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命大,一定會回來,但是,你得有最壞的心裡準備。
如果命大,可是什麼叫做命大。像她這種借屍還魂算不算命大,可嚴愷之呢,他會不會跟她一樣,萬一也是不小心跑到別人身上去了,那她怎麼才能找得到。萬一沒有這個不小心……韶華立刻止住了這個念頭,她不敢做這個想象。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他又不算什麼好人,所以一定沒事的。”韶華一路叨叨默唸着走回碧梧軒,左思右想怎麼都覺得嚴愷之如果真的出事,新帝不可能這麼無動於衷,至少宋煜也得知道些什麼事。“對了!還有宋煜!”韶華興奮地叫了一聲,差點跳起來,她怎麼忘記還有這麼一個人在,他和嚴愷之的關係那麼好,一定會知道嚴愷之的消息。
幼菡被韶華一驚一乍嚇了一跳,緊張地問:“五娘子,您怎麼了?”
韶華轉身,抓住她的雙臂,口氣嚴肅地說:“幼菡,有個事必須得替我去辦,立刻,馬上。”一連加了兩個肯定的詞語,讓幼菡整顆都揪起來,立刻認真地點頭答應。
“好好,您說!”一臉鄭重其事的表情,彷彿韶華是讓她上刀山下油鍋似的。
思路一順暢,韶華心情也舒服了一些,腳下的步伐也輕盈許多,一邊說一邊大步往屋裡走。“我現在寫個信,你想辦法給我送去安慶侯府,必須親手交給宋煜。”而且最好是讓個生臉地去送信,這個特殊時期由不得她不謹慎。
而此同時,一輛半新的馬車停在安慶侯府的側門旁,馬車看上去樸實無華,馬鞍頂蓋都有磨損,看不出坐在馬車內的人是誰。趕車的漢子跳下來,低聲抱拳對馬車內的人說:“二爺,到了。”車伕的聲音尖細得不像男人,就算他刻意壓低聲響,還是要顯得柔弱女氣。
馬車內的人擡手掀簾,正好看到一個少年被門房連推帶拉地趕出門,看門房的樣子,顯然少年是個不速之客。
他皺了皺眉,問道:“前面怎麼回事?”
車伕也看到這一幕,對馬車內的人道:“二爺,你稍等,我去問問。”
見車簾被放下,車伕走上前,沒想到那門房眼尖發現了他的存在,立刻粗魯地把少年推開,對車伕點頭哈腰道:“劉、劉爺,您來了,您稍等,我把他趕走就好。”
“這個是誰?”劉車伕用尖細的嗓音問道。
“也不知道是誰家的,非說要見我家三少爺。”門房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到劉車伕的,也知道他身份不俗,口氣都是帶着卑微。
“你找宋三爺什麼事?”劉車伕挑眼看了少年一眼,見少年對他似的有些鄙夷,臉色淡淡也不怒。
少年打量了劉車伕,有些好奇這個打扮普通的年輕車伕怎麼能讓安慶侯府的門房這麼客氣禮遇,他回頭看了馬車,斟酌地回答:“我家主子讓我給宋三爺送信,說必須要親自交給宋三爺。”
劉車伕問道:“你家主子是誰?”
少年謹慎地搖了搖頭。“唔……這個不能說,我家娘子,主子說宋三爺認識她的。”他的乾姐姐說過,這是五娘子交代的事,如果他做得好,以後還可以到府裡當差,要是搞砸了,就把他偷吃燉羊肉的事告訴平媽媽。
門房見少年這麼不識相,氣得破口大罵:“你這混小子!”但是讓劉車伕給攔下來了,“要不交給我吧,我替你交給宋三爺。”他故意朝少年伸出手,然後露出藏在袖裡的金牌,看到少年吃驚而睜大的眼睛,他從懷裡取出一塊碎銀給他。
少年沒見過那金牌是什麼,但料想一定是宋煜的客人,既然門房不肯讓他進去,那有人替他轉交也是可以的吧。再說了,他還賺了一筆小財,這銀子少說也有五兩,他可從來都沒見過這麼多的銀子呢。於是,爽快地把信交給劉車伕,再三叮囑只能給宋煜一個人看後,就拿着銀子,樂滋滋地離開了。
劉車伕拿着信回到馬車旁,車內的人問:“怎麼了?”劉車伕把信遞進去,然後道:“二爺,我猜應該是李家的人,那小子說漏嘴是給娘子送信,我把信給拿來了。”
沒過一會兒,車簾微掀,露出車內人的半張臉。弘弋一目十行地把信看完後,忍不住笑道:“這娘子倒是有趣,到現在都還這麼執念,也不枉愷之肯替她入宮求情。”
正好,他可以替她把信轉交給當事人。
只不過當事人現在很忙,隨着一聲中氣十足的咆哮,宋煜身影敏捷地逃出房間,做賊似的拉近門栓,不讓屋裡的人出來。“宋煜,你給我滾進來!”若單憑這一聲怒吼,誰都不會想到一個月前,這個人還是半死不活地在牀上躺着,幾乎是到鬼門關溜達一回才被拖回來。若是福林再晚一點回來的話,恐怕性命真的就交代在這裡了。
儘管明知道屋內的人根本沒能力走下牀,但是宋煜還是小心翼翼地拉近門,大聲答應:“不滾!我堂堂未來的安慶侯,我幹嘛要滾,堅決不滾!”
“宋煜!”屋內繼續怒吼
“我聽到了,在這呢!”宋煜高聲回答。
“宋煜,你再不進來,你這輩子就別指望我再搭理你。”這一句是赤果果的威脅,可惜說到最後卻沙聲了,緊跟着就是一陣不停斷的咳嗽,幾乎要把心肺都給咳出來,把外頭的宋煜咳得心驚膽戰。
宋煜只好投降,推門進去,看着嚴愷之蒼白如紙的臉上因咳嗽變得潮紅,他無奈地哀嚎:“我的大少爺,我進來還不行嗎?欸,我堂堂未來的安慶侯……唔,您說,有什麼吩咐,我盡力去辦就是了。”因爲這個意外的身份,讓他有些欣喜若狂,動不動就要以未來安慶侯作爲口頭禪,只可惜這句話在嚴愷之這裡是失效的。
這裡雖然是屬於安慶侯府,卻是一座廢苑中比較乾淨的屋子,就連安慶侯府的人平時也不會來這裡走動,更別說外人。若沒人額說,根本不會人注意到院子裡破爛得不成樣的地方,屋裡卻乾淨得一塵不染,而且還住了一個滿京城都以爲失蹤的人。
正因爲如此,所以宋煜幾乎都是親力親爲地照顧,連身邊人都不敢假手。而平時只有福林跟在這裡,湊巧福林非要喬裝親自出去買藥,宋煜只好自己過來照顧這位尊貴的病號。
嚴愷之喝了好幾口水,穩定了心中的狂亂,被宋煜這麼一打岔,那怒火也沒那麼旺。他凌厲地寫了一眼,厲聲問道:“我問你,蘭芝和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和二爺到底是在搞什麼鬼!你明知道我多在乎蘭芝,她可是我唯一的妹妹,你怎麼就忍心讓她出去和親。”
宋煜也知道,蘭芝和親這件事要是被嚴愷之知道了,一定會天翻地覆。可是與其等他傷勢好了以後,拿他出氣,還不如趁現在他還沒力氣下牀告訴他。就算他發火,鬧脾氣,也總不至於咬舌自盡吧。他賠笑地說道:“這個我也不捨得,我也把蘭芝當成我的妹妹,不對,我的姐姐,也不對,我的親姑奶奶。可是就算再親,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難道你還指望讓柔婉公主嫁出去?”他對這件事也覺得很意外,可這是皇帝親口對他說的,難道還能有假不成。
“就算不是柔婉,那也不該是蘭芝!”嚴愷之怎麼都不會想到,一旦失去自己的保護,竟然會讓妹妹至於這麼危險的境地。
“那你說該是誰?”
這時,弘弋意外地出現讓兩人先是一愣。因爲嚴愷之躺在牀上無法動彈,所以只能垂下眼瞼,而宋煜立刻跪地高呼:“二、吾皇萬歲萬萬……”
“夠了,收起你的狗腿,一邊去。”弘弋走過去,踢了宋煜一腳,根本無視他的獻殷勤,反而大步走過去,關心地問:“愷之,你身上的傷好些了嗎?”當初弘文被人救走時,嚴愷之立刻追上去,奈何對方身手和嚴愷之相當,兩人打得不相上下。若不是情況特殊,兩人頗有惺惺相惜的感覺,只是沒想到不知從哪裡冒出一羣黑衣人,竟然對他們三人進行圍剿。那高人救走了弘文,黑衣人則對嚴愷之進行圍殺,若不是弘弋親自帶人趕過來,恐怕嚴愷之早就喪命了。
可是,那時的嚴愷之跟喪命也差不到哪裡去,因爲手筋腳筋都被殘忍挑斷,就算撿回條命也是廢人一個。宋煜想起福林是個怪才,說不定可以救回嚴愷之。可是福林早在先帝臨死前幾日,被嚴愷之迎接徐子昂時,偷偷送出京,否則,福林得頭一個殉葬。如今,命是撿回來了,手筋腳筋也續上了,可是要等到他能自己下地走路,恐怕還得好久。
聽到弘弋這麼問,嚴愷之忍不住冷冷地回答:“萬歲爺要是關心微臣,不如免了臣妹的和親,也不知臣妹何德何能,竟然能頂上公主的名分。”
宋煜被弘弋嫌棄,心裡正不爽,正好聽到嚴愷之的冷言冷語,立刻開口指責:“嚴愷之,你怎麼能對萬歲爺用這樣的口氣,你你你太大不敬了。”
“閉嘴!”
“滾!”
只可惜,兩人不約而同的命令讓宋煜頓時感覺自己果然是最沒地位的人。
弘弋心裡正爲嚴愷之恢復了這麼好的生氣感到開心,微笑勸說:“愷之,當務之急,你先養好傷再說,其他的等你痊癒了,咱們再細談。”
然而,嚴愷之怎麼都開心不起來,口氣也無法軟下來。“萬歲爺,臣死不足惜,臣願意立刻披掛上陣,替萬歲爺平定多羅戰事,只請萬歲爺收回成命,別讓臣妹去多羅和親。”
“你願意,朕可不願意。”弘弋是親眼看到嚴愷之倒在血泊中的模樣,想起來仍有餘悸,“還有別再叫朕萬歲爺,還是叫二爺順耳些,來叫一句聽聽,我獎勵你一個東西。”雖然登上了皇位,面對那些每一個都足以當他父親的大臣在耳邊嘀咕,弘弋忍不住懷念嚴愷之的沉默,一個眼神就能意會。
“萬歲爺!”嚴愷之可沒有心情陪弘弋玩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