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透過大開的窗戶飄進來,殿裡重重帷幕順着風飄起來,太子一時間看不大清楚盧皇后的臉色,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詞,覺得牙齒咬的太緊了都開始有些發酸,擡手揉了揉腮幫子:“母后.....”
既然盧皇后說宋六沒事,那就說明他的人失手了,而宋六跟周唯昭都能好好的回來,也說明恭王那隻狡猾的狐狸並沒上當,沒有出手,他此刻咬死恭王顯然並不明智。只能把責任往周唯昭身上推了,他混亂的想,反正周唯昭應當明白,要是東宮失和,父子相殘的鬧劇被捅出去,他跟他母親都得不到什麼好下場。
太子覺得這一切都理所當然-----周唯昭的性命都是自己給的,自己是他的父親,何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半點兒心理負擔也沒有,唯一擔心的是宋六手裡那幾個活口-----雖然他對自己的人素來是放心的,那幫人也都被訓練了很久,可是世上的事從沒有絕對,錦衣衛有千般手段,他不能冒險。
“母后!”他想到這些,急急的抓住了盧皇后的手,這尚且是這些年來他頭一次主動親近,他把頭湊近盧皇后,手上用力把她的手抓的更緊:“母后,事不能鬧出來的......”
盧皇后猛地拂開了他的手,站起身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用盡了盧皇后的全力,太子慘白的臉上現出鮮明的五指紅痕,金冠都摔落在了地上。
“你膽子大了。”盧皇后冰冷的看着他,觸及太子眼裡那抹不可置信之時冷笑了一聲:“你也知道事不能鬧出來,那你怎麼敢去做?!”
盧皇后對他簡直失望透頂,甚至連失望透頂四個字也不能形容她如今心中感受-----太子是想殺了自己兒媳甚至兒子,然後嫁禍給恭王,他這是在挖她的心!
她伸出手描畫了一下:“你剛出生的時候,才這麼小一點......那時候我不知道你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要是早知道,我早掐死了你!”
她有些口不擇言,想起小兒子,想起侄女,想起孃家,想起孫子,眼淚終於啪嗒一聲摔了下來:“你有沒有人性?!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跟在你屁股後頭幫你擦了多少次屁股?!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你卻比虎還要惡毒百倍!”
太子被罵的有些懵了,他反應不大過來,見盧皇后拂袖欲走,頓時有些慌了,顧不得盧皇后方纔那一番辱罵,伸手去抓她的手:“母后!你不能不管,要是宋六那個蠢貨當真把人交給了賴成龍,那以後東宮就完了!東宮完了你以後有什麼好處?!”
盧皇后沒說話,她寬大的衣袖狠狠地摔在太子臉上,把他打的臉往旁邊一偏,他捂着臉看着盧皇后,眼裡有一閃而逝來不及遮掩的怨恨。
“你留着,於我又有什麼好處?”盧皇后不再動怒,看着他的表情都平靜無波,眼神冷的叫人害怕。
太子遲疑一瞬的功夫,盧皇后已經甩開了他大步朝外走,榮成公主瞧了他一眼,也跟着往外頭去,他憤憤的一拳砸在牀上,四顧一圈發現有個侍女打扮的丫頭立在屏風旁邊,就氣急敗壞的指了她:“快去把皇后娘娘請回來!”
現在不是鬥氣的時候,他得靠着皇后,除了皇后,沒有人能把他的事遮掩過去,他有些急,腰間的痠痛此刻也全部顧不上了,撕扯着嗓子朝她又喊了一聲:“快去!”
宋楚宜擡起頭朝他笑了笑,臉上兩個漂亮的酒窩裡好似盛滿了能叫人醉過去的酒,她朝太子走了兩步,站到了太子跟前:“去做什麼?”
眼前的小丫頭漂亮的有些過分,面對他的時候眼裡的鎮定也不像是一個下人該有的,太子有些茫然,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她又問了一聲:“殿下不認識我?前一刻您還要殺我的,您怎麼連我的臉都不認得?”
這張臉終於跟他記憶裡有些模糊的人名對上了號,太子瞳孔放大,忽然疾言厲色的朝她喝了一聲:“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反應過來,臉上神情更顯兇狠:“你剛纔跟我母后胡說八道了些什麼?!”
到此刻,他纔想起之前被人屢屢在他跟前提起的宋楚宜的名聲,這個丫頭不僅沒死,居然還進宮來了......他不難猜出宋楚宜會在盧皇后跟前說些什麼話,面上帶着寒霜,並不再理宋楚宜,想也不想的立即扯着嗓子喊人:“三寶!”
宋楚宜並不慌亂,她臉上帶着盈盈笑意,那令人如沐春風的笑意卻半點沒到眼底,她眼裡從始至終都瀰漫着叫人慎得慌的冷漠:“殿下,來不及了。”
她幽幽的嘆了一聲,脣角掛着一抹譏誚的笑:“從我活下來那一刻起,您就完了。”她嘴角的笑意一絲一毫都沒變,嘴裡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遍體生寒:“殿下既然想要殺我,應該做的周全一些纔是啊,怎麼能讓我活下來?”
“你胡言亂語些什麼!”太子暴起喝了一聲,透過重重帷幕朝外大喊三寶的名字。
可是並沒人應聲,外頭空蕩蕩的,太子只看得見外頭隱隱的光。
宋楚宜於是朝他逼近幾步,笑的更肆無忌憚:“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殿下您瞧,您已經把皇后娘娘的耐心用盡了......”
太子狂躁的揮了一下手,支撐不住的摔在牀上,仍舊疾言厲色:“胡說!身在皇家,什麼不可舍,誰人不可殺?!當初父皇母后不一樣是殺了兄長泰王才得以登位?!母后她怎麼會看不透這一點!”
“殿下原來也知道這個道理。”宋楚宜終於盡數收起笑意,一張臉冷若冰霜,居高臨下的俯視這個曾經高高在上握着無數人命運的太子:“您既然知道皇家無人不可捨棄,那您就該知道,您自己,也是可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