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長到如今,從未受過這樣的侮辱,天生的金枝玉葉,從小到大就該是被人捧着的,如今卻在這麼多人面前丟了這樣大的人,她連想都不願意去回想,一氣砸了房裡能砸的所有東西。
連她的貼身女官都只能遠遠的避開,惶惶然的站在門外急的恨不得燒香拜佛-----九公主吃了這麼大的虧,她這個當貼身女官的難辭其咎,還不知道會被如何處置。
還是陳明玉大着膽子敲了門進屋,瞧見滿地狼藉也只當看不見,緩緩的在九公主牀前蹲下來,雙手扶着九公主的手細聲安慰:“殿下金枝玉葉,何必跟宋六一般見識?”
她原先還把宋六當個人物,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都分不清楚,居然連個忍字都做不到,和九公主起了齟齬也就罷了,還敢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叫九公主吃這麼大的虧,也不想想到時候會給家裡招致多大的麻煩,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宋六當真以爲自己有幾顆腦袋可以砍?
話是這麼說,該添的油她也一點兒沒少添:“宋六小姐向來眼高於頂,仗着有個當郡主的舅母和家裡宋閣老的寵愛無所不至的......她也是被寵壞了,殿下何必跟她置氣呢?”
不跟她置氣,那今天這番委屈難道就白受了不成?!九公主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滿臉都是戾氣,揪着毯子狠狠呵斥了一聲:“給我閉嘴!”
陳明玉已經將她的怒火撩到了頂點,聞言也就小心翼翼的作鵪鶉狀,紅着臉含着淚嘆息了一聲,卻仍舊不忘爲九公主掖了掖毯子。
外頭響起唱喏聲,緊跟着陳明玉餘光只瞥見寶藍色寶相花紋的袍子一閃,一個頭戴紫金薔薇發冠,插着朝陽五鳳掛珠釵的宮裝婦人就疾步走到牀前坐下一把攬住了九公主。
是賢妃娘娘來了,陳明玉忙拜倒在地,就是在這樣慌忙的時候,她也禮儀周全,壓裙的鈴鐺也不曾發出一點兒聲音來。
賢妃瞥了她一眼,心裡對這位閣老重臣家的女孩兒越發滿意,和顏悅色的衝她喊了聲起,就抱着九公主憂心忡忡的上下都檢查了一遍:“好端端的去賽什麼馬?聽見你摔在了水池裡,宮女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幾乎沒把母妃給嚇死!”
九公主眼圈騰的一下就紅了,豆大的眼淚連珠串似地掉下來,窩在賢妃娘娘懷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賢妃心疼不已,她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早早的都去了封地,一年頂多也就過年能見着一次,若是逢着災荒皇帝不下詔,那就是三年五載才能見上一次,所以唯一能留在身邊的女兒就越發的看的如珠如寶,平時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的。此刻見女兒哭的淚人兒似地,胳膊上臉上又都有傷口,早心疼的跟什麼似地,一疊聲的問道:“這是怎麼了?!怎麼哭成這樣......?”
可向來在外人跟前驕橫的九公主到了母妃跟前就成了個小孩子,只知道嗚嗚咽咽的哭,連句完整的話也不肯說,賢妃急的不行,目光在房裡掃了一圈,指了九公主的貼身女官:“你來說,殿下平日裡都是你在照顧,怎麼無端就出了這樣的事?!”
九公主天性活潑可愛,就是建章帝也對她多有縱容,來了圍場就要賽馬也是常有的事,可從沒有一次是這麼狼狽的,到底是和哪個不長眼的比賽比成了這副模樣?
女官膽戰心驚的看一眼朝她看過來的九公主,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回娘娘......殿下和宋六小姐賽馬,宋六小姐求勝心切,用馬鞭捲了馬腿......殿下連人帶馬的摔進了水池裡......”
宋六?!那個兒子忌憚頗深,兩年前還拒絕了當九公主伴讀的那個宋六?!賢妃怒極反笑,連說了好幾個好字。
真是能耐了,欺負人欺負到金枝玉葉頭上來了!真當宋貴妃生了皇子她們就都浮上水去了,衆人都要退一射之地了不成?!
她咬牙冷笑,又看了女兒一眼,若有所思的呆了一會兒,就低頭問九公主:“你怎麼忽然想到和宋六賽馬?”
九公主的性子她知道,自幼就被嬌寵得有些過了頭,這麼多公主裡,她是最活潑也是最愛嬌的一個,除了在榮賢太后跟前縮着尾巴做人,其他什麼時候把別人放在過眼裡?就算她討厭宋六,也該知道她哥哥早已經有了法子叫宋六和十一公主都倒黴,好端端的,怎麼非得這個時候和宋六過不去?
九公主就下意識的看了陳明玉一眼------事實上若不是陳明玉一再在她跟前說宋六如何如何,她也不會氣血上頭非得找宋六的麻煩不可。
可是沒料到麻煩沒找成,卻被宋六暗算了,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如今她輸給宋六摔下馬的事恐怕人盡皆知了......丟了這麼大的人,她之後還怎麼繼續跟着父皇去打獵?這次的春獵還有什麼意思?!又哪裡還有臉出去見人?
她燒紅了臉,顧不上找陳明玉的晦氣,不動聲色的轉開了眼睛,垂着頭似乎含着萬分的委屈:“如果不是十一非說她這個表姐怎麼能耐,我也不會被激的失了分寸......”
和宋貴妃一樣,面上看上去溫溫和和的人畜無害,可內裡卻不知藏着多少心思。
賢妃垂下眼簾坐了一會兒,面上神情莫測,好一會兒才忽而陰惻惻的笑了一聲,提着裙子站了起來:“去煙波致爽齋!”
陳明玉一直低眉斂目的扮演一個乖順的大家閨秀,此刻也不由在心裡暗暗幸災樂禍-----賢妃娘娘這擺明了是要去和建章帝告狀的。以九公主的受寵程度,宋楚宜這回很可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九公主顯然也是這麼想的,嘴角噙着一抹冷到極點的冷笑,眼裡閃着陰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