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博濤與張子善都沒有向宋舞霞打探信的內容。張子善瞧了一眼信封。默默放入了懷中。
其實宋舞霞的目的並不是送信,她只是想知道張子善的人品以及他想在她身邊扮演什麼角色。信封並不是用火印封住的,如果送信的人想偷看,只要用水沾溼了封口,就能輕而易舉地拆開信封,看完之後再用漿糊封起來,一般情況下不會讓人察覺。
只是,宋舞霞爲了知道送信的人會不會偷窺信的內容,她用指甲在封口處輕輕劃了兩道痕跡。如果有人再次用漿糊封住封口,這就表示張子善的人品有問題,他的話根本不值得相信。
私心上,她希望張子善會偷看,那麼她就能像以往那樣信任陸博濤,毫無保留地信賴他,偷偷喜歡他,甚至默默愛着他……
“愛?”她被自己嚇到了,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清兒?”陸博濤喚了一聲,似在詢問。
“沒什麼。”宋舞霞搖搖頭,看了一眼緊閉的窗戶。
被禁錮在昌平王府就什麼都做不了,一旦胡三出獄,她應該儘快進行下一步。無論做什麼事。首先需要行動上的自由,以及可信任的手下。
如果張子善與陸博濤都找不到窗邊的少女,那麼極有可能那人早已不在京城,甚至不在人世了。既然想不到辦法,不如利用這事搏一搏,她相信,做賊的人總是心虛的。
想到這,她轉頭對陸博濤說:“陸大哥,這一兩天,你能不能讓陸家的人大張旗鼓地尋找在對面茶樓出現過的姑娘,無論找不找得到,第三天就不要再找了,就好像你已經找到了那位姑娘。”
“你這是想……”陸博濤剛說了四個字,馬上明白了宋舞霞的小計謀,輕輕笑了起來。他想說什麼,但似乎是礙於張子善在場,只是點頭應承了。
張子善在一旁看着兩人之間的互動,臉上並沒特別的表情,彷彿壓根不在意這件事。見兩人談妥了,推說酒樓人多口雜,提議各自散了。
雖無官職在身,但陸博濤畢竟是國舅爺,張子善讓他走在前面。作爲丫鬟,宋舞霞當然跟在了最後。經過樓梯拐角的時候,陸博濤藉着給對面的人讓道的機會,巧妙地走在了張子善身後,然後又因側身避讓了上菜的小二。放慢了腳步。
此時,他與宋舞霞只隔了一個階梯。見四周並無他人,他壓低聲音說:“他很快就能出來,你不用擔心。”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宋舞霞知道,陸博濤指的是胡三。
“我以爲你不知道會審的事,因爲已經確認他並無危險,所以沒有特意通知你。”陸博濤繼續補充,顯然他在解釋。
宋舞霞還來不及做出迴應,他們已經走到了樓下的大堂。掌櫃的慌忙迎了上來,殷切地招呼張子善與陸博濤,剝奪了兩人在衆目睽睽下說悄悄話的機會。
立在一旁看着陸博濤應酬掌櫃的,說張子善告別,宋舞霞忽然覺得有些心痛。如果她是陸博濤,她一定非常憎恨胡三,奪妻之恨,佳人已逝……
奪妻?她輕擰眉頭,因爲想到了丁文長與鄭晟睿。陸博濤是君子,所以他對胡三雖冷淡,但依然客客氣氣的,但鄭晟睿絕不是什麼善良之輩。可丁家爲什麼依然是大楚第一皇商?皇帝要捏死一個仰自己鼻息的商人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宋小姐?”張子善輕輕喚了一聲,循着宋舞霞的目光看着陸博濤漸漸消失在人羣中的背影。
“對不起,我走神了。”宋舞霞急忙道歉,隨即上了馬車。
張子善仔細端詳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女人,似乎想把她看穿一般,許久才問:“宋小姐,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見她點頭,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而說道:“關於酒樓的小二,相信陸公子一定會追查,我也會試着找找線索。”
“那我先謝過張大人……”
張子善搖搖頭,“你不必謝我的,我人微力輕,也許根本幫不上什麼忙。”不待宋舞霞說話,他搶先問:“宋小姐,恕在下冒昧,在下今日從尚書大人家的側門而出,就是因爲那條道平日沒什麼人經過。我們居然在哪裡偶遇,似乎太過巧合了。”
宋舞霞早就懷疑今日的事並不是偶然,恍惚中她覺得,有人故意讓她發現了那個瘋婦,有意讓她遇到了張子善。莫名地,她覺得有一隻隱形的手正悄悄把她誘入某個陷阱,而她無力抗拒。
她想問張子善,有什麼人知道他今日沐休,又有什麼人知道他會去刑部尚書家中,可她不清楚他是敵是友,只說含糊其辭,略過了他的話。想起趙嬤嬤早上的提醒。她問道:“張大人是爹爹的弟子,是否知道朝堂之中還有哪位大人與爹爹有師徒之誼?”
“不瞞小姐,今日我得以見到刑部尚書秦大人,皆因秦大人曾經得過太傅的指點。朝堂之上,很多大人都是太傅的學生。六部,九寺,五監,乃至尚書令,御史臺或多或少都有幾位……”
“那京畿府或者巡捕府呢?”
“小姐何以問起……”
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宋舞霞急忙推說她只是好奇才突然問起。事實上,她一直想知道宋清霜何以能帶着中毒的人深夜離開京城。既然她不記得了,同行的人死的死,消失的消失,大概只有京城守衛才清楚當晚的情況。
因爲不信任張子善,她沒有繼續追問,說起了宋維德,“這般說來,叔父能入內閣,這些大人們應該出了不少的力……”
“宋小姐誤會了。”張子善連連搖頭,“太傅一向剛正不阿,從不許人徇私,更不會利用師徒之情相脅,爲宋家牟取私利。太傅經常對我說。他收我爲弟子,但我與宋家其他人並無任何關係。雖然私底下我們是師徒,但在官場之上我們只是同僚,不止是太傅與我,其他人之間亦是相同,所以事實上根本沒有宋系之說,因爲太傅最厭惡大臣們營私結黨……”
“張大人的意思是?”宋舞霞打斷了他,並不是因爲她沒聽懂,而是張子善太激動了,再加上她從不認爲這世上的人能完全做到公私分明。
張子善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清了清喉嚨。平復了一下情緒,認真地說:“在下的意思,太傅的學生與宋維德大人沒有任何關係。”
“與叔父相比,我也只是爹爹的女兒,既然大人只是爹爹的學生,爲何會親自去山莊迎我,今日又爲何耐心地提點我?”
“宋小姐與宋大人當然是不同的。小姐是太傅的愛女,若得知小姐身陷險境,不止是子善,相信其他大人們也與子善一樣,一定會傾盡全力幫助小姐擺脫困境。”張子善言之灼灼,與其說是回答,不如說是誓言。
宋舞霞淡淡地說了一聲謝謝,仔細思量起了他的話。女兒與胞弟是不同的,這是不是表示宋維善與宋維德的兄弟感情並不好?雖然言談間張子善用的都是複數,但從始至終,除了他自己與刑部的秦大人,他沒有確切提過任何其他人的名字,是他不知道,還是他不能說?
雖然兩世爲人,但宋舞霞自知沒有政治頭腦,她沒再強迫自己繼續與張子善對話,因爲即使得到了訊息,由於不知道他的爲人,她還是無法相信他的話。
張子善見她心意闌珊,也沒有繼續往下說。沉默中,馬車已經駛近了與林媽媽約定的地點。宋舞霞看巷子中並無外人,用手指挑開了車簾。意外地,她看到了從林媽媽準備的馬車中閃出一個人影,很快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
“會是誰?”她沒有看清,又不知如何開口詢問,只能假裝沒看到,上了馬車,隨着林媽媽從西月軒的後門回到了秋水閣。
另一方面,張子善告別了宋舞霞,望着遠去的馬車,摸了摸胸口的書信。
當天下午。被吉亞郡主的事鬧得焦頭爛額的丁文長從自家管家手中接過了這封信。他一直知道,這些日子宋舞霞會給他兒子,他**,他的家人們送禮物,可獨獨把他當做不存在的人。
昨天晚上,被丁楚那麼一鬧,他發現自己確實很想見到她。
看到“姐夫丁文長親啓”幾個字,他急忙拆開了信封,裡面只有幾句話,用英文寫的,大意是讓他把信封和信紙都留着,她會讓人去丁家取回。
丁文長清楚地知道,只有在人前或者在很生氣的時候,她纔會稱呼他“姐夫”。她知道我留戀花街柳巷,所以生氣了?這想法讓他心情愉悅,可想到信的內容,他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信是誰送來的?”他問管家。
“是一個車伕讓門房通知屬下去大門口取的。車子和車伕應該只是街上僱的,但……”管家停頓了一下,不是很確定地說:“屬下看到車子裡的好像是翰林院的張子善大人。他看到我拿了信,這才放下了車簾。”
“張子善,張子善,她怎麼又和他扯上了關係。”丁文長喃喃自語,略帶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