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傘站在臥室門口,呆呆的看着窗前那對擁在一起的男女,眼淚,無聲無息的落了下來。
原來,他這麼匆匆忙忙的趕回來是因爲顧文卿,他掛斷她的電話也是因爲顧文卿,他的未婚妻來了,那她這個似乎見不得光的角色就該默默的隱到黑暗中去,否則陽光一照,連她自己都會覺得無所遁形。
喬傘轉過身,桌角立刻緊緊的跟在她的身後,她的小主人不開心了,都是因爲那個突然的闖入者,它討厭她,恨不得撲上去狠狠的咬她兩口。
湯姆還沒有離開,看到她一個人失魂落魄的走出大門,絲毫不在意那豆大的雨滴,片刻便全身溼透。
他急忙撐了把傘跑過來,在雨聲中大聲叫道:“你不要命了,這一身傷還敢淋雨?”
喬傘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邁着僵硬的步子,腳底像灌了鉛似的,一步一步的往前挪着。
雨水溼了沙灘,每走一步都會留下一個腳印,但很快又會被大雨所覆蓋。
就像他們之間,無論有過多麼深刻的經歷,過了就是過了,很快就會成爲過去,被無奈的時光無情的掩埋。
“回醫院吧。”擡起溼漉漉的眸,睫毛上還掛着水滴,傷痛化成了祈求,“拜託你了,湯姆。”
湯姆看了眼天色,在片刻的爲難之後點點頭,“行,那我們要馬上就走,一會兒暴風來了,那真要連人帶船的沉下去餵魚了。”
“好。”
“這是你的狗嗎?要一起帶着嗎?”湯姆指了指忠心耿耿跟在她身後的桌角。
喬傘鼻子一酸,俯身摸了摸桌角的腦袋,“桌角乖,去找五爺,他會帶你回去的。”
醫院那種地方,怎麼可能讓她帶着一隻狗。
桌角雖然不太情願,可還是留下來沒有走,站在海灘上一直目送着她上了船,汪汪叫了幾聲。
雨越下越大,湯姆將喬傘安置在船艙內,而他則同駕駛員一起觀察着天色,那兩個大漢依然守在艙外,風吹雨打不見動靜,就好像兩尊石像。
喬傘窩進躺椅中,儘量不去想剛纔看到的鏡頭,可越是不想記起,越是覺得每根神經都在不斷的幫她記憶。
她當時幾乎是拍着胸脯的向他保證,無論他做什麼樣的決定,她都不會怪他,因爲她知道,顧文卿在他的心裡有着特殊的位置,那些傳言也並非子虛烏有,他們或許曾經一起經歷過什麼,就像那天她與他互相保命,在他與顧文卿的交集中,也許也有過這樣的生死時刻,她並不是特殊的那個,自然也不會把自己擺在特殊的位置。
船舶在波濤洶涌的大海里破浪前進,雷聲,閃電,大雨。
顛簸的厲害,喬傘的胃裡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幸虧湯姆提前替她準備了垃圾筒,她一俯身就吐了起來,這一吐牽動着傷口,疼得她眼淚直流。
她沒有暈過船,這是第一次,無法形容那種感覺,在把胃裡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來之後,唯一能吐的只剩下苦水,如果不是神智清醒,真想從船上跳下去一了百了,所有的痛苦都可以瞬間化爲汪洋。
他們的運氣還算不錯,到達醫院的時候,暴風纔開始席捲海面,湯姆捏了把冷汗,如果再晚一點,他們的命運就要交給大海了。
護士爲喬傘更換了乾淨的病號服,又貼心的爲她吹乾了頭髮,被雨水淋過的傷口也換上了新的紗布,“喬小姐,以後不要再這樣冒失了,女人的身體是容不得開玩笑的。”
“謝謝你,護士。”
“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好好休息吧。”護士回頭看見了湯姆,湯姆衝她點了點頭。
看着外面黑壓壓的海面,湯姆說:“這場暴風雨恐怕要持續到明天晚上,在這段時間內,不會有船隻和飛機出航了。”
卓曜說過明天要回a城,看來勢必要被暴風雨耽擱了。
雨點敲打着窗戶,大片的水漬落下來,剛滑下去又鋪了一層。
顧文卿已經吃了止痛藥,正躺在牀上休息。
“曜,你餓嗎?我一會兒給你做吃的。”看向站在窗前,手插在褲袋裡的男人,顧文卿溫柔的詢問。
“你餓了?我去拿些麪包上來。”
“我不餓,你別走。”顧文卿想到廚房裡那兩隻親密的碗以及鍋裡的粥,腦子裡想像着他們手捧着碗,面對面吃着早餐的樣子,心裡一陣陣嫉妒的發瘋。
這一切,卓曜從來沒有給過她。
“曜,我想喝粥。”
卓曜自窗前轉過身,一道閃電滑過,點亮了他立體的五官,深遂的眉宇間有絲複雜的情緒悄然消逝,“我不會煮粥。”
“沒關係,我去煮。”
顧文卿掀開身上的被子,揉了揉後腦,“吃了止痛藥已經沒事了,你還沒吃過我做的飯吧,我在國外的時候,不喜歡吃那些垃圾食品,所以經常會自己動手做一些中餐。”
卓曜笑了一下,笑容卻是淺得曇花一現,“那你自己小心點。”
說完,他再次面對着窗戶,默默的抽出一根菸來。
看到他熟練的點菸動作,顧文卿皺了皺眉頭,從什麼時候起,他又把煙重新撿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有咳病嗎?
“曜,你的病不能抽菸。”走到他背後,她伸手要取下他指尖的菸捲,他擺擺手,“你去煮粥吧。”
顧文卿沒有再堅持,他不喜歡別人忤逆他,所以有些話,她只說一遍。
還沒走出臥室,他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顧文卿敏感的頓住了腳步,故意放緩了步速。
“傷得怎麼樣?”他的語氣突然嚴肅了起來,“你們怎麼做事的?”此時已帶了怒意。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趕過去,要是有什麼閃失,我要你們陪葬。”
卓曜從桌子上拿起錢包,回過頭正撞上顧文卿探尋的目光,大步走過來,有些抱歉的說道:“我現在必須馬上走,等暴風雨停了,我會派人來接你。”
“你現在要走?”顧文卿顯然大吃一驚,“這種天氣,飛機是不可能起飛的,也沒有船隻會出海。”
“如果錢到位,就沒有絕對的事情。”他去意已決,顧文卿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
“曜,真的必須去嗎?哪怕冒着生命危險?”
“如果我不去,也許會後悔一輩子。”他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你知道,我不會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
顧文卿深吸了口氣,伸出雙手用力的抱着他,“你一定要小心。”
“嗯。”卓曜將房門鑰匙交給她,“保重。”
說完,頭也不回,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
喬傘躺在牀上,靜靜望着被雨水衝涮的玻璃窗,湯姆說這場雨要很久才能停,但不管有多久,總會雨過天晴,可是下着雨的心呢,什麼時候才能重見天日。
第二天,雨依然在下,風暴也沒停息,海面上的船隻被大浪捲起老高又重重拋下,集市關了,只有室內的場所還在營業,被困在島上的旅人靠着紙醉金迷的生活來打發時間。
湯姆冒着雨過來看她,放下手裡的傘,他往門外看了一眼,“你在普照島上有朋友?”
喬傘搖搖頭,她自a城被空降在了這個陌生的島嶼,又怎麼會有朋友?
“剛纔在走廊上看到一個人,他好像在看你的病房,大概因爲門口有人守着吧,他沒進來。”
“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也許吧。”湯姆攤了攤手,“我還以爲一早上就碰到了卓先生呢,看背影,都是那種高大帥氣型的,不過,卓先生現在應該不在島上了。”
“他,他不在島上?普照還是蘭戈?”喬傘此時也顧不上那個站在門口的人是誰,焦急而緊張的盯着湯姆。
“我一個朋友是飛機場的,他說昨天晚上有人花高價僱傭了一架直升機離開了蘭戈島,因爲我經常跟他提起卓先生,所以,他肯定的告訴我,那個離島的人就是卓先生。”湯姆帶着一臉的不解,“那樣惡劣的天氣,飛機應該是不能飛行的,可是在金錢面前,有時候命就是個陪襯。”
“他是一個人走得嗎?”喬傘的一隻手捏緊了身下的被褥,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這個倒是不清楚。”
“那你知道他去了哪裡?”
湯姆再次聳了聳肩膀,“我朋友只知道飛機是卓先生租的,至於他究竟和誰一起離開又去了哪裡,他一無所知。”
不用他說,喬傘也猜到了,在蘭戈島上,除了卓曜就只有顧文卿了,他們應該是一起離開的吧。
爲什麼這麼着急,怕顧文卿知道她的存在嗎?還是說,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桌角?
喬傘突然想起桌角,它也跟着卓曜一起走了嗎?
昨天晚上的電閃雷鳴,他們現在是否已經安全到達?
“喬傘,你臉色這麼難看,用不用叫醫生?”湯姆關切的問。
經歷了這幾天的變故,兩人儼然已經成爲了朋友,爲了照顧她蹩腳的英文,湯姆故意放緩了說話的速度。
“我沒事,就是肚子有點餓。”
“你不說我都忘了,我買了早餐。”湯姆急忙將手裡的袋子放到喬傘面前,“找一家中式餐廳真不容易。”
喬傘笑着打開餐盒,視線猛地一僵。
只見內盒上用黑色的筆寫了四個大字——離開卓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