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只是開始
喬傘是抱着怎樣一種心態開着車呢,如同上刑場的囚犯,心裡希望有人能夠突然揮着大刀長矛跳出來劫法場。
而現在,自然不會有人跳出來救她,她只能寄希望於這輛車的防彈功能爆表,就算是火箭魚雷也無法穿透。
“五爺,您的傷沒事吧,要不要包紮一下?”車子往山路下開去,影子坐在後面關切的問道。
喬傘這才注意到,卓曜一直用手捂着右臂,而指縫間有鮮血汩汩溢出,原來在墓碑前的那些血真是他的,可剛纔看他的神情舉止,半點受傷的跡象都找不到,如果不是影子提醒,她都忘了這茬。
“你,沒事吧?”
“專心開車。”卓曜冷冷的看向她,“不想要命了?”
要,當然要!
喬傘閉上嘴巴,惡劣的想,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她還巴不得他流血而死,這樣她欠下的鉅款自然也就不用還了。
車子延着山路一直開下去,縱然樹林茂密卻是一片風平浪靜,很奇怪,喬傘方纔看到的那些人並沒有出現,就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產生了幻覺,也許根本沒有那些所謂持槍的黑衣人存在過。
直到駛出上山的公路,兩邊的視野開始開闊,身邊的車輛也越來越多,危險好像已經徹底解除了,因爲她看到影子一直緊繃的神情終於鬆懈了下來,現在他所關心的只有卓曜的傷勢。
“喬小姐,我來開車吧。”喬傘畢竟沒有駕照,他們又開着這樣一臺破破爛爛的豪車,免不了引起別人的注意,如果被交警查了,還要生出不必要的麻煩。
喬傘將車子靠着路邊停下,影子接過了她的位置,而她自發自覺的坐到了後排,坐好後,她忍不住還是看了那男人一眼,他閉着眼睛,臉色蒼白如紙,她不知道他受得傷嚴不嚴重,可那臉色明顯是失血過多,嘴巴一欠兒就脫口而出,“用不用去醫院?”
影子說:“我剛纔已經聯繫了醫生,不必去醫院。”
像他這樣有頭有臉名動a城的人物,如果去了醫院必然會引起不小的轟動,再加上受的是槍傷就格外的敏感,狗仔隊無處不在,雖然專拍別人離婚外&遇搞有夫之婦,可也不妨礙他們偶爾曝光一下大財閥槍林彈雨的血腥生活。
窮人有窮人的歡樂,富人有富人的難處,就算吃不飽穿不暖也不至於挨槍子。
影子接了一個電話,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他聽後沉默了一會兒,臉色看起來有些凝重,“我們安排的那些人在半路受到了伏擊,差不多掛了大半,剩下的也非傷即殘。”
卓曜依然閉着眼睛,額上掛着一層薄薄的冷汗,半晌他才低聲說道:“看來不止是我們有備而來,他們這次爲了要我的命,還真是下足了工夫。”
“五爺,您不覺得奇怪嗎,如果喬小姐所看到的那些人真是衝着咱們來的,他們爲什麼又會突然消失,難道……是他們半路改變了主意?”
“不可能,這次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了也許就再也沒有下一次。”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聽得出來,他在極力忍耐着巨大的痛苦,每說一個字都像是用牙齒咬出來的,“回去後,你馬上去查一下,知道我今天要來墓地的人並不多。”
“是。”
他們的談話,喬傘也聽懂了大半,五爺今天來墓地的事情被他的仇人知道了,所以對方安排了人手要在這裡伏擊,可五爺並非沒有準備,他在暗中也派了人跟蹤保護,只不過,他的人在半路被消滅了,而對方也在派出了那三個人後突然失去了蹤影。
她攥着手指頭想了半天,突然就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可她是個外人,並沒有發言的權利,所以張了張嘴又將那些話嚥了下去。
“說吧。”有氣無力的吐出兩個字後,他又抿着脣似乎是睡了過去。
喬傘都要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背後長了眼睛,明明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還能窺見她的欲言又止,不過,既然是他讓說的,她便壯着膽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五爺,會不會還有第三波人的存在?”
此話一出,影子便出聲反駁,“如果真有第三波人的存在,那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他們既埋伏了我們的人又埋伏了對方的人,卻不向我們動手?”
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可喬傘還是覺得不對勁,至於是哪裡不對,她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
卓曜此時緩緩睜開眼睛,自後視鏡中看了她一眼,喬傘正在咬着手指頭冥思苦想,兩條細細的眉毛揪在一起,他艱難的扯了下嘴角又瞌上眼眸,也許,她說得對,這個世界上只要做事就會有目的,就算現在沒有,那也只是時機未到。
等待一個時機,如同等待一場毀天滅地的風暴。
人已遠去的山頂公墓,松柏依然在風中顫抖,足可以淹沒足踝的草叢裡,橫七豎八的躺着數具屍體,而他們正是喬傘在山上看到的那羣黑衣人。
山風呼嘯而來,風吹草低,到處都是鮮血。
有人在清理屍體,有人在用除草機掩蓋這裡的血腥。
一塊凸起的土包上,野花散了一地,一道頎長的身影迎風而立,手裡攥着一隻黃色的野菊。
額前的髮絲拂動,掠過臉上半個黑白麪具,那雙狹長的眸子裡染了層鮮血般的紅,他看着不遠處的墳墓,嘴角慢慢溢出一絲嘲弄的笑意。
“曜,我怎麼能讓你死,你還沒有嚐盡這世間絕望的滋味,現在就讓你死,未免太早,一切,只是剛剛開始。”
回到頂上別墅,醫生早就等候多時,卓曜是右臂中彈,子彈卡在了骨頭裡,想要取出來必須做手術割開皮肉,醫生正想用藥,影子便出聲阻止,“他對麻藥過敏。”
醫生吃了一驚,“五爺以前沒用過麻藥?”
“正因爲用過,所以才知道,那次,他差點沒醒過來。”
醫生面露難色,“這種手術不用麻藥,那種疼痛非一般人可以承受,你確定五爺能夠忍耐嗎?”
影子看了眼半倚牀頭瞌着眼眸的男人,猶豫着沒有說話,這種事,他從來沒有嘗試過,但他知道,他一定不會拒絕。
半晌,卓曜才張了張幾乎毫無血色的脣,“把喬傘叫來。”
影子不知道這個時候把喬傘叫來能做什麼,可既然是卓曜的吩咐,他立刻就轉身出了臥室,喬傘正坐在客廳裡發呆,經歷了剛纔的驚嚇,她的小心臟需要時間調整恢復。
“喬小姐,麻煩你上來一下。”站在二樓的樓梯處,影子沉聲說道。
“五爺他沒事吧?做手術了嗎?”喬傘一邊上樓一邊問。
影子在前面帶路,脊背僵硬成一條直線,“他對麻藥過敏。”
喬傘以前聽說過有人對麻藥過敏,她當時還想,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沒想到卓曜就是其中一個,“那他同意做手術了嗎?”
切骨之痛,痛入骨髓,光是刀片劃開皮肉的那種疼已非常人所能忍受,更何況是取出一枚嵌在骨頭裡的子彈,喬傘只是想一想便覺得不寒而慄。
“五爺只說喊你上來。”
“我?”
她又不是醫生,她能做什麼,難道要讓她親眼目睹那種血腥的場面嗎?他傷成這樣也不忘蹂$%躪她幼小的心靈?
影子推開門,低聲說:“五爺,喬小姐來了。”
chuang/上的人嗯了一聲,放在身側的左手輕輕拍了拍牀面,“過來。”
喬傘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這個時候的卓曜,脆弱的好像風中搖曳的一抹燭火,隨時都會熄滅。
喬傘坐下後,他便又不說話了,醫生先是看了喬傘一眼,在他看來,能坐在五爺身邊的女人自是不簡單,“五爺,可以開始了嗎?”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
喬傘坐在那裡,渾身不自在,他把她喊過來就是爲了讓她傻坐着?
“給爺講笑話吧。”蒼白的脣裡輕輕溢出幾個字,醫生已經在動手剪開他右臂被血粘住的衣袖。
她還記得上次給他講的那個笑話,他明明都沒有笑,不過他既然想聽,她就恭敬不如從命。
清了清嗓子,喬傘準備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還是一對夫妻,老婆問老公,老公,你說我胖嗎?老公笑着說,不胖啊,正常體重。老婆聽了非常開心,纏着老公說,那你抱我去冰箱那裡,我要吃東西。老公一聽,趕緊說,算了吧,你在這好好坐着,我還是去把冰箱抱過來吧。”
喬傘講完,自己沒笑,影子和醫生自然也不會笑,只有卓曜勾了勾脣角,那算是笑了。
醫生清理了傷口周圍的血跡,消過毒的刀具朝着發黑的彈孔處切了下去。
那種聲音,喬傘恐怕一輩子也忘不了,腦子裡竟然就想到了關公刮骨的故事,據說華佗爲關公刮骨療傷,而關公一邊喝酒一邊吃肉,且能談笑風聲,當時看到這個故事,喬傘只是不屑的掀掀脣角,古時候的傳說,大多都有誇大的成分不可信,沒想到今天看到卓曜不打麻藥取子彈,讓她再也不敢去懷疑一個男人的忍耐力。
卓曜已經是滿頭大汗,薄薄的襯衫上浸了溼意。
“給爺咬一口。”他如此虛弱,發出聲音都很費力,那話音低不可聞,也只有喬傘聽得到。
她二話沒說便傾身過去,他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刀子刮過骨頭,發出刺耳的聲響,他皺着眉頭,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嘴巴里很快嚐到了血腥味兒,而喬傘覺得自己的骨頭可能碎了,但是比起他的痛苦來,這似乎並不算什麼。
喬傘抱着他的手臂,慢慢的收緊,脖子上很痛,可她還是笑意盈盈的給他講下一個笑話,她早就說過,她的笑話很多,只要他願意聽,她就會一直講到手術結束。
然而卓曜並沒有清醒多久,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