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端韻雅聞言,轉頭往門口方向望去,見沈雅正一臉淡淡地從屋外走進來,忙起身,笑道:“七妹妹可算回來了,咱們姐妹正念叨你呢。”說完,用眼看示意端文雅別說了。
端文雅見到端韻雅略帶警告的眼神,嗤笑了一下,卻果真不再說什麼。只繼續拿眼一臉看好戲地瞧着沈雅。
沈雅進屋,朝端韻雅笑了笑。目光觸及端清雅時,見到她臉上略帶尷尬的神情,忍不住在心底冷笑兩聲。怕是不止端文雅想看笑話,她這位同父異母的姐姐,也是抱着看笑話的心態來的。
見沈雅進屋後,只是抿着嘴微笑,並不說話,端韻雅心裡大約也猜到幾分。傳言果真不假,這位新進府的七小姐,嗓子真的壞了。她這段時日比較忙,一直未來看看這位新進府的七妹妹。但總聽府裡的下人總是談起,心裡不免對她也有所好奇,只因她們大房的院子離這裡比較遠,她又忙於自己的事情,所以給耽擱了。今日聽侯夫人所說,她也要進宮參加選妃大典,這纔想起與衆姐妹過來看看,順便提一些宮裡需注意的規矩,免得到時候進宮,出什麼亂子。
當然,端韻雅主要的目的,還是來看看這位七小姐。至於進宮的規矩,到時候自會有嬤嬤教導,無需她擔心。
因沈雅不能說話,三個女人不管說什麼,沈雅只點頭微笑,或者搖頭。除了端文雅時不時會冒出一兩句挑釁之語,其他兩個都比較客氣。端韻雅像個大姐姐似的,與沈雅詳細說了皇宮的事情,以及要注意的事項,而端清雅從頭至尾。只說了三句話。
沈雅其實也明白,三個女人不過是來看熱鬧的。哪怕是善良如端韻雅,也到底不過是十八歲的女孩。對沈雅這個已經成了啞巴的人,肯定十分好奇,忍不住就來看看也能理解。唯一不同之處是。端韻雅對沈雅,除去好奇之外。可能同情大些,而另外兩位,幸災樂禍的成分更大。
而三個女人中,端清雅清高自傲,哪怕心裡對沈雅再不屑,也會爲了不失身份而對沈雅客氣。
端文雅與她比起來,就顯然略輸幾籌。
大約是沒見到她們想見的傷心。害怕,難過等神情,端清雅與端文雅有些失望。端韻雅雖對沈雅保持熱情,但是一段時間下來,也開始興致缺缺。畢竟同一個不能講話,又從頭到尾只會笑,沒別的什麼表情的人談話,是一件十分無趣的事情。
所以幾人略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了。
臨走前,端文雅狠狠瞪了一眼沈雅。一點熱鬧沒看到就這麼回去實在不甘心,那次的帳她還沒跟她算呢。
這樣想着,嘴上不免又把不住,想說句給沈雅添點頭刺。
“下月初八。眼看在即,歌雅妹妹應該仔細想想,要時表演什麼節目纔好,別免得到時候,什麼都不會就上臺,給咱們端府丟臉不說,連帶三叔,也要被人嘲笑,生了你這麼沒用的女兒。真是丟死人了。”說完,一手用手帕捂着嘴,咯咯咯地直笑。
這話端文雅原是想說給沈雅聽的,讓她也知曉知曉自己有幾斤幾兩,別以爲端府爲她正了名就真是個小姐了。也不想想自己當初的身份,一個賤民罷了!
可這話傳到端清雅耳裡,就顯得有些刺耳了。倒不是因爲端文雅這麼說讓端清雅對沈雅動了惻隱之心。而是端文雅說到了她的親生父親,她這麼說,無疑也諷刺了端侯,所以她聽的心裡着實有些不舒服。
只見她略微皺了皺秀眉,瞥了一眼端文雅淡淡道:“二姐,有些話,還是不要亂說的好,免得讓人聽了去,失了你端府二小姐的身份。”端清雅說這話,口氣略有些重。
端文雅被她這麼一說,臉立刻有些發紅。不是羞愧,而是被氣的。可即便這樣,她也不能說什麼,只諾諾地說了句:“三妹妹說的對。”
可是嘴上這麼說,不代表心裡就服氣。端文雅本就十分不喜端清雅,如今被她這麼一說,更是對她恨得咬牙切齒。
這段日子,府裡上下都在談論三小姐端清雅要被選爲三皇子的正妃,每個人對她都極盡巴結。有什麼好東西都往她那裡送。
可恨她是偏房,雖也是嫡女,卻到底比不過端清雅身份來的尊貴,就算是被選上,也只能做個側妃。
這讓端文雅無論如何也不甘心,憑什麼,琴棋書畫,端清雅哪裡比她好,長得也不如她。不過是仗着自己的父親襲了侯,身份略比自己高貴了一些。難道就因爲這樣,她就要屈居她之下麼?
更何況,當年這個侯爺之位,原本是該爹爹所有,是三叔硬搶了過去的。
原本,她纔是府中的嫡小姐,她才該是做王妃的那一個!
如今端清雅搶了自己的位置不說,端歌雅的弟弟端琰又要來搶她哥哥端明浩的爵位,這實在可恨之極!
所以,當端文雅看到一臉清高的端清雅,與一臉平靜的端歌雅後,心裡終於開始不平衡起來。爲什麼什麼好處都讓她們得了。她和爹孃什麼也沒得到!哪怕這次選妃大典,她的位份,不過同端歌雅是一個等次,這對她,簡直就是一種侮辱。她好歹是端府二老爺的嫡出女兒,竟因爲不是正房大院的,就要屈居於下,與那賤民一個等級,實在讓人越想越不甘心!
這一次選妃大典,無論如何,她一定不能讓端清雅搶了風頭過去。
這一回,她一定要選個最好的節目,在選妃大典上,好好展現自己一番。讓那些王孫公子,對她刮目相看。興許三皇子也會因此而看上的是她,而不是選擇端清雅。
想到這裡,端文雅心裡終於又舒服了些。
興許,選妃大典上,她會看到那個男子也說不定!也許。他也會因此,看上自己也不一定。
端文雅那一日回去後,就派人打聽過。原來那日來府中做客的,是七皇子趙謹。聽聞七皇子此番在南蠻打了勝仗,又請了神醫老修爲皇上治好了病。十分得聖寵,這一次本就是爲幾個皇子選妃。若是能被他選上。端文雅也是十分樂意的。一想到自己可能會成爲他的妃子,端文雅心裡,就如小鹿亂撞似的砰砰直跳。
可惜,這一切,終歸是端文雅的天真幻想而已。選妃若真如她想的這般簡單,哪裡還有政治聯姻這種說法存在?
送走了那羣麻煩的女人,沈雅才鬆了口氣。回了自己屋子。
今日真是累死她了!
“小,小姐,你真的要參加選妃大典嗎?”回屋剛坐下,就見桌旁正張羅着晚膳的夏雪一臉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問道。
旁邊靜秋聞言,只是搖頭失笑。小姐被下聖旨要求參加選妃大典的事情,現在府裡哪個人不知,哪裡還需要問。
沈雅見夏雪睜大雙眼,一副不問個清楚不罷休的模樣,無奈地點點頭,然後從袖子裡。拿出了那道聖旨。
見此,夏雪眼睛睜着更大!她地瞪着沈雅手中的聖旨,嚥了咽口水,有些緊張伸手想接過去看。半途手又抽了回來,有些不敢。
沈雅見她這副沒出息的模樣,被氣樂了,將聖旨隨手往桌上一丟,拿起筷子,就開始吃起晚膳。今日雖在琰兒那裡下了面,可見琰兒和那奴才餓狼似的模樣,她沒好意思吃,全讓給他們了。
今日晚膳與平常一樣,五個菜,四菜一湯。一盤酥鴨,糖醋魚,黃瓜炒肉片,炒豆角,香菇燉雞湯。這些菜對於沈雅來說,已經十分好了。到了端府,沒別的好處,唯有吃的方面,讓沈雅稍微滿意一些。
每一次,她都要吃到撐了,才停筷。幾個丫鬟見識過沈雅的胃口,對於到她一口氣能吃下大半桌子菜,也見慣不慣了。一開始的時候,看到沈雅那副吃相,可能還像是見到外星生物一樣,一個個嘴巴張的恨不得塞下一個雞蛋。現在已經完全麻木了。
吃完飯,放下筷子,捂了捂肚子,沈雅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夏雪與靜秋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偷偷地發笑。對於沈雅這副模樣,她們也逐漸習慣了,從一開始的不認同,到後來的麻木,到現在反而覺得有趣,丫鬟們,也在不知不覺中,對沈雅的看法,改變了很多。
當然,蕊珠與海棠除外。幸虧她們兩個不在,不然沈雅也不能吃的這麼開心。那兩個人只要一看到沈雅的那副吃香,臉上就露出一抹鄙夷不屑的神情,攪得沈雅吃個飯都沒了興致。雖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可旁邊站着兩個板着臭臉,像是誰欠了她們家錢似的表情,任誰也不會高興到哪裡去。
府裡不少下人都在傳七小姐爲人粗鄙,想來定是她們兩個說出去的。
吃完晚飯,沈雅正想舒舒服服地去院子裡散步消食,突然想起來一件事,猛地轉身回了屋子,趁着兩個丫鬟出去的空擋,朝屋子裡輕輕喊了一句:“西嬤嬤”。
喊了半天,也聽不見有人應一聲。
看來是偷偷出去了。該死,她怎麼就忘了西嬤嬤這一檔子事,竟然在琰兒那裡呆了一下午。真是糊塗。
越想越愧疚,沈雅乾脆直接去了旁邊的耳房,看看西嬤嬤在不在。
可惜,耳房裡空無一人。耳房原本住的是西嬤嬤和丫鬟夏雪,這個時候夏雪正在廚房收拾東西,不在房裡。
西嬤嬤會去哪兒呢?沈雅從耳房出來,有些愣愣地想到。
沒見到西嬤嬤,沈雅打算在院子裡隨便轉幾圈,就回屋睡覺了。
剛轉到一處放了幾個花盆的架子處,就聽見架子下傳來“嚶嚶”的哭泣聲。
沈雅聞聲,腳下一滯。擰眉回想,這聲音,像是丫鬟冬春的。
她不動聲色地悄悄轉過架子,就着廚房裡透出的亮光,往裡一看,只見架子下蹲着一個女孩,正躲在裡面哭泣,細看之下。可不是冬春麼?
冬春也感覺到頭頂有陰影,猛地擡起頭來。在看清上方的人影后,嚇得“啊”地叫了一聲。立刻從地上站起來,往後倒退了兩步。
“小,小姐。”冬春看清來人。有些惴惴地低頭,叫道。
沈雅看着陰暗處。冬春瑟瑟發抖的身子,咬着脣低着頭害怕的模樣,心裡禁不住有些心疼她。在她印象裡,冬春做事積極。雖少言寡語,可做事十分妥帖。又不愛到處胡言亂語,不似之前的夏雪那般咋咋呼呼,是一個十分乖巧可人。深的人喜愛的丫鬟。
只是,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會碰見她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哭。這樣脆弱的冬春,她第一次見到。每個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很多時候,人只有在自己最信賴的人面前,纔會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現在,她,顯然不屬於冬春最信賴的人。所以,不小心碰見冬春偷偷哭泣。她也尷尬,冬春更尷尬。
只是,再尷尬,她也想伸出援手。幫一幫這個不知似乎陷入什麼困境裡面的丫鬟。原因無他,只覺得,在這樣到處都充斥着冷漠自私僞善的端府,唯有做一些溫暖的事情,自己也纔會覺得溫暖。
那一刻,沈雅沒有任何功利的想法,只想幫一幫這個瘦弱的姑娘。
所以,她輕輕地走上前,用脣語說道:“跟我過來。”說完,便拉着她的手,出了架子,一路往她屋子的方向而去。
冬春臉上還掛着淚珠,表情愣愣地,被沈雅拖進了她的房間。
進了房間後,沈雅示意冬春在她房間的一張椅子上坐下,自己則來到書桌前,用毛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大字:有什麼困難,和小姐說。
夏雪和靜秋都是識字的,不知冬春識不識。
好在,冬春同樣與她們一樣,認得一些字。見沈雅宣紙上的大字,抿了抿脣,看着沈雅,不知該如何說。
沈雅見她這樣,心知她有顧慮,嘆了口氣,又在紙上寫道:別想太多,只管把難處說出來。
冬春見此,眼淚唰的一下,又掉了下來,她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道:“今日,奴婢出府去辦事,偷偷回了一趟家。看見奴婢娘,躺在牀上,病的十分嚴重。奴婢爹爹出去教書,半個月都不曾回家。家裡的銀子,都給娘看病花了。好不容易,奴婢出府給家裡帶了些銀子回去,哥哥說,孃的病只有城裡新開的那家藥鋪的藥丸可以醫治。那藥丸奴婢在府裡也聽人談起過,據說十分有效。所以奴婢就抱了希望去那家藥鋪,看看能不能買到藥丸,結果藥鋪的夥計說,那藥丸每次出來,就被京城裡有錢的人家搶空了。眼看我孃的病越來越嚴重,哥哥說,若是再不醫治,就,就…”說到這,冬春又掩面大哭起來。
京城新開的藥鋪?還賣藥丸?沈雅一聽到這兩句話,頓時皺起了眉,難道,說的是她的藥鋪?
想到這,沈雅趕緊再紙上寫道:是那家普濟藥鋪嗎?
冬春看了一眼,哭着點點頭。
確認此事後,沈雅臉上的表情登時嚴肅起來。她一言不發地坐在冬春一旁,心裡卻火冒三丈。
北下是怎麼聽她吩咐的。說了那個普通藥丸只賣給普通老百姓,怎麼還是被有錢人搶光了?她很清楚,上好的藥丸與普通藥丸的藥效其實是一樣的,不過上好藥丸是用來撈錢的,普通藥丸是造福百姓的。這傢伙,難不成爲了賺錢,把普通藥丸,也高價賣了出去?
沈雅聽了冬春的話,心裡只覺得火大,完全沒留意,自己的藥鋪,已經在短時間內,成爲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知曉的名藥鋪。
見冬春還在哭,沈雅想了想,又在紙上寫道:你娘得的什麼病?
“我娘去歲生了阿弟後,因受了涼,身子十分不好,時常遍身發寒,吃不下東西,常昏迷不醒。現在人已經完全被病折磨的完全不成樣子。”
冬春只要一說到母親的病,就難過的直抽噎。
沈雅聽她這麼說,點點頭,心裡反倒鬆了口氣。不是什麼大病,不過是產後中寒罷了,可能因爲誤了治病的時機,給耽擱了,所以就拖得嚴重了些。
她的藥丸,倒確實是可以醫好那病。不過不是對症下藥,只是裡面有些成分剛好對她母親的病有效。
剛巧,她昨日無聊,又制了一些。現在還裝在口袋裡,倒是可以給她解了這燃眉之急。
想到這,沈雅便從小包裡掏出一些藥丸,伸手遞給她。
冬春原本還正在傷心,忽的沈雅的手,就突然湊到她面前,低頭一看,小姐的手心裡,正躺着四五粒藥丸。
她有些茫然地擡頭望了望沈雅,不知所以。
沈雅見她這副呆呆的模樣,笑了笑,又低頭在紙上寫道:這是琰兒今日給我的藥丸,正是從那鋪子裡得來的。你先拿了去救你孃親的病要緊。
冬春見了沈雅紙上的字,頓時有些驚訝地擡頭,不可置信地望着沈雅,似乎沒想到,小姐竟然願意把這麼貴重的東西給她。要知道,這藥丸現在在京城可是十分的難買,即便是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有些富貴人家甚至不惜一擲千金就爲買那一倆粒藥丸,可是,小姐竟然把這麼多都送給了她。這,這讓她如何感激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