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他們往外走,看見一個衣着樸素的嬤嬤領着一個十歲左右的丫頭正往裡走。那嬤嬤見了衆人忙停下,拉着那小丫頭行禮。那小丫頭穿着一身粗花布的衣裳,衣裳有些舊漿洗得到很乾盡。看那穿着不是府裡的人,卻是個懂規矩的,進了門並不張望,常嬤嬤拉她行禮她便恭恭敬敬地行禮也不擡頭。
衆人出了院子,六娘撇了撇嘴道:“那就是要到祖母院子裡當差的丫頭?瞧那身打扮,也不怕傷了祖母的體面。”
四娘點頭附和,六娘看了元娘和三娘一眼,想起了剛剛在屋子裡的事情,撇撇嘴。
“我就說大姐姐和三姐姐是一夥的,合着來欺負我和四姐。”
三娘對這丫頭的顛倒黑白,胡攪蠻纏很是無奈,想着這纔是個九歲的小姑娘,並不想與她計較,便低頭裝作沒有聽到。
元娘嘆氣道:“六妹切不可這樣說話。我們都是姐妹,什麼一夥不一夥的,大家相親相愛才是正理。”
四娘又要張嘴幫腔,二夫人卻柔聲打斷道:“珮兒不可與妹妹爭執,尊長愛幼纔是女子本分。我有些乏了,你扶我回去。”
元娘聽了便向四娘和六娘告罪一聲,向三娘笑着點點頭,扶了白氏去了。
三娘見元娘走遠,看了四娘和六娘一眼,搶先說道:“我正要去看看五妹妹,四妹和六妹要一起去麼?”
四娘看了六娘一眼,六娘皺皺眉並不情願。
四娘便道:“我和六妹也想着要去看五妹妹呢,不過母親今早囑咐我們向祖母請完安就馬上回秋衡院,母親讓夏姨娘指點我們女紅。五妹妹那裡我們得空就去。”
六娘點頭道:“正是正是。三姐你先去,我們得空就去。”
三娘便笑着帶着丫頭們走了。
五娘跟着生母崔姨娘住着,並不是住在荷香院,而是住在三房原來的院子,三老爺與平妻柳氏住着的芳芷院後面的小偏院。三娘去了芳芷院,崔姨娘的丫鬟玉貴卻攔着說五娘剛服了藥,已經歇下了,也怕過了病氣給三娘,說是等病好了再去荷香院請罪。
三娘也不強求,囑咐玉貴好好伺候着便回了荷香院。
中午,各房都是在大廚房領飯食回自己的院子吃。荷香院今日是白果與另一個小丫頭白芨去領的飯,回來的時候卻是比往日晚了些。只是衆人也沒有在意。
三娘吃完午飯像往常一樣小睡了一會兒,纔起來沒多久就有鬆齡院那邊就有丫頭來說是要叫荷香院的白果去問話。
三娘讓白芷去把白果叫來,又叫趙嬤嬤拿碎銀子出來打賞那來叫人的小丫頭。
“不知老夫人叫白果去鬆齡院所爲何事?”趙嬤嬤問那小丫頭。
那丫頭摸了摸手中的銀子,猶豫了一會兒便說了:“老夫人今日喝着補湯的時候發現比平日裡淡了許多覺着不對,便叫廚房裡的人來問話,廚房裡的人說湯罐子是讓李嬤嬤與廚房管事福順嫂子查看過了才端到了西廂等着丫頭來取的,老夫人便又叫今日去廚房端湯的那個新來的叫三七的小丫頭來問話,卻看到她的手包着紗布,說是燙傷了。廚房裡的人便說定是三七去廚房給老夫人取膳食的時候因爲燙着了手把老夫人的補湯灑了許多。她怕被人知道挨罰,便在那湯裡兌了水。”
“這事與白果有何關係?”
“這……”那丫頭轉了轉眼珠子,搖了搖頭。“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
這時,白芷正好領着白果過了來。
白果聽說荷風院裡傳喚,有些不解。又想起來聽說老夫人十分嚴厲,便心裡有些惴惴。
“小姐……”白果看着三娘,眼神可憐兮兮的。
三娘莞爾,她安慰白果道:“既是祖母傳喚你便去吧,問你什麼你如實回答就是,萬不可隱瞞。”
白果聽了也只得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三娘想了想便打發白英帶着個小丫頭跟着後面去看看,有什麼事情就打發丫頭回來報她知道。
白英本來想叫上白芨,卻發現那丫頭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就另外帶了個小丫頭。
三娘便去了書房練字。
剛寫好兩張大字,白英帶去的那個丫頭白芍就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直奔書房。
“不好了,不好了,白果她要出事了。”
三娘手中的筆一顫,一滴墨汁便滴了下來把剛剛寫的那個“安”字給染花了。
三娘把手中的筆放下,對那丫頭緩聲說:“彆着急,你慢慢說就是。”一旁的白芷,已經倒了一杯茶遞到了白芍手中。
那丫頭被三娘柔和的聲音一緩,稍微平靜了下來。
“老夫人房裡的三七說她去廚房的時候廚房裡的人正忙着,便要她自己去把溫在西廂小風爐上的補湯盛到碗裡。她端起砂鍋罐子的時候卻發現那罐子右耳柄鬆動了,她怕湯灑了心裡一急便用手穩住,結果把手燙傷了。三七還說她燙傷手的時候白果正好進去拿食盒,可以爲她作證她並沒有把湯灑了。之後白果去了老夫人院子,老夫人問她中午的事情,她說她中午去拿飯的時候確實看到三七爲了護住湯罐子燙傷了手,那湯並沒有灑出來。”
那丫頭喘了一口氣又接着道:“可正在這個時候我們院子裡的白芨求見老夫人,白芨上前就說她中午與白果一起去廚房拿飯,剛走出花園白果發現荷包不見了,便要她先往廚房去。白芨便獨自去了廚房裡擺着各房食盒的西廂拿了食盒。她在那等了會兒,當時在西廂裡的婆子管事們都因着外院來了大老爺的客人要內院幫着做些菜送去就都去了伙房裡幫手,她便也跟着她們離了西廂打算先回荷香院,三七正好這時候進了西廂,白果也正從外面進了廚房的院子。她便想着等白果拿了她的食盒兩人一起回來,便跟在白果身後也往廚房的西廂走,卻遠遠看見看見白果往裡進去的時候走得太急和端着湯碗的三七撞上並把湯灑了。她怕會被牽連,就沒有進西廂,而是自己回了荷香院。剛剛聽到老夫人院子裡說要審白果和三七便去求見了。”
三娘聽到這裡眉頭一皺。
果然,那丫頭又說:“現在老夫人懷疑白果和三七兩人相撞,灑了湯正好燙傷了三七的手。兩個人就串供,並一同商量着故意把那砂鍋的把手弄壞,在老夫人的湯裡參了水。白英姐姐見情況不好,便讓我回來告訴小姐。”
三娘有些頭疼,這可是欺主之罪,老夫人的大忌諱。那次她給劉嬤嬤講的那個夢,雖然並不全是事實,但是欺主背主確實是孫氏最不能容忍的。如果罪名坐實,這兩個丫頭恐怕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不過以白果的性子,她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情,那就是有人栽贓陷害?可是這樣花心思對付兩個小丫頭又是爲了什麼?
三娘想了想,便道:“趙嬤嬤你留在院子裡,白芷白芍跟我去鬆齡院。”
趙嬤嬤看了三娘一眼,欲言又止。眼看着三娘要出門,她跺跺腳又追了上去。
“小小姐,老夫人的脾氣你……哎……你可千萬不要頂撞啊!要真是沒有辦法……那……那也是那孩子的命。”
三娘安慰趙嬤嬤道:“嬤嬤別擔心,三娘知道分寸的,絕不會頂撞長輩。”
趙嬤嬤只有無奈地看着三娘去了,她在院子裡站了會兒,便去了擺在她房裡香案上的觀音像燒香磕頭求菩薩保佑。
三娘到了荷香院,等在院門口的白英遠遠的就迎了上來。
“小姐,情況很不好。李嬤嬤說要是白果她們認罪就趕出府不再追究,可是白果性子倔,拒不認錯,說自己是冤枉的。老夫人很是震怒,正要行家法把白果和三七打死。”
三娘聽了便往孫氏的正房去了。一進屋子就看見幾個嬤嬤上前拉扯着白果還有那個叫三七的丫鬟,仔細一看那三七正是今日白天她來請安時見到的那個穿着粗花布衣裳的女孩,此時她已經換下來原本身上的那一身,穿着一套府裡三等小丫頭的青碧色比甲。當時跟她一起來的那位常嬤嬤此時正跪倒在孫氏面前求情。孫氏卻是把臉撇向一邊不理睬。
白果見了三娘眼睛一亮正要呼救,三娘把食指往脣邊一靠示意她別說話,白果便收了聲,只是那眼睛滿是祈求,三娘心中一嘆。
只見李嬤嬤上前拉起那位常嬤嬤,道:“老夫人是最念舊情的,否則怎麼會把你那侄女叫到跟前服侍?這可是天大的臉面!可你那侄女卻……哎……本來老夫人也說了,只要好好認錯,看在你伺候多年的份上只把那丫頭趕出府了事,可是她呢?她卻欺着老夫人心善!這認證物證俱在,她居然還想抵賴,死不悔改!”
孫氏聞言冷哼一聲,轉眼卻看見三娘進了屋。
“三丫頭怎麼來了?難不成是爲你的丫頭求情的?”孫氏冷聲道。
三娘也不辯解,上前給孫氏行禮後恭謹地站到了一旁。那位所謂的證人白芨正跪在一旁,擡首看了三娘一眼便又低下了頭不言語。
三娘柔聲道:“剛剛聽說我屋裡的丫頭惹了禍,便趕了過來了。不管是什麼事,總是我屋子裡的丫頭,是我管教的疏忽。因着她們讓祖母勞了神,三娘心中很是惶恐不安,因此便忙趕過來請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