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口,郡王妃就後悔了。
果然,莊郡王那能吃人的眼神朝這王妃掃了過來,王妃打了一個寒噤,急急賠笑道:“王爺您息怒,妾身不是那個意思,妾身……”
莊郡王陰冷着聲音道:“當初若不是太后娘娘,本王早就將你這蠢婦休了回去,哪裡容得下你在這府中礙眼。本王沒有找你算賬你到翻起本王的賬來了好大的膽子”
王妃與莊郡王做了十幾年夫妻,自從那次的事件之後她便對莊郡王有了畏懼,下意識地摸了摸心口處,彷彿當初那讓她吐了血的一腳如今又抽疼起來。
只是聽到莊郡王又說要將自己休棄,郡王妃勉強道:“妾身沒有大的過錯,你是不能休掉妾身的,太后娘娘也不會允許。”
不想莊郡王聞言卻是笑了,那笑意因不曾到達眼底而顯得異常陰森:“姜氏,你可以試試看難不成你以爲本王若是想要你消失,還找不到辦法?”
郡王妃臉色一白,差點就坐不住。
莊郡王卻是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莊郡王妃再也忍不住地趴在了桌子上哭了起來。母女兩人一個在屋裡哭,一個在屋外哭,一時間亂成了一片。
眼見這郡王妃終於哭累了,一她身邊的關嬤嬤才上前勸慰了幾句,又道:“王妃,現在縣主還等着您拿主意呢,你可不要再傷心了。若是您這一傷心病了,要縣主指望誰去?”
莊郡王妃這才收了淚。
關嬤嬤又趕緊提醒道:“如今是趕緊爲縣主請來神醫要緊。”
“你說的對。惠蘭的臉上不能留疤,我這就去關雎院找她。”莊郡王妃起身就打算往外去。
“王妃,您要不要洗衣把臉換一身衣裳再去?”關嬤嬤暗示道。
剛剛郡王妃那不要形象的一哭,臉上的胭脂口脂都被眼淚暈開了,如今她那一張臉上已經慘不忍睹。
郡王妃卻是誤會了關嬤嬤意思,低頭將自己身上的衣裳打量了一番,點頭道:“你說的對,這一身裝扮是太過樸素了些。”
其實她今日從溫家園回來之後還沒有換過衣裳,身上穿的是一件秋香色底子花卉刺繡鑲領藍色撒花緞面對襟褙子,五彩刺繡蔽膝馬面裙,頭上是一套赤金點翠的金頭面。這樣的打扮已經是華貴的了。
可是關嬤嬤卻知道自己家王妃的心病的,因此也不點破,只是幫着郡王妃洗臉淨面,重新塗脂抹粉,換衣梳頭。
於是等郡王妃從院子裡出來往關雎院去的時候,身上已經換了一身大紅色緞面鳳凰牡丹刺繡鑲邊燙金四合如意紋對襟大衫,深藍色亮緞馬面裙。頭上的赤金點翠頭飾未換,只是又加上了一隻鑲嵌南珠的金分心。
這一身打扮當真是富麗堂皇,耀眼非常。
走到關雎院門口的時候郡王妃步子頓了頓,對身邊的關嬤嬤道:“派人去打探一下,那人在不在院子。”
關嬤嬤知道郡王妃口中的他是誰,忙領命去了,不一會兒轉便回來道:“門口的婆子說那人一早就出去了,現在只有姜夫人在。”
關嬤嬤口中的姜夫人是已故莊親王世子夫人,現任莊郡王夫人的嫡親姐姐。因世子在去世之前已經被廢,所以王府皆稱這位前世子夫人爲姜夫人。
郡王妃點了點頭,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昂首闊步往關雎院走去,也不要人通報。
待到姜夫人接到身邊的丫鬟急急進來稟報的消息時,郡王妃已經到了正房的門口。
關嬤嬤打起了簾子,郡王妃緩步走了進去。
姜氏見到郡王妃突然出現有些訝異,但是也很快地從八仙桌旁站起了身,朝着郡王妃行禮。
郡王妃等着姜夫人將禮行完了之後才伸手擡了擡:“免禮吧。”說着也不用人招呼,直接繞過了姜夫人坐到了廳中的主座上。
姜夫人轉身面向着郡王妃,微低着頭在八仙桌旁站了,並不走近。
郡王妃不言不語地打量了姜夫人許久,眼中的嫉妒一閃而逝。
姜夫人三十五六的年紀,臉上脂粉未施,卻是楊柳眉芙蓉面。彷彿她的天生麗質是不屑用白粉紅脂來妝點。
因是寡居,她身上只穿了一身蘭草紋鑲領蓮青色素面被子,頭上簡單的綰了一個髻,只有一根碧玉簪做頭飾。
這一身樸素的打扮,若是穿在了別人的身上,那定然是放到人堆裡就會被淹沒不見了,可是到了姜夫人身上卻是帶上了淡淡的雅緻。
郡王妃的濃妝豔抹和滿身錦繡到了姜夫人面前立馬就成了俗不可耐,讓郡王妃恨不得立即就將自己頭上的那些壓得她脖子都疼了的金簪給摘了下來。
她忘了,自己每次在見到姜氏之前都是恨不得將自己的華麗衣飾一股腦兒地穿上身,將自己的首飾盒子都掛在了身上。可是一但站到了姜夫人的面前卻又後悔不迭,無一例外次次如此。
郡王妃強迫自己將目光從姜夫人那張讓她恨不得撲上去抓爛了的臉上移開,投放到了姜夫人身邊的那張八仙桌上。
四四方方,方腿直足,內翻馬蹄的紫檀木八仙桌上灑了一桌子的紅豆,臨着姜夫人剛剛坐着的那一張如意雲頭狀搭腦方形背靠檀木椅的一面有一隻冰裂紋綠玉方鬥,方鬥裡的紅豆堪堪將方斗的底部掩蓋…
“姐姐又在數豆子了?”郡王妃勾了勾嘴角,隨口問道。
姜夫人低頭撫摸着那隻綠玉方鬥道:“夫君說,每日將豆子撒開了,再一粒一粒地撿起來對身體與頭腦有好處。我已經撿了十幾年了,還會一直撿下去,直到我再也撿不動了爲止。”
在提到自己已故夫君的時候,姜夫人嘴角上揚,帶着溫柔又愉悅的笑意,臉頰上甚至還帶了些紅暈。
郡王妃愣了愣,盯着姜夫人那彷彿又豔麗了幾分的容顏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道:“難爲你夫君他死了十幾年,你還記得他的話。”
姜夫人聽到這個“死”字,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郡王妃見了,心中終於痛快了,臉上的笑容都帶着些快意。
“郡王妃今日來此有何事?”姜夫人不想與郡王妃再提起自己的夫君,低頭輕聲問道。
郡王妃這纔想起來自己今日來關雎院是有事相求,於是她調整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只是語氣依舊是拿腔拿調:“本王妃今日來是有一件事情想要你去辦。”
姜夫人不置可否:“王妃可以說來聽聽。”
郡王妃見姜夫人不甚熱絡的樣子,心中有些恨,腰背卻是挺得更直了:“本王妃知道你與那蔣太醫相熟……”
“郡王妃請慎言妾身寡居之人,怎麼會與外院的男子相熟王妃請回去吧,我要休息了”姜夫人擡頭打斷了郡王妃的話,臉上帶着羞惱,指着門外就要送客。
郡王妃見自己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也是氣惱,當即拍桌子道:“放肆本王妃說話怎容你打斷”
她正想說你若是與那蔣太醫沒有瓜葛,那人當初爲何要幫你們母子的時候,看到一旁伺候的關嬤嬤使勁在朝她使眼色,見她看過去了還以口型說了兩個字:郡主。
郡王妃立即將自己接下來的話嚥了下去,見姜夫人還是冷着臉站在那裡的時候,輕咳一聲道:“剛剛是我語誤了,我的意思是知道你們家韶兒與那蔣太醫相熟,想請你幫我將蔣太醫請進府來爲惠蘭治傷。”
姜夫人臉上緩和了些:“惠蘭怎麼了?”
郡王妃忙將自己的女兒被不講理的王家人欺負了的事情說了一遍:“我可憐的惠蘭,花一般的容貌竟然被傷了臉,她可還沒說婆家呢。你是她姨母又是伯母。怎麼能見死不救?”
郡王妃聞言眉頭皺了皺:“韶兒未曾在府裡。”
郡王妃馬上道:“他晚上總會回來的。說起來,聽聞他平安歸來已經好幾日了,我還一直沒有見到他呢。當初突然聽聞噩耗,我還爲他哭了好久,怎麼說我也是她的長輩,怎麼沒有去給我……”
姜夫人聞言朝着郡王妃看去,郡王妃不由得說不下去了。當初宣韶的死訊傳到京中的時候,她還刻意來過關雎院,想要刺激一下自己的姐姐。直到姜夫人暈了過去,她才帶着人揚長而去。
姜夫人卻是沒有舊事重提,只道:“等他回來我讓他去正院給你們請安就是,你有什麼話當面交代他吧。”
郡王妃卻是擺了擺手:“不,不用了。這件事我交待你就是了,你是她娘,他沒有不聽從的。”
姜夫人低頭道:“我會與他說的。”卻是沒有保證能不能將人請來。
郡王妃聽了這話很是不滿意,又想強迫姜氏將這件事大包大攬下來,姜夫人身邊的一個面容秀美紫衣丫鬟卻道:“夫人,你不舒服嗎?公子出門前吩咐要您服了藥之後休息的,等會兒公子回來又要責備奴婢等人了。”
姜氏愣了愣,看了自己身後的丫鬟一眼,那丫鬟忙向她使眼色。姜氏明白了,用手揉了揉額角:“我頭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