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進京的消息同宋楚宜出宮的消息是一通傳進杜閣老耳朵裡的,雖然宋老太爺已經把話說的很明顯,叫他好自爲之,可是畢竟牽扯已經這樣深了,能不能拔出腳來,原本也不是他說了算的,宋家的這條門路既然已經走不通了,就要想想別的路子能不能走。
杜夫人原先去宋家吃了閉門羹,平白丟人現眼,早已經憋了一肚子的氣,此番聽丈夫又提起舊事來,不由就有些生氣:“您當我不願意幫您的忙?我也曉得此事要緊,可是話說回來,您也不是不知掉崔家跟宋家是一個鼻孔出氣,宋家既然已經是這個態度了,崔家難不成還能跟宋家對着來不成?崔侍郎出了名的疼愛外孫女,哪裡會理會咱們理會恭王殿下?依我說,趁早熄了這個想頭死了這份心,想想別的法子還有可爲。”
杜閣老這些天一直懸着一顆心放不下,現在見自家妻子這樣拆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登時心頭火起:“你曉得個屁!”
他是文官,平常開口閉口都是聖人之言,這幾十年了,就沒聽他這樣說過這些村言俚語,杜老夫人高漲的氣焰一時盡數熄了,皺了眉頭換了副語氣,委委屈屈的嘟囔:“也不是我不給辦,實在是宋老太太難相與,端慧郡主又豈是個好說話的?這兩個人我都沒法子,您就算使了我去,也不過平白再得一場氣,何苦來哉?”
杜閣老生氣歸生氣,道理還是懂得的,聽杜夫人這麼一說,腹中憋着的擔憂就一股腦的盡數吐了出來:“沒法子也要想法子,恭王跟咱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他出了事我們難不成逃得了?少不得還是要想想法子。”
杜夫人的反應難得這樣快,兩個眼珠子一轉提醒杜閣老:“錦衣衛什麼查不出來?既然說這事兒是馬圓通餘黨做的,就是聖上沒鬧大的意思。既不鬧大,自然是想保住兩個兒子,恭王殿下天潢貴胄,又是聖上唯二的嫡子之一,哪需要我們來費盡心思的伸手拉一把呢?”
理兒雖然是這麼個理兒,可是話卻不是這麼說,杜閣老寬大的官服換了下來,着了家常的常服同杜夫人道:“鬧出來,太子跟恭王固然千夫所指,可咱們聖上的面上哪裡掛的住?不鬧出來,也不是就沒事了。你看宋家那個丫頭,如今不大大咧咧的出來了?”
若是真心想保住兒子,那太孫不說,好歹是太子的親兒子建章帝的親孫子,可宋六是什麼?她不過是外人,論理就不該再出宮門,在宮裡‘病’了,一病不起,這纔是真想把事兒壓下去,保住太子跟恭王的做派。眼下宋楚宜好端端的,宮裡傳來的消息反而是太子的病越發的重了,恭王也一路病到了京城,這隱約已經說明建章帝的態度了。
杜夫人被杜閣老說的汗毛都立起來,原先不怎麼擔心的,如今也不由得懸起了一顆心,看着杜閣老半響,頭有些發昏的嘖了一聲:“可......這兩個可都是聖上和娘娘的嫡子啊!”
杜閣老忍不住冷笑一聲:“可聖上也不是沒有嫡長孫,嫡長孫也長成了。”
只這一句,杜夫人就沒話好說了,張着嘴看着杜閣老:“他畢竟還小,聖上就能放心了?”
杜閣老自己也擔憂,瞥她一眼:“不放心他,難不成放心爲了攻訐對方而衝兒子侄子下手的太子跟恭王?何況太孫殿下原本就是未來儲君啊。”
杜夫人這回徹底想明白了,打了個激靈有些着急:“既這樣說,那我還是去打聽打聽消息?”
這下倒是杜閣老搖了頭,他呆坐在椅子上坐了半響,目光往杜夫人面上看過去:“你說的也有道理,現在求宋崔二家怕是不行了。原先事情尚不明朗的時候宋程濡那個老狐狸尚且半個字都不肯吐露,半分不肯退讓的模樣,現在聖上擺明了有補償太孫跟宋家的意思,他們哪裡還肯再露消息給你,叫你活動?”
杜夫人低着頭半響沒說話,許久才沉沉的嘆了一聲:“這麼說,就這麼着?”
就這麼着多不甘心,難不成等着恭王遭殃了,他們也跟着倒黴不成?她想一回,擡了頭看着宋老太爺:“等這回進宮去了,我跟皇后娘娘打探打探?”
外命婦裡,這幾位閣老的夫人都是時常遞了牌子進宮走動的,在皇后娘娘跟前也有幾分臉面,何況杜閣老一直是替恭王做事的,從前是恭王的老師,香火情總還是有幾分。
現如今也沒了什麼更好的法子,杜閣老沉甸甸的點一回頭,去了書房,把凡是跟恭王沾邊的東西都給搜撿搜撿了一把火燒的精光,末了還是不放心,又細細的梳理一回這些年來跟恭王的瓜葛,一夜都沒好睡。
杜夫人的牌子早就遞了進宮去的,只是皇后一直沒有召見,隔了兩天皇后那裡說是好了,她收拾收拾就迫不及待的進了宮。
盧皇后瞧着的確是大病初癒的模樣,傅粉之後眼圈底下淡淡的那圈烏青也明顯的很,只是她精神卻尚算好,還問一回杜閣老的小孫女:“怎麼不見進宮來?”
杜夫人心裡先鬆一口氣-----盧皇后既還能笑的出來,可見事情未必嚴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也就扯了笑陪着盧皇后說話:“她潑猴兒似地,不敢讓她來擾了娘娘清靜......”
盧皇后撥了撥帕子裡託着的松子,輕輕吹了一口,去了衣看向杜夫人笑:“什麼潑猴兒,我倒喜歡她爽朗大方的模樣,下回儘管帶了進來,本宮喜歡呢。”
杜夫人心裡愈發輕鬆,陪着笑應是,斟酌了一會兒見殿中除了伺候皇后的親近人並不見其他人了,便試探着問起恭王來:“眼看着中秋佳節了,肅王魯王殿下回了京城拜見了聖上跟您,如今也在家中準備,怎的恭王殿下沒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