子自便。”
李思淺嘴角露出絲似有似無的譏笑,玉姐兒那樣好歹不分、人情世故半分不懂的人,他不管了?不管她怎麼活?他能狠得下心看着大哥這唯一的骨血活不下去?這是句氣話罷了……算了,她一個已經死了的人,還想這樣的閒人、這樣的閒事做什麼?
“頭七那天,大爺、二爺,還有高王爺都去了,幾位爺先是跟姑爺關着門說話,後來就聽到高王爺嚷嚷的厲害,高王爺象是氣極了,踹開門走的,把門都踹裂了。”
李思淺皺起了眉頭,頭七還魂,這天吵起來了,爲什麼?什麼事把小高氣成這樣?在蓮生面前踹裂了門,那是真氣極了,小高性子直,會是什麼事呢?
“朝裡……一直沒聽到有什麼事兒,”餘七的聲音低而忿忿,李思淺知道他這句‘沒什麼事兒’,說的是她受冤又被人害死這件事,沒人提、也沒什麼說法,如水落河中,轉眼就能無影無蹤。
“還有件事,”餘七有幾分遲疑,“不知道跟姑娘的事有沒有什麼關聯,林府大娘子,叫林明玉的,昨兒去雲隱山隨喜,回去的路上,竟然遇到歹徒,被擄到半山,被人追到救回時,衣服被撕的稀爛,大約是被人污了清白了。”
“歹人呢?”李思淺兩根眉毛一起挑起,忙追了一句,餘七搖了搖頭:“我今天早上從京城出來前,還沒聽說捉到歹徒的信兒,昨天晚上,衙門的黃捕頭還發愁,說要找這歹人跟大海撈針沒什麼分別。”
李思淺眉毛落下又蹙起,這是誰幹的?小高?二哥?蓮生?小高心眼少心地厚道,想不出這樣陰損的法子,再說,林大娘子在這件事中到底是主謀、從犯還是順水推舟,小高不一定清楚,不大會先拿林大娘子開刀。
是二哥?還是蓮生?李思淺想的出神。
“姑娘,韓府裡還有件事,姑娘也知道,韓府從前一直沒有正經主子,也就是幾個管事、婆子各個府裡走動送送節禮、走走人情,我就滲了幾個自己人進去,原是想着以後能有機會到別的府裡侍候什麼的,沒想到趕上這事,那府裡一個在正院管燈燭的洪婆子說,從韓家六娘子死了那天起,她進進出出,就沒見韓四爺跟簡夫人說過話,洪婆子還說,有兩回她看到夫人跟四爺說話,四爺梗着脖子只當沒聽見。”
“韓四一直守在六娘子靈前?”李思淺敏感的問了句,餘七忙點頭,“說是韓四爺難過極了,一直守在六娘靈前,幾乎哭死過去。”
李思淺眼睛微眯又鬆開,韓六娘落馬這事,要說簡夫人不知道,她是說什麼也不信的,說不定這簡夫人就是主謀,只是不知道她所圖何事,或者是瑞寧公主授意?是官家的意思?
韓四這般態度,那就是不滿意母親的做法?
“你再去尋鬆綠,打聽清楚玉姐兒那天指認我,是不是受了誰的唆使,還有,出事前半個月,玉姐兒都去過哪裡,見過誰,打聽的越清楚越好。”李思淺想了想吩咐道。
餘七聲音裡透着興奮又硬要壓下去,猛一垂頭乾脆應諾:“是!姑娘!”
一句應了,餘七擡起頭,目光灼灼看着李思淺,“咱們不能白讓人欺負了,姑娘只管吩咐,就算天王老子,咱們也要把他打個滿臉開花,連本帶利全數討回來!”
李思淺一臉苦笑看着他,她如今假死在外,又要顧忌大哥的態度,這一回受的這欺負,怕是隻能和血吞下了。
京城端木府,白茫茫中透着沉沉的暮氣,園子深處那處房舍精緻、花木扶疏的院子裡,玉姐兒裹着厚厚的狐裘,縮在炕上一角,望着漸漸暗沉下來的窗外,心裡的恐懼一點點升起。
“來人!快來人!”窗外的亮光好象一眨眼就落沒了,玉姐兒把自己縮成一團,聲音尖利刺耳。
“把燈點上!”兩個小丫頭跑進來,玉姐兒厲聲吩咐,小丫頭衝她橫了個白眼,磨磨蹭蹭一邊點燈一邊嘀咕,“一個人當十個人用!牛馬也沒有這麼累的!早晚得把人累死了!”
見玉姐兒只顧咬着手指盯着燈燭發呆,彷彿根本沒聽到她的牢騷,小丫頭將手裡的燈臺重重的砸到炕几上,直瞪着玉姐兒道:“大娘子!這院子人都快走光了!就剩我們幾個可侍候不了大娘子,大娘子再不找喬嬤嬤要人,反正我是要累死了!”
“大娘子天天跟個活死人一樣蜷在這炕上也不是個事兒。”另一個小丫頭見玉姐兒彷彿沒聽到一般,走過來推了推玉姐兒,“我跟大娘子說過好幾回了,從前有夫人理家,府裡沒誰敢怠慢,如今夫人沒了,又是大娘子害死的,這府裡可沒人再替大娘子操心,大娘子得自己操心這院裡的事了,你看看,今天的夜點心到現在也沒送過來,還有炭,這天雖說不算太冷,可大娘子一向身子弱,再說昨天夜裡下了半夜的雨,又潮的厲害,這屋裡薰爐肯定不能斷……”
“我讓你去靖海王府,讓三嬸接我回去,你去了沒有?”玉姐兒被小丫頭煩的簡直想尖叫,小丫頭橫着她,“前兒不就跟大娘子稟過了,三太太說靖海王府的事她做不得主,大娘子要想到王府去住,得問了王爺才行,三太太還說了,她如今身子重,實在顧不了大娘子,王爺就在前頭正堂呢,大娘子要問王爺就自己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