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和錦華的馬車跟在龐氏她們的馬車後面,隨後的是家奴們的大車和一些行李。馬賊們極有眼力,一眼就辨出那些載人,那些載貨,又有哪些馬車裡坐的是主子。四人上前去劫殺韶華她們的馬車時,其他的人都圍攻了後面的貨車。
聽完錦華的話後,韶華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竟然連李閣老都做這樣的安排,想必朝中的情況一定比她想象的還要危險。
可如今,京裡的不只有嚴愷之,還有辛茂山他們。如果情況真是這樣十萬火急,那他們會不會危險,尤其是嚴愷之。一想到和大皇子一向不和的弘弋,而嚴愷之就是死忠的二皇子黨,韶華一路想着,天寒地凍竟然會緊張得捏出一把汗來。
隨着崔漢林的一聲慘叫,韶華還沒來得及掀簾,只感覺到馬車一陣顛簸,搖晃得她想吐。一個猛衝,錦華整個人沒坐穩,立刻跌撞到她身上來,還沒等她們坐直,馬車忽然狂奔起來,然後身後那一陣嘈亂的馬蹄聲很快就被錦華的尖叫聲所取代。
韶華在車內被搖晃得頭昏腦漲,錦華卻不知疲倦地尖叫着,吵得她耳膜生疼,聽到馬車外一個陌生男子怒吼着:“再叫就把你丟出去!”錦華受了驚嚇,連忙雙手捂住嘴,泛紅的眼睛裡盡是恐懼慌張,無助地望着韶華。
韶華心裡一沉,心想,該不會又遇上山匪奪車吧。
但是這一次,她不敢再冒險了。上一回不說是走運,到底人家只是一個人作案,而且還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偷換了車伕,這一回是光明正大地搶,比起之前的劫匪想必要更兇惡一些。而且聽聲音,也不知道她們離車隊跑了多遠,剛剛顛簸得太過厲害,她坐在車內一直被晃得撞牆,根本沒法去辨聽四周。而憶柳和幼菡從一開始就被撞暈了,如今還倒在車內昏迷不醒。
“該死!人都跑哪去了,不會都跟丟了吧。”車外一聲咒罵,籲聲勒馬,韶華警覺地辨聽着動靜,似乎對方和同夥走散了,她心中忍不住一陣竊喜。
車簾被陡然掀開,露出一雙被頭巾緊裹着的小眼睛,賊眉鼠眼顯得十分猥瑣,錦華縮了縮身子,立刻朝韶華身後躲去。
“原來是兩個小娘子,長得可真夠俊的,正好,帶回去暖被窩。”錦華一聽,立刻嚇哭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讓韶華心中煩躁,而令車外的男子興奮起來。
相對於錦華的膽怯,韶華不掩嫌棄的眼色,讓男子更加得意叫囂起來。探出身子,左右張望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根本沒有其他人。他腦中閃過一絲邪念,搓着雙掌,扯下頭巾,露出一張掛着淫笑的醜陋嘴臉。男子掙扎着要爬上車,一腳踩到憶柳的手,她尖叫一聲,被痛醒了。
男子被她的驚叫聲嚇一跳,愣在原地,韶華趁機,飛身一腳把男子踹出去,對方一個踉蹌,跌倒下車。
大概他沒想到一個養在深閨大院裡的小娘子會有這般蠻橫的動作,跌坐在地上,一時沒回神,只見一個身影從車上躍下來,把他再次撲倒了。他晃了晃頭,尚未看清來人,一個尖銳的物體奮力插進他脖子。男子吃疼地張口,伸手要去抓韶華,韶華急起,拔起髮簪又刺了下去,痛得他收手去捂傷口。這下韶華完全硬下心腸,緊閉雙眼,手中握緊髮簪一下一下地戳進去,直到他毫無反抗地倒在血泊中。
好一會兒,感覺到身下的人毫無動靜,她才睜開眼睛。看着對方雙眼反白,韶華強忍着顫抖,伸手探向他的鼻息,確定他已經死去。她攢緊的心才鬆了下去,低頭看着染滿鮮血的手因恐懼而不斷顫抖着,踉蹌起身,退開了好幾步,眼睛死死地盯着倒在血泊中的屍體。
儘管剛剛是出於自保的本能,可是等韶華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竟然把人給殺了。她以前在川北時,跟人打鬥過不少,最多把人打到骨折吐血,可是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殺人。那種噁心而驚慌的感覺,伴着血腥味縈繞在她心頭,有種揮之不去的恐懼感。
“啊!”憶柳的一聲驚叫,把韶華從迷茫中拉回神智。
她一個回頭,丟了一個凌厲的眼刀,正好砸到聞聲出來的錦華。錦華也被眼前的一切嚇得花容失色,一個雙手染滿鮮血的少女站在漫天銀白的雪地裡,不遠處還躺着一個剛剛死去的男人,那男人的身材足有少女的兩倍,未乾的血跡浸入積雪中,顯得十分的刺眼。錦華覺得胸口一滯,想到那日宮中,韶華險些失手掐死她,哆嗦着喊道:“你、你這魔女!你居然殺人了,你居然親手殺人了。”
“閉嘴!”韶華厲聲吼道,眼神比這冰天雪地還要寒冷,錦華半句掉在嗓眼,竟然不敢喊出聲。
多虧了憶柳的驚叫,才把她拉回了神智,否則她差點就被自己的心魔給纏住了。她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壯着膽子,握緊簪子,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踢了地上的屍體一把,確定對方不會再動。她扭頭打量四周,到處都是銀白一片,根本辨別不了東西南北。
“五娘子!”幼菡也甦醒了,她從車裡鑽出來,也被地上的屍體嚇了一跳,但沒有錦華主僕的反應那麼大,反而跳下來,跑到韶華身邊。“您沒事嗎?有沒有傷到哪裡?”
幼菡的關心讓韶華心裡顯得溫暖了一下,她搖了搖頭,瞥見躲在車上瑟瑟發抖的錦華和憶柳,冷冷地說了一句:“下來,幫我把屍體埋了。”這樣的冰天雪地,鮮紅的血跡太過搶眼了,到時候沒等來救兵,引來同夥就慘了。 wWW ▪ttκā n ▪¢O
“我、我不要,太太太可怕了。”錦華哆嗦着回答。
“要不然,你就得着跟他一樣!”韶華冷笑。
錦華還扭扭捏捏,被韶華怒吼了一聲,心裡一驚,立刻跳下來,差點跌倒。韶華也只是仗着恢復了理智纔敢這麼一吼,剛剛她回神那會兒,自己也嚇得六神無主,沒犯魔怔算她內心強大了。
在韶華的吩咐下,主僕四人合力把地上屍體和血跡都給掩埋了。見四周依舊沒有人經過,韶華主張讓其他三人把值錢的東西都收在一起,又從車上取了披風。拿起剛剛刺死馬賊的髮簪,狠狠刺向馬腿,馬兒吃痛地朝前跑去。
錦華一看,馬車跑了,着急地喊道:“你瘋啦!馬車跑了,我們怎麼辦!”
韶華瞥她一眼,“你覺得如果有人追上來,他們是尋着馬車跑,還是尋着人跑。”
“當然是……尋着馬車跑。”錦華想了想,“可萬一是爹爹他們找來呢?這天寒地凍,沒有馬車,我們上哪去?”錦華完全不能想象,光靠她們四個養在深閨裡的小娘子,能跑多遠的地方。
韶華轉身指向不遠處的一縷炊煙,“那裡應該有人,我們去那裡等。如果是爹爹他們找來,尋不到馬車,自然會回來這裡,尋着那煙問人。”
“萬一是賊呢?”錦華覺得不可思議,她完全沒想到那麼多。
“賊不會自己撞上門去的。”除非她們掉進的是賊窩。
韶華沒敢把這句話說出來,生怕錦華會受不了,就此瘋掉。她心裡也不敢保證李勳卓他們會不會追上來,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事,她都不知道。是有馬賊搶劫嗎,還是京裡跑出來抓他們的?韶華也不知道兩種情況中,到底是哪一種對她們現在的處境比較好,她只知道,如果再待在馬車裡,被人發現的機率會更大一些。雖然有可能是救兵,但如果不是救兵,而且其他什麼的人。韶華打了個哆嗦,她不敢保證,再有剛剛那麼幸運。
況且,她會騎馬,但卻不會駕車,如今到處都是雪,她也辨不清方向。與其茫無目的,被這麼大的目標載着亂走,還不如把馬車引到別處。想必如果是李勳卓他們,若是發現了馬車沒人,一定會尋着腳印回來的。萬一不是,她只能祈禱李勳卓他們也平安無事,其他的就聽天由命吧。
在熹園裡,錦華可以有百般花樣,可出了李家,錦華就徹底沒有了主意。她只會在那一方小天地裡賣弄她機靈才智,根本就沒想到有一天她會遇到這樣的困境。就連剛剛那男子掙扎上車時,錦華一度想要把韶華推出去,擋住那人,她根本沒想到若是韶華被對方擒住了,恐怕如今兩個人都逃不了。
幼菡也沒料到自家娘子會有這麼強悍的身手,雖然她也被韶華那血腥的一幕嚇到了,可好在她見慣乾孃在廚房裡宰殺雞鴨,所以強迫自己當做韶華剛剛只是殺了一隻雞。只不過這雞流血量大了一點,所以看着恐怖了些。
“五娘子,咱們現在怎麼辦?”等掩埋過屍體,幼菡已經恢復了慌張,看韶華拿出絹子,把手上和髮簪上的血跡擦掉,嫌棄地丟在地上。
“走吧,咱們得趕緊離開這裡,否則就算沒人追來,我們也會被凍死。”韶華嘆了口氣,不知道爲何她這一次的生活模式這麼難,三天兩頭都要讓她驚嚇一次,想她在軍中也沒見過這麼多暴力血腥的場面。
“五娘子……”幼菡望着她的側臉,輕聲喊了一句。
“怎麼了?”韶華回望她一眼,見她眼中的陌生,心中苦笑:“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魔女,殺人兇手。”
幼菡立刻搖頭,認真地回答:“我覺得五娘子好像變了個人一樣,就像說書裡那些在天上飛來飛去的俠女。”
“那叫飛檐走壁。”韶華失笑。
“對對,沒錯,就是飛檐走壁!”幼菡眼睛頓時大亮,激動地說:“就是那種江湖中劫富濟貧,聲張正義的英雄一樣。”可惜初荷沒能跟她們一起來,否則一定和她一樣的想法,絕對會把韶華崇拜得跟神似的。
韶華心裡有些感動,至少幼菡沒像錦華她們一樣,視她如蛇蠍。
忽然,她回頭望了一眼相互攙扶,故意落她們幾步遠的主僕,嘲諷地笑了笑,“你們要是走得慢,被人抓去,我是不會救你們的。”她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這句話果然很受用,原本因爲韶華的舉動嚇得可以保持距離的錦華,立刻緊了幾步走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