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和項庭真聽得這一節,心下不由更覺難受,她們爲使阮氏胎兒穩固,已經在一應吃食上費盡了心思,這每日派了人守着小廚房,每一道工序都不曾放過,不曾想在這要緊關頭,卻還是最受思疑的一環。只是清者自清,阮氏突然動了胎氣,確是有可疑之處,先從吃食上排除了嫌疑,亦無可厚非。母女二人心思轉了又轉,最終還是沉住了氣,沒有出言多加辯解。
項景天當即讓阮氏身邊的雪青去取了午膳過來,正好這日阮氏胃口不佳,剩下的菜餚不少,獨一味紅豆蓮子羹所剩無幾,雪青道:“大奶奶素來愛甜,旁的菜式都不對胃口,便多吃了幾口紅豆蓮子羹。”
李大夫舉箸試遍了剩下的菜餚,又喝了兩口湯羹,不舉皺起了眉頭。他又讓雪青把燉煮湯羹的器皿取來,待雪青把紫砂鍋拿來後,他接過去聞了一聞,又伸手揩了一點鍋壁上的殘渣,舉在陽光底下細細瞧了,神色益爲驚惶,只抿緊脣沉思不語。
項景天看大夫這副臉色,心知是有所發現,便道:“可是有異?”
莊氏早耐不住了,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指着桌上的食物道:“這裡邊究竟有什麼髒東西?是什麼髒東西害我的孫兒?”
李大夫深吸一口氣,道:“回老爺,老夫纔剛查驗過大奶奶的吃食,從這碗紅豆蓮子羹裡,吃出了桃仁和紅花的味道。老夫生怕味覺有誤,又請這位姑娘去取了烹飪的器皿來,老夫果然從這紫砂鍋裡發現了桃仁的殘渣……”他又道,“這桃仁和紅花,皆是活血祛淤之藥,若用得其所,自是良藥,但大奶奶有孕在身,這兩副藥下去,胎兒必定是保不住了。”
在場諸人聞言,皆是大驚失色。沈氏霍然起身道:“不可能,大媳婦的膳食均由庭真派人嚴密打點,怎麼會有桃仁和紅花?”
李大夫見狀,不覺欲言又止。
項景天陰沉着一張臉,道:“你只管說下去!”
李大夫方道:“依老夫看來,此次的桃仁和紅花份量並不足以讓大奶奶滑胎,之所以導致胎兒不保,要麼是多種食物裡都含有傷胎之藥,要麼是每次給大奶奶的吃食裡放一定份量的藥,日日如是進食,久而久之,藥性積聚體內,大奶奶這一胎終究是要出事的。”
莊氏急痛攻心,險些便要暈倒過去,旁邊一個小丫鬟眼疾手快將她扶住了。她連聲道:“怎能如此,怎能如此……怎麼可以這般毒害我的孫兒?”
沈氏心底一慌,一時怔住了。項庭真始料未及,站出來道:“大奶奶的膳食都有可靠之人打點,怎麼會有桃仁和紅花?李大夫,你可有查驗清楚?”
一直不言不語的項雲柏擡起頭來,冷冷道:“眼下是再清楚沒有了,三妹妹你還想要如何?”
項庭真定了定神,轉向項景天道:“爹爹,事關重大,爲免誤判,不該只採信李大夫一家之言,庭真愚見,還該多請一位大夫前來驗證,方爲妥當!”
沒等項景天回話,莊氏便淚水漣漣地湊近她道:“一位大夫不夠,要兩位,兩位也不可信,要四位、五位,再把宮裡的太醫也請來,滿京城的大夫都請了來,方能遂了三姑娘你所願,是麼?”
項庭真哪裡遭遇過這種情狀,心下不免惴然,退後了兩步,道:“我只是不想錯傷無辜,有失偏頗。”
項雲柏眼眶通紅,如同是隱忍的仇恨,他一字一眼道:“唯今,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誰在玉瑤膳食裡下藥。”
莊氏擦一擦眼淚,道:“這陣子,可是大姊和三姑娘在照顧玉瑤?”
項景天面上一搐,搖頭道:“不會是她們!”
沈氏連忙道:“老爺,若想知道真相,大可把今日小廚房裡的下人們都請來。我和庭真派去的人都是頂頂可信的,她們都知道大媳婦這一胎不容有失,眼睛都跟放亮着呢,若真有人在膳食裡下藥,那也是趁着她們不注意的當兒,料定不會是咱們的人乾的。”
項景天點了點頭,當即吩咐白福家的把人都帶過來。
過不多時,小廚房的十餘名下人都齊集於了一堂。項庭真纔想逐一審問過去,當先的三個媽媽便不約而同地跪了下來,連連磕頭道:“三姑娘,奴才們再不想幹那陰損之事了,太傷陰騭了,折殺奴才們了!”
這三個媽媽正是項庭真房裡派出去的,此時她們突然這般出言,不覺讓項庭真大爲意外,驚異道:“趙媽媽,程媽媽,錢媽媽,你們這是怎麼了?”
程媽媽帶着哭腔道:“三姑娘,現下大奶奶出事了,這當真是太殘忍了,教奴才怎麼承受得起?”
趙媽媽抹着淚道:“早知如此,奴才們該勸一勸三姑娘。”
項庭真整個兒怔住了,旋即,方隱約猜着了當中蹊蹺,原來,這纔是真正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錢媽媽索性朝着項景天求饒道:“老爺,奴才並非有心毒害大奶奶!三姑娘只告訴奴才,那桃仁和紅花是燉給大爺活血補身的,奴才並不知是給大奶奶喝的啊!”
項庭真頓時刷白了面孔:“你說什麼?”
項景天大爲震驚,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向視爲掌上明珠的女兒,道:“真的是你?”
沈氏慌地來到女兒身邊,道:“不會的,老爺,這些奴才的話不可盡信,不會是庭真授意的!”
莊氏淚眼中透出一縷銳利來:“不是庭真授意,那會是誰授意?”
項庭真冷眼盯着腳下的幾個媽媽,道:“是了,你們幾個是從我房裡出去的,我平素待你們不薄,把你們當作心腹看待,連打點大奶奶膳食這樣要緊的活兒也交給你們,你們何故出言誣衊我?究竟是什麼人在後頭指使你們?你們只管明說了,老爺和太太必會替你們作主!”
這幾個媽媽忙不迭地磕頭道:“奴才們並不敢誣衊姑娘,咱們說的都是實話!害大奶奶滑胎已是一錯,再不敢犯二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