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巡夜敲過二更天,早該是熄燈入睡的時候了,韶華的屋子卻燭光搖曳。
剛剛餵飽了兒子,才讓奶孃抱下去,卻又讓人重新煮了一壺茶,好似要等待客人。
她斜倚着身子,以手撐腮,閉眼假寐,沒過多久就聽到幼菡在耳邊輕聲道:“夫人,水靈帶來了。”
韶華緩緩睜開眼,朦朧中便看到一個身姿婉約玲瓏的人,蓮步輕移,出聲婉轉,“夫人萬福,不知道夫人這麼晚把奴婢叫來有什麼事。”
待她醒過神的時候,水靈的臉已經埋進陰影裡,燭光映不出她的臉龐,倒把她襯托得更加曼妙。韶華不開聲,她便安靜地保持着請安的姿勢,這讓韶華有些意外。徐家既然養得出這麼知禮受矩的丫鬟,怎麼就把徐心如縱得這麼缺心眼。
韶華輕笑了一聲,讓她起身回話,“沒事,就想和你聊聊。”
水靈恭敬拜謝,謹慎回答:“夫人想知道什麼?”
被韶華刁難了那麼幾回,就連她覺得其實韶華是衝着她來的,許多事情一看就是徐心如不能做到的事,甚至有一回居然是拿了一盤殘局讓她破勢。水靈一邊小心怕自己露陷,又挨不過徐心如的懇求,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替她想辦法解決。
好不容易韶華總是鬆口,讓徐心如今夜到書房去伺候嚴愷之。
這可沒把徐心如給樂壞了,幾乎花了大半天來打扮自己,生怕有什麼一絲瑕疵會讓嚴愷之不滿。可是等英九前來領人時,卻被告知她不能陪同,這是侯爺自己的事。水靈有些尷尬,又有些擔心,正坐立不安的時候,就被韶華喊過來問話了。
堪堪幼菡端了一杯茶上來,韶華撥着碗蓋,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上一回問你年方几許,你還未曾說過呢。”
水靈頭皮一麻,小心回答:“奴婢十九。”
韶華知道水靈比她年紀大,可沒想到竟然就要雙十年華了,她驚訝地說:“那當真不小了,徐家怎麼還讓你來陪嫁,難道徐家找不到好郎君許配嗎?要不我給你找一個吧,你中意什麼樣的郎君。”忽然話題一轉,韶華開始興奮地給她當起了紅娘來。
水靈不知道韶華哪來的好興致,竟然把她喊來就是想給她許嫁,可惜她的心早給了那個人,根本空不出來。只不過,她怕今生是有緣無分了。
水靈低聲道:“有勞夫人掛心,奴婢並不想嫁人。”
韶華放下了蓋碗,看着她輕笑道:“你是不想嫁人,還是不想隨便嫁人?”
只見水靈身形微動,似乎被戳到心中痛處,韶華開門見山道:“水靈,你是個聰明的娘子,在你面前我就不打幌子了。我雖不知徐家把你送來給徐氏當陪嫁是因爲心疼娘子,還是有別的目的。但我想告訴你,在我這府裡,徐氏是沒有結果的了,可是你不同,只要你願意配合我,我可以放你出去。”
水靈猛地擡頭,看着韶華恬淡的笑容,好似什麼事都胸有成竹一樣。她早知道韶華不好對付,所以總是提醒徐心如要注意,可她沒想到韶華竟然是一開始就瞄準了自己。
她面露慍怒,“夫人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家娘子是愛慕侯爺才委身下嫁,您這般挑撥到底是何用意?”
韶華嗤笑了一下,“愛慕,委身嗎?這種話說出來,你就不覺得害臊?”
水靈皺起了眉,但嘴上仍不肯鬆懈,“我家娘子是真心喜歡侯爺的。”
韶華看她表情爲難,知道她心裡也不認同徐心如的做法,於是譏諷了一句:“她喜歡就能破壞別人家的生活嗎,那你也喜歡徐二郎君,怎麼不見他們把你許配給他。”
一聽到徐子襄,水靈便有些站不住腳,感覺到心胸堵得慌,她大口喘着氣,“夫人,您到底想說什麼。”
韶華知道水靈有些心動,便笑道:“很簡單,徐氏知道的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我要你老實告訴我實話。”
水靈不解,如果是這件事的話,她們之間早有約定,爲何還要多此一舉。“我家娘子不是答應過夫人,等她……”
可韶華並不這麼認爲,徐心如是個掌握不了的棋子,她太過情緒化,許多事情從她嘴裡得知總是要扣去許多真實。從最近的情況看來,水靈在徐家絕對也不是個普通的主兒,或許她能知道更多事情。
“我問的不是徐氏,我現在問的是你。”韶華看着她的臉,故意若有所思地提起,“你可以不說,但我不保證,我還能忍受徐氏多久。淨心庵的錢我們交得起,而你,府上有的是壯丁未有婚配。”
果然,水靈臉色大變。“夫人您不能這樣做。”
韶華臉上笑得可歡實了,“我替丫鬟住持婚事,難道徐家還會管嗎?或許徐二郎君會管,可是他管不着。”
水靈終於明白韶華的意思了,她咬着牙,看着座上笑得春花燦爛的韶華,“你在威脅我?”
韶華攤手,無所謂地說道:“這不算威脅,我只是想讓你自己權衡,跟着一個不着調又沒未來的主子在這昏天暗地的院子裡坐井觀天,還是直接一點跟我合作然後飛出牢籠。我必須跟你說,我是個小心眼的人,別的可以忍,就是夫君這件事上,我就樂意當個妒婦。”
看着韶華得意又狡黠的表情,水靈心裡明白,徐心如這輩子算是毀了。
“求夫人別逼我。”水靈哀求道。
“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多爲自己想想。”韶華立刻大方表態,反正徐心如那邊有嚴愷之搞定,她要的是斷絕徐心如所有的退路。必要時就如剛剛所說,把她送去淨心庵,只不過前提是得所有的利用價值都耗出來。
初荷把水靈送出去後,看着韶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活像篤定了水靈一定會投誠似的。她不解地問:“夫人,水靈真的會背叛徐家嗎,我看她對徐姨娘可好了,什麼事都爲她擺平。”
“就是因爲她什麼事都替徐氏做,所以我更不能讓她留在徐氏身邊。”韶華對着門外的黑暗笑了笑,“她是個聰明人,但聰明人通常都是自私的,她本該有個好歸宿,憑她的相貌品性,去小地方當個官太太都是足夠的。”
“那徐家怎麼還讓她陪嫁。”幼菡對韶華給水靈的評價這麼高,感到很意外。
韶華走出門,觀望了一下天色,有些不安地說道:“大概是對自家娘子的不信任,好了,跟我去書房,這個時辰了,別的他們假戲真做。對了,記得東西帶上”
“是。”兩人相視一笑,覺得自家夫人果然是上輩子積了幾輩子功德,否則侯爺怎麼會把她寵得,連真戲假作都配合上演了。
主僕三人踩着月色急匆匆地趕到水房,看到書房內,燭光微弱,卻不見人影。
英九看到韶華過來,正要開口行禮,被韶華連忙噓聲阻止了。她緊張地跑上去,把英九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問話,“裡面情況怎麼樣了。”
英九鬧得有些尷尬,“咳,回夫人的話,一切正常。”
他不清楚自家兩位主子在擺什麼陣,一個讓他守在門口別讓人打擾,一個讓他時刻打聽裡面的動靜,若有什麼可疑的情況,就要立刻出聲阻止。英九聽了韶華的話,想哭的心都有了,什麼叫做可疑情況,要衝韶華說的去做,打擾了自家侯爺的雅興,到時候誰來替他受罪。
韶華不滿英九的回答,哼哼兩聲:“正常是幾個意思,他們做了?”
英九苦哈着臉,他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可真的沒聽到有什麼可疑的。大概最可疑的就是,爲什麼面對徐姨娘那般酥麻嬌嫩的嗓音,他家侯爺還是那麼冷靜。大概換了個對象,有人就已經坐不住了吧。
對於這對夫妻無厘頭的要求,英九也只好硬着頭皮回答:“咳咳,我也不知道。”
韶華氣得踩了他一腳,看着英九皺緊眉頭,不敢出聲,她忍不住嘀咕:“真是的,讓你看着,必要時就給我搗亂嘛,果然不是自己人就是不忠心。”
早知道就讓幼菡來守着,也不會這麼一問三不知。
她躡手躡腳地靠近窗戶,整個人小心地趴在上面,想要竊聽裡面的聲音。可是隔着這麼幾層油紙,什麼聲音都聽不到。
難道是生米煮成熟飯了?
韶華心裡撲通一跳,緊張地想要戳破窗紙,奈何她家窗戶結實得很,戳到她手指疼都完好無損。
忽然一個聲音從她頭頂響起,“你鬼鬼祟祟躲在門口做什麼?”嚴愷之看着做賊似的韶華,又看看不遠處三個自覺把頭轉向別處的奴才,只覺得滿頭黑線。
這算演的哪一齣,主子扒窗戶,奴才個個閉眼裝沒看見。
韶華見正主兒出來,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動作甚是不雅,立刻站起身,衝他甜甜一笑:“沒、沒做什麼,看看夫君有什麼需要妾身幫忙沒有,我怕徐氏伺候得不好。”心裡忍不住有些埋怨其他三人,居然也不跟她打聲招呼,害她這麼丟臉的樣子都被嚴愷之看到了。
嚴愷之自然知道她心裡想着什麼,壓低了聲音回答:“放心吧,她已經睡下了。”
老實說,他對徐心如真提不起興趣。他並不是宋煜那般自詡風流的人,不是每個女人躺在身邊都能習慣的人,看着她在面前嬌聲討好,他心裡只有無盡的厭惡。尤其是當她幾乎脫光了身子,貼上來時,他腦海裡想的只有韶華的顰蹙嬉鬧。然後愈發覺得徐心如的姿態都是矯揉造作,心裡後悔答應韶華這個提議。
好在徐心如是個直腸子的人,只捎他配合幾下,她就恨不得把自己掏空來討好她。
韶華大吃一驚,好像也沒花多長時間,竟然就睡了,她驚愕地看着嚴愷之,問了一個傻乎乎地問題:“夫君這麼速戰速決,已經完事了?”
嚴愷之心口一堵,一把攬過她的腰,把頭埋在她耳邊,“等一下就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