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雲楊接連嘔吐了好一陣,直似把腹中僅餘的膽汁也嘔吐怠盡,項庭真在旁看得心驚膽戰,在她幾乎忍不住要吩咐文竹去尋大夫之時,項雲楊的狀況方稍有和緩。
文竹急急端來清水,項雲楊就着他的手漱了口,再度虛虛軟軟地躺了下來。只是他人雖虛弱,但意識已經清醒,睜眼環視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聞意遠身上,不無欣慰:“終究……還是你……”
聞意遠再俯身聽了聽他的心肺,方點了點頭,道:“你放心,基本已無大礙。”
項庭真一顆心七上八下,快步上前來道:“二哥哥,你覺得如何?”
項雲楊舒了一口氣,面面稍稍恢復了一點氣色,“舒服多了。”
文竹歡喜道:“果然是隻有聞公子才能救二爺!”
項庭真雖然覺得聞意遠的行事方法有點古怪,但他始終是緩解了項雲楊的病情,情面上只得客氣對他道:“有勞你了。”頓了頓,又道,“若是不再反覆了,方算是真的好了。”
聞意遠不以爲杵,笑笑道:“那是自然。”
項庭真看到兄長好轉,不由想要問清真相:“二哥哥,你當日中毒之前,可是吃了六妹妹送來的紅稻米粥?”
項雲楊頭腦渾渾沉沉的,卻也還記得真切,“正是。”
項庭真又問:“你可曾覺得她有何異樣?”
項雲楊搖頭,“沒有。”
項庭真想了想,轉而問道:“在此之前,可有何人何事讓你覺得形跡可疑?”
“沒有。”
兄長如此的惜字如金,頓時讓項庭真覺得一籌莫展。她抿了抿脣,語氣中帶上了一點苦口婆心的意味:“二哥哥,我受娘所託,務必要替你討回公道,到底是誰要害你,這必須要查明真相。而你的說法,對我很重要。”
項雲楊默然片刻,道:“無話可說。”
項庭真萬料不到兄長竟是給予自己這麼一個答案,一下泄了氣,如此一來,一切都變得茫無頭緒,不知從何入手方爲妥當。
還沒等她再問,項雲楊便閉上眼睛道:“我乏了。”
項庭真無計可施,只得先行退了出來。
聞意遠有意無意地跟隨在她身後,展開手中紙扇,道:“雲楊兄所言每句,都是實話,他說沒有就是沒有,他說無話可說,便是無事發生,至少在他的眼裡,是無事發生。”
項庭真不以爲然,“難道你比我還要了解我哥哥的性子?”
聞意遠微笑道:“這倒不是,只不過我看到的,正好是你們沒看到的那一面而已。”
項庭真聞言,止不住認認真真地看了他一眼。先前只想,能和哥哥一起不事正業的人,即便有才華,也不過是放浪形骸的紈絝子弟罷了,不曾想,對方是如此文質彬彬。她的語氣不覺柔和下來:“哥哥一向與世無爭,你所說的,也不無道理。”
聞意遠閒閒地搖着手中紙扇,“還當真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姑娘又何必只盯着一碗紅稻米粥不放呢?”
項庭真始料未及地看着他,道:“未知公子所指爲何?”
聞意遠輕笑了一下,徑自往前走去:“貴府富貴逼人,日常供給哥兒姐兒們的膳食,又何止是一碗不起眼的米粥?”
項庭真心念一動,似有領悟,只注視着他高挑修長的背影,心頭一時不知是讚賞還是感激,抑或是不知對方底裡的迷惑。如此若有所思半晌,終是落定了主意。
事不宜遲,項庭真當即便把文竹喚到跟前來,細細問了項雲楊事發當日的進食情況,文竹低頭回憶了一下,道:“回三姑娘,當日六姑娘來送紅稻米粥之時,正是午時末,在此之前,二爺已經用過了午膳。”
項庭真忙問道:“當日二哥哥的午膳,可是從大廚房裡一併送來的?”
文竹想了想,道:“素日裡二爺都是用大廚房裡送來的午膳,可是那天二爺突然想要吃蓮葉羹,這道菜只有碧荷姑娘會做,便讓碧荷姑娘在小廚房裡一併把午膳備齊了。”
項庭真不由留了神,“碧荷?”爲着穩妥,二哥哥身邊的幾個貼身伺候的丫鬟均是母親沈氏所給,這碧荷她也是在母親房中見過的,雖比不得一等大丫鬟的精細練達,卻也是個老實本分的,倒不似會是出幺娥子的人。
文竹點了點頭,“碧荷姑娘廚藝過人,二爺一向愛吃她做的小菜。”
項庭真側過臉去暗自思量,若說是旁人,她必是毫不猶豫就尋了來問個究竟了,可碧荷畢竟是母親的人,怎麼也不該疑到她身上去,想來母親也不會容許有二心的人留在二哥哥身邊。她這麼想着,纔想要放過,文竹不知怎的想起一事來,遲疑着道:“三姑娘,有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項庭真道:“你且道來。”
“二爺出事的幾天前,奴才曾眼見碧荷跟二太太房裡的彩珠說話,奴才當時還笑問碧荷,可有好吃的剩給奴才們的,碧荷素日裡性子和善,沒想到那次她卻拉長了臉,狠狠地瞪了奴才一眼,便拉着那彩珠走遠了。”
項庭真不由凝神,“真有此事?”
文竹鄭重地連連點頭,“千真萬確!”
項庭真腦中念頭急轉,碧荷雖是母親的人,但人心難測,且從母親房中出來已有一段光景,不見得還如當初的忠心耿耿,若是莊氏存了加害二哥哥之心,必定是無所不用其極,威迫利誘二哥哥身邊的一個丫鬟,難道不是輕而易舉之事麼?
可是,她手中並無確鑿證據,貿貿然盤問,對方抵死不認,她不僅徒勞無功,還會打草驚蛇。
她思忖須臾,站起身來對文竹道:“二哥哥的小廚房在哪兒?帶我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