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總管眼見皇上神色變動,漸漸住了話音兒,低眉立在一側。
一時間,御書房內,因着皇上滿面積威,空氣凝重的有些發悶。
夏日的夕陽透過大窗,斜斜灑進來,照的御書房的桌案,一層薄薄緋紅。
如同奪目的血!
片刻,皇上嚯的起身,繞出書案,就朝外走。
內侍總管頓時追上去,“陛下去哪?”
皇上大步流星,“去看皇后!”
內侍總管……您這情緒轉變的也太快了吧,剛剛還一臉要殺人的模樣,還有,誰剛剛說再也不去了!
皇后寢宮,內室中,除了皇后,唯有一個貼身宮婢在伺候。
宮女立在皇后面前,面色凝重,“……娘娘設宴那日,有人瞧見,三殿下的人在碧翠閣一帶逗留,之後,大皇子殿下不知爲何,進宮沒有直接赴宴,卻是照直去了碧翠閣,在碧翠閣用過一碗茶,人便神志不醒,舉動頗有些浮浪,好在碧翠閣地處偏僻,當時並無人去,殿下跟前的平安又一直跟着,纔沒有出事。”
皇后鐵青的臉上,涌動着巨大的震驚,手中一方繡着紅梅的絲帕猛地一捏,“你這消息,可是準確?”
聲音顫抖的不像話。
那日大皇子趙徹沒有赴宴,雖後來趙徹親自在皇后面前解釋了這件事,可皇后心頭,始終不安,到底還是派了貼身宮婢去打聽。
卻是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打聽出這樣的結果來。
迎上皇后刺痛而難以接受的目光,那宮女點頭,語氣頗爲心疼,“可信,碧翠閣一個灑掃宮女,親眼瞧見的,那宮女嚇得什麼似得,若非奴婢使了些手段,她斷然不肯說。”
她使了什麼手段,皇后不想知道,她要的,只是結果。
可這結果……
就在皇后心頭情緒磅礴翻滾之際,宮女咬了咬脣,羽睫微顫,看着皇后,又道:“另外,青貴人那裡,聽說青貴人一早收到了帖子,原本是要去碧翠閣的,只是臨時腹痛,才取消了行程。”
皇后聞言,頓時臉色煞白,蹭的立起身來,“什麼?”
渾身發顫,滿目震駭驚愕,朝貼身宮女看去,渾身的血液,一瞬間,凝固。
她在宮中摸爬滾打數年,宮婢這一席話意味着什麼,她再清楚不過。
被下了藥的徹兒……青貴人……她設下的宮宴……
若非徹兒跟前平安一直守着,若非青貴人忽然腹痛沒有去碧翠閣……只怕現在,徹兒早就……
就算查清,徹兒是被人下藥,才做出狂悖之事,可皇上那裡……更何況,若真要查清,只怕查來查去,只會查到衍兒頭上去。
皇后一顆心,如同被人狠狠擰了一把,疼的喘不上氣來。
衍兒他……他怎麼能這樣往死了害徹兒,那可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哥哥,他設下的這個局,根本就是個毫無迴轉之地的必死之局。
這件事,皇后越想越是心驚,越想越是心頭震駭難耐,灰白的面上,悲慟鋪天蓋地的捲來,膝頭一軟,身子癱倒在身後牀榻上。
“娘娘……”貼身宮婢眼見皇后如此,縱然萬分擔心,卻是說不出一個字的安慰來。
如何安慰!
正在此時,宮婢通報,皇上正朝寢殿方向過來,貼身宮婢聞言,朝皇后道:“恐是爲了三殿下的事。”
皇后氣若游絲擺擺手,聲音暗啞,聲若蚊吶,“告訴陛下,我不舒服,歇下了,至於衍……至於他的事,陛下按着規矩處置就是。”
趙衍對趙徹下了那樣的死手,縱然是親生母親,一時間,皇后心頭,對這個兒子,也是恨的咬牙!
瞧着皇后肝腸寸斷的模樣,貼身婢女滿眼心疼,吸了口氣,點頭應諾,轉身出去應對皇上。
她才從皇后內室出來,皇上便提腳踏過門檻,行過大禮,那婢女恭敬道:“啓稟陛下,娘娘本就中了些暑氣,因着三殿下的事,又添了一場氣,身子有些不適,昏昏睡下了。”
皇上見她眼角帶着淚珠,一臉的憔悴,心中不生他想,驟然着急起來,“怎麼樣,可是請御醫了,大熱天怎麼又出去了?怎麼就受了暑氣,跟前人怎麼服侍的……”
焦灼之下,皇上擡腳就朝皇后內室走去。
那宮女眼見如此,不顧大不敬之罪,身子一橫,將皇上攔下,“陛下,娘娘說,現在衣冠不整,披頭散髮,姿容有損,實在是……還望陛下體諒娘娘。”
皇上提起的步子便一頓。
眉心竄起莫名的火來,可滿眼的心疼和焦灼,卻是又讓他竭力剋制了那股怒火,“皇后是……”
那婢子乖覺,知道這些日子皇后在和皇上賭氣,立刻便道:“陛下,娘娘心中愛慕陛下,所以不願陛下看到她現在憔悴的模樣,恐陛下生了厭惡,求陛下成全娘娘。”
言辭誠懇,皇上凝了她一眼,眉心一鬆,像是放棄什麼一般,丟下一句沙啞的“好生服侍。”轉身離開。
出了皇后寢宮,皇上一臉悵然,滿面的心事呼之欲出,漸落的夕陽將他的身影拉的細長。
內侍總管覷着皇上神色,在一側道:“陛下現在去哪?要不,去平貴妃娘娘處?”
皇上回頭瞧了一眼皇后的寢殿,搖頭,“罷了,回養心殿吧,她病着,朕若去了旁出,她知道了,又要添幾分病氣了。”
沉沉一嘆,捏了拳上輦,坐定之後,又吩咐道:“瞧瞧今兒是誰給皇后診的病,讓他一會來見朕。”
內侍總管立刻應了。
轎輦啓程,皇上滿目不捨,又瞥了一眼皇后的寢宮,心頭重重一嘆,“另外,皇后病着,她的湯藥,你着人親自煎熬吧。”
此語一出,內侍總管頓時心跳如雷,生出一背心的冷汗來,“陛下是怕……”
皇上卻已經將簾子放下。
內侍總管只得住口,揣着惴惴的心,一路向前。
而此時,鎮寧侯府,蘇瑜從趙衍府邸回來,便被王氏叫去說了半天的話,眼見她的確是一點虧沒吃,毫髮無損的回來,王氏這才放心,放了她回梧桐居。
一番洗漱,換過家常衣衫,蘇瑜才半倚靠在牀榻上歇着,吉月便上前來回稟,“小姐,今兒您和舅太太出門不久,老太太就去了貓耳衚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