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珏哂然一笑,並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宋楚宜已經將近兩月沒有寄信回京城,還是餘氏寄信回來他才知道宋楚宜已經去了陽泉,陽泉那裡戰亂初平亂象橫生,一個小姑娘再能耐,去了那種地方也叫人擔心不已,何況這次連太孫殿下跟賴成龍也在那裡着了道。
他心裡擔憂又着急,對京城陳家的事兒就更加上心,小丫頭這麼賣命的才設計好的局,他不能在這中間出一點兒差錯。
因此應付完了友人,他轉過了街道到了相鄰的重音坊,才坐下喝了口茶,就見方孝孺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爲了以防萬一,他們一個走正門,一個卻要走偏門,一定不能叫任何人看出他們二人是來見面的。
“我找到那根點燃炸藥的引線了。”宋珏開門見山,推開窗子指了指重重飛檐後頭層巒疊嶂的彩繡:“方大人應該知道今天周成芳那個傻子給卓大家辦生辰宴吧?”
周成芳有錢,漫天的撒錢,大手筆的給一個青樓女妓過生辰,豪擲千金博君一笑的消息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京城怕是沒人不知道。方孝孺饒有深意的點了點頭,他當初就知道周成芳是個二傻子,可沒想到這個二傻子傻成這樣,怪道宋家會挑他來當這個炮灰,這樣的人可不就是專門生來壞事的麼?纔剛他一路上過來,已經不知道聽多少人提起纔剛周成芳在天香樓鬧的那一場。這個二傻子真是一點心都不用別人操,自己就已經伸着頭把人都給得罪了一個遍,只怕到時候鬧起來,多少人衝着周成芳這三個字也要義憤填膺。
方孝孺順着宋珏的話問下去:“大少爺的意思,是那個今天被周成芳羞辱了的士子?”他聽見外頭鬧的厲害,說是周成芳鬧事就起了意,知道宋珏恐怕是打算拿這事兒做文章,因此早就已經叫小廝去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都打聽清楚了,連殷子成的背景如何,如今是在哪裡下榻也問的清清楚楚。說來也巧,這殷子成是浙江的才子,還七拐八拐的,正巧跟陶御史的夫人是同宗......要是在殷子成身上做文章,簡直再好不過了。
宋珏就喜歡跟方孝孺這樣聰明的人說話,難怪當初陳閣老也把他當智囊,崔紹庭幾乎就折在他的手上,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滿面的笑意:“方大人認爲如何?”
自然是好的,現在殷子成只怕是恨周成芳入骨,只要稍微給他透點底,甚至都不用再煽風點火,只怕他都能撲起來一把火燒死讓他在京城丟光了人的周成芳。
他心裡嘆了口氣,只覺得宋珏這人做事真是滴水不露,他分明已經把路都給自己指好了,如今哪裡還有自己說不的道理?嘴角含着一抹苦笑道:“自然是好的。”
宋珏聽着這話就站起身來,把窗戶推開一條縫往外邊瞧了瞧,這才滿面春風的轉過頭來看着方孝孺:“既然方大人也說好,那一切事可就都託付給方大人了。殷子成如今應該正是失意的時候,方大人想個辦法,透露一點兒關於泄題的消息給他。”
殷子成平常或許是個清高的讀書人,來了京城也不願意趨炎附勢去攀靠同宗的表姨母陶夫人,可是如今在受盡羞辱,又自覺得是受了天大冤屈的情況下,卻不得不去找靠山了。
方孝孺就道:“這個不勞大少爺操心,周成芳跟前的小廝常隨都是嘴上不把門的,也不牢靠,揹着周成芳賣了好幾份試題,那些人通通都靠着這些試題中了榜。我會想辦法叫周成芳知道這事兒,然後再叫周成芳把這事兒鬧大......”
涉及科舉的事就沒有小事,只要一旦撩起了火星,就絕對不能輕易澆熄。宋珏整了整衣裳,好整以暇的衝方孝孺告辭:“既然如此,那我可就專等方大人您的好消息了。”
方孝孺不敢馬虎,事情已經進行到了一半,他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否則一旦失敗,宋家這邊討不到好不說,陳閣老第一個就會伸手掐螞蟻一般的掐死他,他只能全心全力的促成這件事-----兩邊總要抓住一邊用來保命,相比起來自然是宋家更可靠一些。定了定神,再在房間裡坐了一會兒,他纔出了重音坊,吩咐自己的小廝:“去打聽打聽剛纔那個倒黴的被打的士子在哪裡,另外再去探問探問,看看周成芳身邊那幾個飯桶什麼時候去跟那些中榜的學子收賬。”
小廝恭敬的應是,一面壓低了聲音問他:“大人,打聽清楚了之後呢?”
方孝孺撩開簾子探出頭來,小廝忙伸了耳朵過去細細的聽,聽到最後才面色嚴肅的應了是。
殷子成纔剛梳洗完,洗去了一身的狼狽,他如今滿心都是煩惱跟羞臊,根本連客棧的房門都不想出,還是他的書童一臉氣憤的闖進門來,氣急敗壞的告訴他說:“公子,這京城真是沒撒銀子就待不住的地兒!欺人太甚了......根本就不是您才華不夠,而是有人預先買通了主考拿到了考題,這才能耀武揚威的騎在您頭上拉屎!”
書童的話說的不明不白的,可是裡頭關鍵的幾個詞卻聽見了,立即站起身來問道:“你剛纔說什麼?!”他還以爲自己是聽錯了,什麼買通主考?!
書童還是憤憤不平的,一面又替自家公子委屈,一面又覺得周成芳欺人太甚,就把周成芳的下人來客棧找人要賬的事兒說了,氣鼓鼓的嘟着嘴只差嚎啕大哭:“公子,我沒聽錯!那小廝就是說他給的考題是真的,還朝咱們隔壁的王三郎要銀子......我親耳聽見的,絕對沒有聽錯!我就說那個周成芳腦滿腸肥的一肚子的壞水,怎麼可能考得上......原來是銀子花的多......這也太欺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