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晟睿走出屋子時。宋修文剛剛跨進院門。“皇上,天色已晚,不如您在舍下休息一晚。”他一邊說,一邊迎了上去。他以爲皇帝遲遲沒見到宋舞霞,所以生氣了。關於這件事如何處理,他還沒收到宋維德的回覆,所以說話只能避重就輕。
看宋繡屏穿着丫鬟的衣服,鄭晟睿當然知道她是瞞着衆人偷偷找來的,不過對他而言,事實是什麼從來都不重要。如果讓人知道,他在大臣家中,未經人家父母同意,寵幸了他家的女兒,面子上有些說不過去。不過,如果是父母主動把女兒送來,那這事就變成他給人家的恩寵了。
想到這,他笑着說:“愛卿的心意朕明白,不過關於將來嘛——”他停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屋子,點點頭,“念在宋太傅是朕的老師。我看這樣吧,等愛卿把家裡的事處理好了,讓她們姑侄一起入宮,這也算是大楚開國以來的一樁美談。”
皇帝說得輕描淡寫,可事實上,這話就等於告訴宋修文:是你把女兒送來的,朕爲了給你面子,所以接受了,至於名分,等你說服了宋舞霞,朕才能勉強接收你的女兒。
直至聽到鄭晟睿說“姑侄”一起進宮,宋修文才猜測到某些事情。他怎麼都沒想到,短短小半個時辰,事情居然會有這樣的變故。
送走了皇帝,他折回房間,就見宋繡屏呆呆坐着,頭髮凌亂,衣衫不整。“jian貨!”宋修文劈頭就是一巴掌。他使出了全力,蒼白的臉上立馬出現了五指印。
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感終於喚醒了宋繡屏,她木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然後別過臉去。她的牙齒緊咬着嘴脣,嘴角慢慢滲出了鮮血。
本來她以爲自己獻出了清白之身,皇帝一定會給她一個嬪位,至少會帶她入宮,她不用再在王府看別人的眼色。但鄭晟睿對宋修文說的話她聽得清清楚楚。原來她不止是替代品,還是附贈品。
宋修文見女兒對他視若罔聞,氣得全身發抖。“你這個賤人。我今天就殺了你,省得你丟人現眼!”他拿起一旁的花瓶就想往宋繡屏的身上砸去。
“老爺,你這是幹什麼?”剛剛進門的蘇四娘急忙奪下丈夫手中的花瓶。見宋繡屏身上的丫鬟服飾,她冷冷一笑。她派綠藻留在繼女身邊可不是白留的。她一早就知道宋繡屏想幹什麼了,之所以沒有阻止,因爲——
她看了一眼宋修文,訝然地說:“老爺,這是怎麼了?繡屏怎麼會在這,還穿着,穿着……”說着說着,她假裝露出了恍悟的表情,痛心地搖頭,“繡屏,你……”
宋修文一把推開蘇四娘,抄起茶几上的杯子,狠狠往女兒身上砸去。似乎這樣還不夠,他抓起她早已凌亂不堪的頭髮,把她的頭往桌案撞去。
看着宋繡屏毫無生氣地跌坐在地上,鮮紅的血液慢慢從額頭流下,頭髮上還沾着茶葉,蘇四孃的嘴角慢慢勾起。隨即又恢復了心痛的表情,拉住了宋修文。
“老爺,您消消氣,事情都已經這樣……”
“啪”一聲,宋修文反手一巴掌打在蘇四娘臉上,“這就是你教養出的好女兒!”
蘇四娘沒料到自己也會捱打,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丈夫,隨即跪下了,低頭說:“老爺,都是妾身的錯,請老爺責罰。”她嘴上這麼說着,臉上卻掛着不屑的嘲諷。
沒有人不斷慫恿,宋繡屏敢穿着丫鬟的衣服來獻身?從秋水閣到福祉軒,沒有人暗中幫忙,宋繡屏能走進院門?所以,嚴格說來,她這巴掌捱得也不冤枉。更何況她覺得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自上次宋舞霞進宮謝恩之後,蘇四娘知道丈夫與宋維德都希望進宮的是宋舞霞,將來她生下兒子就能和皇后陸妙彤一爭高下了,宋家再多一個寵妃,在朝中說話就更大聲了。本來她也覺得這是好事。可最近她看宋舞霞對自己的態度,忽然想到了另一面。畢竟他們只是過繼的兄嫂,宋舞霞是不是與他們一心還很難說,而宋繡屏畢竟是丈夫的女兒,她身份低,想要爭寵就需要孃家的幫忙,反過來也會更加支持孃家。
她把自己的想法對丈夫說過,可宋修文只回了一句:這事要聽叔父的。
宋維德的剛愎自用,丈夫的唯唯諾諾。所以蘇四娘決定爲兒子,爲昌平王府做些事情,這才授意了綠藻從宋繡屏這邊着手。她沒想到,連天都幫她,皇帝居然微服來了她家,宋繡屏居然不顧名節,傻傻來獻身。
眼見丈夫又要上前打女兒,蘇四娘跪着上前,拉住了宋修文的衣角,哀求道:“老爺,繡屏怎麼說都是皇上的女人了,您把她打壞了可怎麼進宮服侍皇上。”若在平時,她絕不會攔着宋修文打女兒,只會在一旁冷眼旁觀,幸災樂禍,可既然皇帝“吃”了宋繡屏,她就要開始與她打好關係。萬一老天再幫她一次,讓宋繡屏懷了皇子……
看到宋修文伸腿就要踢女兒,蘇四娘急忙抱住了他的腿。“老爺,萬一繡屏已經有了龍種,您一腳下去……”
一聽“龍種”,原本已經陷入絕望的宋繡屏心中又燃起一絲希望,“如果我有了孩子。就算皇上不要我也不行。”她的眼中有了神采,期盼地望着宋修文,顫顫地開口:“父親,貴妃娘娘一直無子,我這麼做也是爲了家族。您想辦法讓皇上接我入宮吧!”說完重重磕了一個頭,又重複了一次:“父親,女兒已經是皇上的女人了,只要女兒有了皇上的孩子……”
“入宮?龍種?”宋修文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指着宋繡屏的鼻子罵:“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你以爲你這樣就能入宮?你以爲我的爵位……”他沒有繼續往下說。
蘇四娘聽到宋繡屏根本入不了宮,完全愣住了。皇家是不會讓血脈外流的。也就是說,如果真的懷孕了,等到宋繡屏的結局也許是“急病而亡”。不會的!她搖頭,看着丈夫:“老爺,您可是皇上親封的昌平郡王……”
“那又如何!你不要忘了,皇上的生母是如何死的!”
太后之子夭折,鄭晟睿過繼到了太后名下,隨後他的生母“急病而亡”,很快,她的家族被“查出”謀逆的證據,血親全部正法。這是大楚人人都知道,但不約而同絕口不提的秘密。
宋修文突然提到這事,蘇四孃的心中再無一絲得意,她突然記起,當宋維德提出讓宋繡屏替皇貴妃生兒子的議題時,丈夫習慣性地點頭了,可隱約中,他似乎對這件事並不熱衷。她不禁訝然地看着宋修文。
雖然宋太傅無子,但宋維德子嗣甚多,宋家旁支的子侄也不少,爲什麼“昌平郡王”這麼一大塊肥肉突然落在了丈夫身上?她忽然覺得永遠對宋維德卑躬屈膝,從不會說一句反對意見的丈夫很陌生。
當蘇四娘琢磨着宋修文的意思時,宋繡屏已經絕望地跌坐在了地上。她已經不是處子了,如果入不了宮,常伴青燈古佛就是最好的結局,她的人生已經提早結束了。
三人各懷心思,房內陷入了沉默。不知過了多久,宋修文轉身而去,走到門口才說:“把她送回房間,沒我的命令不許出來!還有,把她身邊的丫鬟全部仗斃。”
如果宋繡屏能入宮,那麼對蘇四娘來說,她就是有用的棋子,可現在——
“走吧。”蘇四娘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說。
宋繡屏的額頭在流血,頭髮凌亂,臉上還有掌印。衣服更是不成樣子。她擔心這樣走回秋水閣,一定會成爲全京城的話柄。
“母親,能不能……”
“不愧是丫鬟生的賤種,娼ji都不如!”蘇四娘打斷了她的哀求,對着門外喚了一聲:“單嬤嬤,送小姐回房!”
單嬤嬤應聲而入。“小姐請上轎。”她一邊說,一邊不客氣地推了宋繡屏一下。
待轎子走遠,蘇四娘小聲地問:“事情都辦妥了?”
單嬤嬤點頭。二門外的某個角落中,珠玉與綠藻被堵着嘴,一杖一杖受着刑罰。她們早已昏了過去,下身也血肉模糊了,可行刑的婆子並沒有停下,直至兩人嚥下了最後一口氣,被裹進了席子拖了出去。
“不止那兩個丫鬟,今晚所有見過她的人都不能留。”蘇四娘低聲吩咐。
“奴婢明白的。”單嬤嬤面無表情地繼續點頭。她剛纔一直在門外,早已聽到了屋內的對話。見主子的計劃落空,小聲問:“小姐,既然她入不了宮,那以後……”
“先關着她再說。”蘇四娘淡然地說,然後想起了另一件事,皺起了眉頭,“酒樓的事,你可處理乾淨了?老爺可能會懷疑,可千萬不能落下什麼把柄。”
“小姐請放心,那件事和您一絲關係都扯不上。”她把聲音壓得更低了,“聽綠槐說,大少爺對那個姑娘還是念念不忘,小姐您看……”
“這事我權當不知道。讓他屋裡的人加把火。”
單嬤嬤應聲而去。
(昨天回來太晚了,今日三更。這是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