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的氣氛有一些凝固,就連一直在雲裡霧裡的五娘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站得離着三娘近了一些。
這時候簾子一動,卻是右次間的一位太醫模樣的人出來了。
三娘想了想,拉着薛氏上前,語氣擔憂地輕聲道:“大人,我二姐姐她傷勢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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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反應過來,她們應當是要關心二孃的傷勢的,便也忙道:“右手真的沒有辦法好了嗎?”
那位太醫搖了搖頭,一臉惋惜:“怕是沒有辦法了,傷口太深了,經脈全斷,還好救的及時,否則這麼重的傷,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見三娘往右次間看去,太醫又道:“王二小姐剛剛已經疼昏過去了,我怕她又疼醒來便給她用了一些安神的藥。如果可以,還是暫時讓她歇一歇吧。我去給她開了幾副有益於傷口癒合的藥,已經交給藥童了,等她醒了再讓她服下。”
因皇后與太后還沒有出來,太醫也還要覆命,便也沒有離開,薛氏與三娘便又問了太醫一些平日裡要注意的問題。
那左次間裡,太后已經恢復了平靜。
“我見你今日獨獨留了她說話,還以爲你是爲了沈惟的婚事,不想竟是她有事情要稟告於你。”太后若有所思道。
“她昨日在孫家遇見了阿惟,便趁人不注意,請求阿惟讓她進宮一次。還說她願意以性命擔保自己所言不虛,阿惟想着事關重大,所以便告訴兒臣了。兒臣想着,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便招了王棟的妻子和女兒都進宮來。”
“這事王家的人也不知道?”
“二孃說,她與她祖母的性命都捏在那些人手中,若是告訴王家的人,她怕自己的祖母會性命不保。所以那邊要求她做事情的時候,她也只能想辦法敷衍拖延。只是這一次,她不小心得知那些人竟然想要下毒謀害皇上。知道事關重大,她也只能想辦法進宮向我示警。”
太后聞言,點了點頭。嘆息道:“到也是個有心的。”
“誰說不是。這些日子也可憐她了,既要顧忌祖母的性命,又要與那些人虛與委蛇,她小小年紀,有這份心思,也實屬不易。她告訴我,那人今日會從我的鳳栩宮下手,我想着這件事情還不知道真僞。怕母后擔心,又想着若是屬實,便不能打草驚蛇。所以就帶了她回宮。特意招了今日伺候膳食的那幾個御膳房的人來,不想二孃她聽見其中一宮女語調與那一幫人有些相似。便試探地嚇了那人一嚇,那人果然狗急跳牆,後來我們又從她身上搜到了還未來得及下的毒藥。”
“你這孩子也是,你貴爲皇后,怎麼能以身試險?”太后責備地看着皇后道。
皇后忙告罪道:“是兒臣魯莽了,讓母后憂心實在是兒臣不孝。只是這件事情,那幫人匿身在暗處,若是不借此機會拔除後患無窮。兒臣……不得不想辦法將那些人引出來。”
太后見此,也不再忍心責備皇后了,只道:“下次若是再遇到這種事情,定不可再魯莽了,要告訴哀家。”
皇后忙應了,又道:“順着這條線,果然又從宮中摸出了幾個人來,竟然都是藏身宮中多年的。這次是因爲南疆那邊的形勢有變,才決定鋌而走險,孤注一擲。”
太后聞言面容嚴肅了:“既然是藏身多年,那以前有沒有動過手就很難說了。”太后說着,看向皇后的目光中帶了些惋惜和心疼:“我一直想着,你身子一直是好的,怎麼孩子生下來卻……還有這些年宮中出生的孩子都寥寥可數,唯一存活下來的阿原卻是天生癡傻。會不會是種了什麼毒之故。”
皇后聞言臉色刷地白了,身子還有一些發抖,太后以爲她是因爲想起了死去的二皇子纔會如此,便嘆息了一聲,拍了拍皇后的手:“我也就是這麼猜測的,你還年輕,不要急。”
皇后深吸一口氣,扯了扯嘴角:“是的,母后。”
感覺到皇后在發抖,太后轉移話題:“對了,既然二孃與她祖母已經被下了藥,那這次刺客的事情敗露了,她與她的祖母身上的毒……”
皇后收斂了情緒:“二孃昨日才知道,她祖母中的毒其實並不致命,只是能讓人成癮。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二孃她自己中的卻是劇毒。所以她這次站出來指證那些人,其實是已經將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了。我剛剛讓太醫給她把過脈,太醫說她果然是有些不妥的,只是此事暫時不便張揚,我便囑咐了他先不要說出來。”
“她中毒了?”太后驚聲道。
皇后面色沉重地點頭:“我已經去招蔣太醫來了。”
太后唏噓道:“王家的女子果真都是好的,這個二孃也是個忠君之人,爲了保駕自己的性命也不顧了。”
…………
太后與皇后從左次間出來的時候,三娘她們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三娘見太后面容依舊是慈愛,甚至比之前還好了一些,心中稍定。
“二孃傷成了這樣,不好移動,便讓她在宮中養傷吧。”太后對薛氏道。
薛氏豈敢不從,忙謝了太后恩典。
太后又問了那還候着的太醫幾句,見二孃已經睡着了,便也不進去了。
“你姐姐一人在宮中想必心中不安,三娘,你便留下來陪陪她吧。”太后見三娘看着簾子那邊也是一臉的擔心,便笑着對三娘道。
三娘心中更是驚訝了,太后竟然給二孃這麼大的恩典?二孃說了什麼?面上卻是感激地應下了。
於是,薛氏帶着五娘回了府,二孃與三娘留在了宮中。只是二孃歇在皇后的殿中終究是不妥,便移到了離着鳳栩宮不遠的一座宮殿,聽說那裡之前是先皇的一位得寵的公主曾經住過的。
皇后這邊纔將人移了出去,就臉色慘白地坐倒在了鳳榻上,良久她才啞聲吩咐身邊的宮人道:“把沈惟叫過來,”
不多會兒,一身白衣的沈惟就到了皇后的鳳栩宮。沈惟深的太后喜愛,自幼就經常進出內宮。她一來,皇后就將左右譴了下去,只留了心腹在身邊,用來避嫌。
“她人呢?”沈惟隨口問道。
私下裡,沈惟面對皇后的時候,沒有在人前的恭敬。
皇后卻是沒有答話,只是緊緊地盯着沈惟瞧着。
沈惟發現了皇后今日的不對勁,皺眉淡淡道:“可是出了什麼事情?”聲音卻是帶着他與生俱來的溫柔與柔軟。
“你一開始就知道?”皇后聲音裡帶着些壓抑的嘶啞。
沈惟盯了皇后良久,才耐着性子柔聲道:“一開始就知道什麼?”
皇后眼睛赤紅,一下子從榻上站直了身子,往前行了一步,站到了沈惟面前:“我的孩兒是不是就是今天的這一夥人害死的?你既然知道這麼一夥人的存在,當初在我的孩子出事之前怎麼就不把他們揪出來?非要等到他藥石無醫的時候才與我說他養不活了,還要我利用他來博取太后和皇上的同情。他是我的孩子,我懷胎十月,傾注了無限希望的孩子,而你是他的親舅舅,你怎麼能如此的冷血!”
沈惟面色未變,彷彿沒有看到一臉悲痛欲絕的皇后,只輕聲提醒道:“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快將眼淚擦乾了,別讓人看見。你貴爲皇后,怎麼能流淚?”
沈惟的聲音裡帶了些不以爲然,但是溫柔依舊。
“什麼皇后?還不就是你和父親的一顆棋子!還不是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你不是從來就算無遺策麼?不是連父親都聽你的麼?你怎麼就不能算出我和我的孩子有這麼一劫?”皇后哭出了聲音。
失去了孩子,她不是不悲慟的,只是她的父親她的弟弟都告訴她爲大事者不能被這麼一點打擊擊敗,而是要想辦法將這些利用起來。她以爲這樣是對的,可是當她知道這樣的事情有可能避免的時候,她再也支撐不住了。
她是皇后,是沈家的女兒,可是她也是一個母親。
沈惟輕嘆一聲,帶着些無奈地拿出一方帕子,輕輕爲皇后擦拭眼淚,看他的表情似乎是面對着一個在他面前無理取鬧的孩子,需要他輕聲哄着。
他聲音溫柔,甚至是寵溺:“好了,不要再哭了,嗯?你要知道,我不管做什麼都是爲了你好。那件事情……是無可避免的,我若是能阻止的話,怎麼會看着你的孩子死?”
皇后哭了一會兒,終於擡頭,有些不信道:“真的?你真的不是事先就知道?”
沈惟目光柔和,帶着些無奈:“自然是真的,你的孩子是我的外甥,他死了於我有何好處?若真的能救,我豈能不救?你想多了。”
見皇后終於安靜下來,沈惟笑道:“不哭就好了。我希望以後你急急招我進來不是爲了這麼無理取鬧的事情,你也不是孩子了,嗯?”他的笑聲帶着些鼻音,很好聽,語調也是很柔軟。
可是皇后知道,沈惟這是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