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華和韶華都沒想到淩氏的火氣會這麼旺,任憑她們怎麼討好都不肯罷休,想着妯娌倆在泰和園鬧得這麼大,李閣老回來一知曉,只怕事情沒那麼容易平息。淩氏似乎也早有預見這種結果,所以心裡也做好了李勳卓回來會和她大吵一番的準備,也不願委屈自己,一張臭臉全擺上檯面。
只是苦了三姐弟,又是擔心李勳卓回來,又是得安撫淩氏,左右都討不得好。淩氏根本連看都不看她們一眼,使人把兩個女孩送回碧梧軒,斯陌也被勒令在屋裡學習。
就在姐妹倆準備在半路堵上李勳卓,先一步替淩氏,把事情和李勳卓說清楚。只是沒想到李勳卓卻跑到浣思苑去,讓姐妹倆撲了個空,又不好主動跑上門去找罵,只好硬着頭皮回碧梧軒等。特意讓幼菡去熹園打聽消息,一有動靜,姐妹倆就立刻趕過去救場。
只是讓她們意外的是,直到天亮,熹園依舊平靜如水,就連泰和園也沒出一點聲響。
“阿孃,昨晚發生什麼事了?”兩人一進門便迫不及待地追問。
淩氏懶懶地託了託剛梳好的髮髻,瞥了她們一眼,“誰讓你們這麼沒規矩的,一進門,連請安都沒有。”
兩個女孩這才發現,李勳卓也在場,這才道了萬福,退到外間等候。淩氏這種火爆脾氣雖說來的快,去的也快,可再快也不可能一覺起來,就把昨天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吧。而且從夫妻倆的神情上看,不像是牀頭吵架牀尾和的樣子,更像是昨夜一點事都沒發生。
姐妹倆互望一眼,各自都有一肚子困惑,看着淩氏先行走出,綰華已經按耐不住內心的好奇:“阿孃,昨夜……”
“你們吃過沒有?要是沒有,就陪你們阿孃吃,我先出去了。”李勳卓回頭對淩氏點了點頭。
淩氏關切地問:“你不吃過再出去嗎?”
“不了,我出去找找辦法。”李勳卓回聲拒絕,但人已經大步離開了。
難得看到夫妻倆這麼關切溫情的對話,還是在她們都以爲是大戰之後的情況下。淩氏目送丈夫離開後,一回頭,對上兩雙精光閃閃的八卦眼神,捧着胸口,沒好氣得瞪了她們一眼。伸手將她們推到一邊,自顧地走回桌子吃飯,“沒吃的就坐下來,吃過得就去上學。”
“阿孃,您就別賣關子了。”綰華哀聲道。
“崔媽媽,昨晚是不是煦園來人了?”韶華這把目光投向崔媽媽。
正在給淩氏佈菜的崔媽媽愣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着韶華。“咦?五娘子,你怎麼知道的。”說完,立刻緊張地閉上嘴,望了淩氏一眼,見她只顧低頭吃飯,才放了膽說:“還真讓你說中,昨晚大少爺和大少夫人親自登門給夫人請罪來了。”
“請罪?”韶華愣住了。
崔媽媽給她們娘子一人舀了一碗雞絲瑤柱枸杞粥,雞絲的鮮嫩加上瑤柱的鮮甜,把一鍋白粥煨得十分美味。
“昨個兒夜裡,老爺很晚纔回來,本來還以爲是自個兒回來的,沒想到後面竟跟了大少爺和大少夫人。”崔媽媽的話說得淩氏表情有些輕飄飄,韶華幾乎可以想象出昨夜淩氏是一副如何得意的表情,“他們才一進門,二話不說,立刻就給夫人賠不是,把老爺都給嚇懵了。接着就說,這回是大夫人不對,他們特意來賠不是的,還說已經去了老太爺那邊說清楚了。”
看兩個女孩呆若木雞的樣子,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淩氏這才慢悠悠地開口:“我也不是不講理,不容人的,若不是你們伯姆昨日是在太過分,我也不至於跟她鬧翻。”
崔媽媽一邊給兩人添菜,一邊幫着淩氏把話補充完。“大少爺說了,這些年都是夫人和老爺辛苦撐着家,大少夫人在熹園幾日,看了,學了,也心知夫人的不易,斷不敢跟夫人拍板要理家大權。只不過礙於昨日兩個都是長輩,又在氣頭上,不好當面拂了大夫人面子,這才上門來賠罪。”
昨日淩氏狠狠落了辛子萱的面子,帶着兩個女兒走後,其實她也沒好過到哪裡去,想勸婆婆回去,又被數落了一頓。一邊是婆婆,另一邊卻是嬸孃,明明與她無關,卻兩邊都討不得好,實在無奈只好等丈夫回來,和盤托出。李斯晉到底還是個明事理的人,聽了妻子的話,也覺得母親處事不對,立刻起身便去找劉氏問清楚。
沒想到,李良勳先他們一步知曉事情,氣得把劉氏臭罵了一頓。劉氏一看,自己的醜態被兒子和媳婦撞了正着,羞得都想一頭撞死。
但李斯晉可不比弟弟斯晏,對劉氏的一哭二鬧毫不動搖,要求劉氏主動去跟李閣老說清楚,免得一家人生了間隙。
“我真是養了你這個白眼狼,我可是爲了你們兄弟倆,你現在要我去丟這個臉!”劉氏平日看着端莊大方,一旦哭鬧起來,也是不可理喻的。可是看着丈夫和兒子兩張一樣的臉,頓時哭也哭不出來,只好轉向兒媳婦,“大郎媳婦,你方纔也是在場看着,難道你也覺得是我的錯!”
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在身上,辛子萱遲疑了一下,無奈地說:“阿孃,二嬸嬸這些年確實不容易,我瞧過她做事,那手段我現在是學不來的。”也不知是淩氏故意讓她看到,還是斯晏真的太敗家,看着那些進出條目,真不敢想象按煦園這麼個大手筆,李家得賺多少纔夠填。
“好你個沒良心,讓你去學幾日理賬,你倒站她那邊去了。”劉氏氣得想要撲過來,讓李斯晉給擋住了。
李良勳鮮少看到妻子這般失態,氣得面色鐵青,震怒之下,拍桌子怒吼:“別鬧了,你當我不知道你給四郎私藏了多少,我每個月朝廷薪俸遠不及那小子花銷,若不是二房頂着,你以爲你今日的錦衣玉食哪裡來的!阿爹雖不在家中,你以爲他老人家心裡不清楚嗎,若不是給你體面,休了你都有可能!”
劉氏頭一回聽到李良勳說這麼重的話,嚇得臉色發白,呆坐在椅子上。辛子萱急忙給她倒水,順胸口,好半晌才聽她期期艾艾地說:“可、可是,我答應我二哥要給燕娘五萬兩添妝。”
“你給燕娘添妝?!”李良勳氣得全身發抖,“我不管了,我這就上泰和園,讓阿爹把你休了去。這個兒媳婦我也不要了,這麼金貴的命,我們李家可娶不起!”
劉氏大氣都不敢出,若不是李斯晉他們攔着,只怕李良勳真的會跑去泰和園。雖說他也知道妻子護着孃家,可先有李老夫人把關,現在又有淩氏掌權,劉氏再怎麼貼,也貼不了多少。可沒想到劉氏居然會答應給燕綏添妝,還一給給那麼多,就算李家有座金山也早晚要被劉氏給搬空。
劉李兩家的交情原算不上差,畢竟那麼多年的姻親,也確實相扶相持。可是劉氏這般行爲,分明就是直把兩家的關係逼上刀鋒。
最後無奈,劉氏惹下的麻煩只好李斯晉夫婦出面解決,先去泰和園給李閣老請罪。李閣老卻道這件事,他不插手,讓兩房自己解決。李斯晉夫婦這才急急忙忙又趕到熹園,把李勳卓夫妻倆請上座,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說了一遍。淩氏一聽劉氏被丈夫臭罵,心中怨氣頓時就散了一半,又被辛子萱幾句哄得心頭舒坦。只是聽到劉氏竟然誇下海口,要拿五萬兩給燕綏添妝,她頓時冷笑起來。
“真是好大的口氣!”綰華聽了,頓時怒不可遏。
“阿孃,那你們答應了嗎?”韶華也被嚇了一跳,這數字可不是隨便開口就有的,他們就是省吃儉用,那還得賠貼多少進去。最重要的是,這添出去,誰來補上,燕綏是給劉氏當媳婦,總不能讓淩氏夫妻來給錢吧。
“哪能呢,這又不是長孫媳,大夫人進門時都沒這麼奢侈過。”崔媽媽也極不屑地嗤了一聲。
真不知劉氏思想太單純,還是劉家心眼太狠,竟然敢慫恿劉氏誇下這海口。問題是劉氏已經許諾了,要是鬧不好,就不是能不能做親家的事,只怕要鬧上兩大家族的矛盾了。再想到,劉李兩家原就埋下了芥蒂,這回處理不好,只怕閭陽那邊要翻天了。
“就算我想答應,家裡一時也籌不出這麼多錢。”淩氏的脾氣火爆歸火爆,但是冷靜下來,比劉氏要理智很多。“給是不可能的,借到還可以考慮。”
李斯晉很主動地提出打欠條,等斯晏的親事解決後,這一筆賬該歸哪再歸哪。
事到如今,也不是說趕去閭陽說幾句就能解決的,好在劉家也沒讓他們現在上門提親去。
“借?上哪借這麼多。”綰華心裡有些憋屈,這要是都借給斯晏,那她到時出嫁拿什麼當嫁妝!“大哥哥不是高升了嘛,讓他們自己去想不就好。”
“翰林院是個清水衙門,能想什麼辦法?”除非讓李斯晉阻止所有人上街賣字畫去,韶華忍不住讓自己腦補的情形給逗笑了。
“你笑什麼,難道你有辦法?”綰華瞪了她一眼。
“沒啊,我能有什麼辦法。”韶華忍住笑,繼續腦補李斯晉那一張嚴肅的臉在街上叫喊,心裡可樂了。
淩氏嘆了口氣,“所以你爹爹不就急着出去了,不過要是年底江南那趟貨能走回來,也不是說籌不出來。只不過那本是給三娘備下的嫁妝。”淩氏看着綰華一臉不情願,心疼地將她摟進懷裡,“委屈三娘了,好在藩家怎麼也得到明年年底才能來回京,一切還來得及。”
綰華就算心不甘情不願,也沒法說什麼,只是心中把燕綏給怨上了。
“阿孃,咱們家只走南邊的嗎?”韶華知道李家名下除了幾處莊子出糧食,收點地租外,還有不少店鋪,掛在幾個管事名下。其中不少是走南邊的布料海貨,而其中李勳卓自己名下也掛了兩家。許多時候便是靠着南邊的貨,才賺了不少,否則真難以支撐劉氏母子這般揮霍。
“我聽說,川北一帶也常有人走貨,但因爲離中原太遠,怕路遙物多,貨物容易丟失,所以才高價跟外番的商人買。一年不知要多出許多銀子,可還是總是不夠用,所以只能靠囤,可是有些東西不耐囤,很容易就壞掉。不過這都算好,畢竟現在天下太平,若萬一邊境起火,可就麻煩了。”韶華叨叨地念着,沒注意身後母子驚詫的表情。“其實,要能和川北那邊的商人搭上線,咱們把東西運到一半讓他們接過去,這樣又省事,又有得賺。特別是那些士兵,許多都是中原人,一去就是三五年,甚至更久,只怕半輩子都吃不上這邊的東西。據說,他們一封家書都要送上好幾年纔到家,要是能和那邊搭上線,指不定還能幫他們捎個家屬什麼的。爹爹說了,民心定,天下定……”
“誰與你說的這些?!”淩氏忽然厲聲道。
“外、祖父說的。”韶華一時說得太順,把以前的事都給漏出來。
看着淩氏好半天不說話,韶華心虛地不敢出聲,以爲是被發現了什麼馬腳,緊張地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聽到淩氏深深嘆了口氣,“爹爹還是在爲我操心。”淩氏看着韶華一臉呆滯,笑道:“你外祖父許多年前就與我說過這事,沒想到他至今還念念不忘。”
韶華拍着胸口,虛驚一場,這麼說是有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