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幕降臨的時候,項雲楊已揹着言舒容走過了許多里路,依着司南的指路,該是將近山林的出路了,只消再堅持下去,就能安全到達了。
言舒容飢寒交迫,只是無力地伏在項雲楊的肩頭罷了。
一路走過,雖然有項雲楊爲她摘下野果充飢,可是酸澀的青果子卻不能緩解她的疲憊,她流着淚喃喃道:“我膽子真的好小,好小,我怕死,我怕我會死在這裡……”
項雲楊亦是筋疲力盡,可是他不能倒,他必須支撐下去,口中靜靜道:“你不會死。”
言舒容啜泣道:“每個人都會死,不過早晚罷了。”
“有我在,不讓你死。”
言舒容心頭一動,有點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擡起淚眼望向他。此時的他縱然難掩倦容,依舊在眼眸內透着從容淡定的神態,這一份從容淡定,足以讓她驚慌的心神得以安歇。
她一口一口嚥下果子,含淚道:“有你在,我不願意死,我要好好兒的,好好兒地活着出去。”
接下來的路,他們都沒有了言語的力氣。言舒容的腳稍能動一點了,她便扶着項雲楊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兩個人無聲無息地相互扶持着,踏過荊棘,越過山丘。終於,終於遠遠地瞧見了來時的那片花海。
另一邊的深山綠林之中,聞意遠眼光掠過那數支尖銳的箭頭,嘴角微微一揚,譏誚笑道:“王爺當心。”
言溥博滿目思疑,正不知他意欲何爲之時,聞意遠卻略略掉開了槍頭,朝着他身後的那棵槐樹扣動了扳機。
彈丸以千鈞一髮的火速之力從言溥博身旁掠過,嗆鼻的煙火氣息迷濛了他的雙眼,他轉過臉去,竟見那樹幹上盤旋着一條粗長的銀環蛇,正吐朝他吐着腥紅的信子。那彈丸正中銀環蛇的脊椎骨之處,被擊中要害的毒蛇微微蠕動了一下,便軟軟地從樹上摔落了下來。言溥博的部下連忙揮刀將之砍斷。
聞意遠微笑道:“草民這算是以德報怨麼?”
言溥博定一定驚亂的心神,心知此時並非對付他的良機,便也不再多言什麼,掉頭便道:“公主並不在此處,前往另一個山丘繼續搜尋!”
一行人正趕往別處之際,便有御前的侍衛前來通報:“王爺,皇上下令不必搜尋,公主已經安然返回!”
聽得公主安然,言溥博和聞意遠均爲之鬆了一口氣,不及多問,急忙往山下趕去。
及至山下,卻見項庭真正煢煢孑立於此。空氣中彷彿還夾雜着濃重的叢林溼氣,風吹在臉上,也是涼絲絲的清冽。她背靠着樹幹,垂首思量着什麼,聽到動靜,擡頭向他們望去,一眼看到了走在言溥博身後的聞意遠。
他安然無恙,完好無損。還是那一個他,那個一臉玩世不恭的的他。
項庭真臉上露出一個恬和的微笑,緩步迎上了前去。
聞意遠接觸到她溫柔的目光,心中一暖。只要還能在此時此刻看到她,再多的危難困境亦是微不足道的。他不由加快了腳步,不顧言溥博銳利的眼神,一下來到了她的跟前,柔聲喚道:“庭真。”
項庭真卻在這時垂下了眼簾,看也不看他,側身繞過了他,走到言溥博身邊,婉聲道:“王爺,公主平安回來了,家兄亦是無礙,你還是回去看看公主罷。”
言溥博面上泛起一抹驚喜,“庭真,你……”
項庭真面容上有恰到好處的嬌羞之色,輕輕道:“王爺的每一封信,庭真都仔細看過了。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王爺的每一分心意,庭真瞭然於心,只是後悔,沒有及早明白,平白錯過了許多好時光。”
聞意遠始料未及地看着她,錯愕不已。
言溥博本自懊惱未能將聞意遠射殺于山林之中,此時卻得庭真如此情深相待,想必是出於庭秀的勸告,心頭的陰翳頓時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舒心的歡愉。他得意地橫了聞意遠一眼,一把執過了項庭真的手,與她攜手前行,含笑道:“不打緊,只要你能明白便好,早一點晚一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從此我必不會再放手,咱們以後還有許多的好日子。”
項庭真由他握緊自已的手,倚在他身側如同是尋着了依歸的小鳥,柔婉若柳:“王爺說的是,過去的過去了,庭真不會再執着,只會珍惜眼前。”
似乎有一個無形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了臉面之上,聞意遠只覺得痛入心扉,眼睜睜地看着她被他擁緊入懷,眼睜睜地看着言溥博捧起她的清水芙蓉面,在她冰清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吻,他手握緊成拳,就連關節也泛起了錐心的慘白。
言溥博憐惜地將她的臉龐捧在手心裡,留神地注視着她的容色以及她的眼光,並沒有異樣,只有一片楚楚動人的柔情。他方纔放下心來,溫和道:“你陪我,咱們一起回去看望公主。”
項庭真柔順地點了點頭。他臉上泛起滿意的微笑,仍舊牽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只餘聞意遠孑然立於原地,如同是被遺棄的一樹枯枝。
言舒容飽受了跋涉山林之苦,此時正由宮人們衆星拱月般的悉心照料着。皇帝親自過來慰問過了,又囑太醫小心爲公主調理腳傷。一時衆人莫不敢怠慢,均小心翼翼地照料着公主。
看到項庭真來,言舒容急忙起身,拉着她的手道:“雲楊怎樣了?他把我送回來後就暈倒了,他如今可是還好?”
項庭真一手扶她躺下,微笑道:“太醫爲他看過了,二哥哥他無礙,只是一時體力不支而已,只要好生歇息便能恢復過來。”
言舒容稍稍安了心,想一想,又道:“明兒我要親自前去謝他。”
言溥博笑道:“你且顧着自已的身子罷,二哥這邊本王自會命人好生照顧着。”
聽到皇兄喚雲楊爲“二哥”,言舒容擡頭驚奇地看向項庭真,方纔看到皇兄正牽着她的右手一刻沒放,“真姐姐,你和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