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看着目露迷惘的鶯歌,柔聲道:“鶯歌,在你進京之前你就已經知道真相了,那時候若是你不想進京的話大可以去外祖母面前,與她說明一切,可是你最後還是來了,這是爲何?”
鶯歌閉了閉眼睛,纖長的眼睫微微顫動。說起來,她與三孃的外貌雖然並不相像,可是氣質到是有些像的,尤其是皺眉不語的時候。
只是兩人平日裡在外人面前很少做出這一付神情,所以沒有人發覺。也就是王箏初見鶯歌之時,說起過看見鶯歌有些親切。
“這件事情,王三夫人自始至終都是瞞着老夫人的,趙家也就只有我外祖母知情。無論是王三夫人或者是任何一個與之相關的人都希望它從未發生過吧?我即便是說了,又能如何?老夫人她已經老了,而王家……王家離我太遠了。”
三娘聽鶯歌輕聲說着,她依舊稱呼曾嬤嬤爲外租母,而把劉氏叫做老夫人,把趙氏稱作王三夫人。她其實心中還是有些怨的吧。
“百年望族,簪纓世家,聽起來真是令人豔羨。”鶯歌看着三娘笑了笑,“可是,三小姐,這些年你過的也未必好吧?”
三娘也是低頭一笑:“是啊,在來京城之前,我和哥哥過的確實是不怎麼樣。曾經連王家的奴才都能欺負到我們頭上來。”
鶯歌點了點頭:“相較起來,我在趙家到還好。外祖母是老夫人身邊最得信任的嬤嬤,我也跟着沾了光。就連趙家大小姐,都不能欺到我頭上來。”
兩人又是一陣無言。
“這麼說起來。我似乎也沒有什麼好不甘心的了。可是……我還是想要進京來看一看,我也不知道我來是爲了什麼。我就是想來。唐嬤嬤的侄兒,聽起來真的是我高攀了,只是,在我想明白之前我還不想……”鶯歌聲音低柔。
“可是,如果你進宮的話,想要再出來就不易了。”三娘皺眉,“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向月娥討要你。即便現在我不能做什麼,但是以後我可以想辦法……”
“不必了。”三娘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鶯歌打斷了。三娘看向鶯歌,發現她輕輕要緊了脣瓣。眼神帶着些許倔強。
三娘突然想起來,這也是一個驕傲的姑娘,即便她被當作家僕養了十幾年。自己剛剛的話可能傷到了她了。
是啊,算起來,鶯歌算是她的姐姐,王家三房的嫡長女。她這個當妹妹的又有什麼資格來同情她?想到這裡,三娘便不再言語了。
“多謝你的好意……”鶯歌也覺得自己的拒絕太過僵硬,聲音放緩了道:“將軍夫人。月娥小姐的性子雖然比幾年前要好上許多。但是你也未必能幫得了我的。我自己有分寸,你就不要管了。”
三娘聞言,也只有作罷了。她也只是想要給鶯歌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罷了。若是鶯歌不喜歡的話,她也不會勉強。真要說起來,作爲這個身體的姐姐的鶯歌,其實遠沒有王璟與三孃親近。她們之間並沒有要好到可以橫插一槓的地步。
“阿珂姐姐——你在裡面嗎?”魏雲英的聲音突然在外頭想起。
三娘回過神來,衝鶯歌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只是若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會幫你的。”
外頭的白英聽見魏雲英的聲音,已經隔着門答話了。
鶯歌認真看了三娘一眼:“謝謝你,將軍夫人。”
三娘笑了笑,便轉身走了出去。
開了門,魏雲英與魏月娥都在門口。
魏月娥見鶯歌跟着三娘一起出來了,有些驚訝。
三娘便道:“夫人讓鶯歌陪我來淨房,借用了你的人,真抱歉了。”
魏月娥看了鶯歌一眼,笑道:“你這是什麼話,我就是這麼小氣不成?你若是喜歡,送你也是可以的。我記得幾年前,你還向我討要過鶯歌呢。”
魏雲英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將好奇的目光定在了鶯歌身上。
三娘不動聲色:“是啊,可惜鶯歌還是喜歡跟着你。我想,即便是幾年過去了,鶯歌的決定應該也沒有變。我又何必強人所難硬要去當這個壞人呢?”
魏月娥聞言一笑,鶯歌願意跟她而不跟三娘自然是一件讓她有面子的事情,於是她對鶯歌的態度也越發柔和:“夫人那邊還等着你回話呢,你去吧。既然你是跟着我的,我也不會委屈你,這事情還是你自己做決定吧。”
鶯歌低頭應了一聲是,又看了三娘一眼,才轉身離開了。
三娘從魏家別院回來後沒有幾日便得到消息,今年進京的秀女們已經被陸續安排進宮。魏月娥也在入宮的那一批秀女之列。
鶯歌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嫁給唐嬤嬤色侄兒,她作爲魏月娥的貼身侍女進了宮。
宮裡宮外雖然只是隔了一堵圍牆,其實卻是兩個世界。三娘想要再插手鶯歌的事情已經是不可能了,
三娘想,鶯歌讀書識字,自尊自愛,也許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她其實是一個太過與驕傲的女子,這在她當初處理趙家大少爺的事情就可以得知。
或許她沒有辦法接受命運對她開的這個大玩笑,所以她才決定要進宮去,畢竟在那裡,即便她還是一個奴婢,能左右她命運的人也僅僅是那幾個站在這個王朝頂端的人。
而這幾個人,不單單能左右她這個小小的奴婢的命運,也左右着那些生而高貴的王公大臣,命婦夫人們的命運。
這樣的話,她與她原本的身份或者與她們這些千金小姐之間的差距是不是就小了一些?
這一年春,註定是忙碌的。
二月初九,是禮部的貢院會試的日子。
王家這一年也有族中子弟參加會試,王璟王玬他們卻還不到參加會試的時候。在京中官學裡讀書的子弟,將來會有半數能直接進入貢院成爲貢生,不需要考鄉試去得會試的資格。
按照規矩,京官三品以上的官員都能萌一子進入貢院成爲貢生。王棟如今只有王璟一個兒子,所以王棟再在官學中待上一年就能進入貢院。
王玬,王璋和王瑞,王璋當年已經以低分考取了秀才的資格,因爲成績正好擦邊,並不出色,所以沒有引起孫氏的關注。王瑞與王玬還未取得生員資格。
除了王家子弟之外,這次參加會試的還有元孃的相公白渝生和王琪的相公牛岑海。
會試三場,一直持續到了二月十五。
這些國家未來的棟樑們,進貢院的時候或是自信滿滿或是惶恐不安,出來的時候不是像霜打了的茄子,就是像出了籠的小鳥。只是即便是那些歡快的小鳥兒們,眼睛裡也都是佈滿紅血絲的。
到了放榜當日,撒娘特意打發了人去溫家園那邊聽消息。
直到晌午十分,纔有消息傳來。
“少夫人,牛公子中了會元呢。”被派去打探消息的白果一進來就興高采烈道。
三娘聞言一喜:“那大姐夫呢?”
白果臉就垮了下來:“大姑爺,沒有考中。”
三娘一愣,隨即道:“聽說每年進貢院的,大都是些七老八十的呢。大姐夫還年輕,以後再考就是了。”
“那些報喜的報子們,聽說牛公子是王家的姑爺,還報喜報到了溫家園裡呢。溫家園原本還以爲是大姑爺中了,後來才弄明白是另一位姑爺。”白果吐了吐舌頭,“不過老夫人也還是歡歡喜喜地給了紅包了。”
三娘想了想,那情形確實是有些尷尬的。那些報子們四處報信也不過是想要多弄些紅包罷了,卻是搞出了這種烏龍來。
會試過後就是三月初一的殿試,也就是定名次的考試。
還未到三月初一,王老太爺與孫氏便要啓程回山東了。
王老太爺的行程一拖就是一兩個月,這一兩個月的時間,他又爲他的後宮充實了好幾位極品佳麗,可以說這次進京他的收穫還是頗豐的。
三娘在這一日去了一趟溫家園。
王老太爺依舊是老樣子,身體結實,紅光滿面。孫氏卻已經是滿頭黑髮便銀絲,皺紋滿面,枯瘦如柴了。
想起自己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看到的那個一頭青絲另年輕人都羨慕的孫氏,三娘不由得唏噓。
孫氏向來是很注重自己的儀表的,聽說現在,她的房間都不再放鏡子了。
薛氏帶着四娘過來了,二孃卻是沒有出現,她稱病。
三娘也沒有辦法想想,孫氏與二孃碰面,會是怎麼樣一副場景。
四娘到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才十四歲的她,也是一臉的憔悴,面白如紙。
這次回山東,她的婚事恐怕還是要聽從金氏的安排。幾年前她想盡辦法,甚至不惜毀了另一個姑娘原本的姻緣也要推出去的那門親事,如今看來,到真是她自己沒有福氣了。
所以,這世間的事情,很難說。
三娘與小輩們上前去給王老太爺和孫氏磕頭,之後李氏親自帶着衆小輩們送了他們的馬車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