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王氏一聽,眉頭一蹙,壓低聲音問:“何事?”
“據聞皇上下旨,特許淑妃回祖宅省親。”雲珠也壓低了聲音。
楊王氏聽聞,臉色大變,略略思索,拿着手帕掩了嘴,很狐疑地自語:“淑妃省親?”
“是,此事千真萬確。”雲珠顯得十分激動。
江承紫倒是聽得一頭霧水,她抓破腦袋也沒想出歷史上李世民的哪個妃子出自弘農楊氏。
在她的印象裡,弘農楊氏在唐朝並不顯赫,甚至說已開始沒落。他們是高門大戶的士族豪強聯盟首領,與長孫無忌爲首的軍事新貴在朝堂內外形成對峙,明爭暗鬥。
至於李世民的後宮這裡,楊氏千挑萬選送進去的一個武媚,也是不得李世民的歡喜,好不容易勾搭了李治,才成就了第一個女皇。
難道是自己記錯了,還是這個時空根本就不是自己熟知的唐朝?
江承紫理不出頭緒,就在一旁認真聽。
楊王氏在屋裡來回踱了四五次,才終於坐下來,緩緩地說:“淑妃乃前朝公主,因八字克父克母,才被寄養在楊氏,本不是楊氏族人,昔年照顧她的人早已不在。照理說,她與如今楊氏一族的人沒多深的情感。再者,她一個前朝亡國公主作爲當今陛下的淑妃,理應低調!如今卻如何突然衣錦還鄉要省親?”
前朝公主!
江承紫的心猛然一震,若這個楊淑妃是前朝公主。那麼,她應該就是李世民第三子李恪的生母。
想到李恪,江承紫的心微微像是被針扎似的,細細密密都是心疼。前世裡,她英姿颯爽的幹練女子,對於什麼明星偶像一概嗤之以鼻。但讀歷史時,泱泱中華幾千的歷史,一讀到他,便是千迴百轉的心疼與遺憾。
她曾不止一次地想,他那樣英武不凡的英雄,若是爲帝,那大唐該是怎樣的輝煌啊。
有幾次,她也曾與幾個酷愛歷史的同學論起此事。別人卻只說她是着了魔,無論從什麼角度來說,他一個庶出的皇子,又有前朝的血統,縱使他有驚天之才,也不可能成爲帝王。
“我是說,若他爲帝。”她強調。
“他不可能爲帝。甚至無論如何低調,他都不可能活着,這是政治。”有人很篤定地說。
“我知道,我是說可能。”她繼續強調。
那人掃了她一眼,說:“這是無意義的,他是庶出。”
她不語,心裡還是想:若是他爲帝——
他一個作古了那麼久的人,憑藉歷史文獻裡的隻言片語,就這樣無端地成了江承紫一想起就心疼的人。久而久之,他成了江承紫心底最深的隱秘,成了一片開在心底裡柔軟的白月光。
她從不曾想會有朝一日,穿越千年的時光,離他這樣近。
前些日子,當她得知這是唐朝,也曾偷偷竊喜。但想着自己的處境,還是覺得自己腳踏實地打好基礎纔是上上策。
就算要幫他,也得要先有實力。
“夫人,雲珠也不明白,但我聽聞淑妃此次不僅僅是省親,最主要是爲三皇子訂親。”雲珠的話語打斷了江承紫的思緒。她一怔,想起歷史上李恪的第一任妃子似乎正是出自弘農楊氏,貌似是楊雄之弟的孫女。那麼,這一次省親是要定下那個女子麼?
江承紫想到此處,沒來由的就覺得煩躁。
“訂親?”楊王氏驚叫一聲,頓時恍然大悟,說,“看來楊氏又要被重用了。”
“夫人,三皇子不過庶出,就算淑妃省親是楊氏殊榮,可去年大老爺才被免職。這如何能看出楊氏又要被重用了?”雲珠不明所以。
此刻的楊王氏臉上卻全是看透一切的神情,說:“雲珠,我好歹出自范陽王氏,雖自小不在祖宅長大。但這天下士族,我卻還是知道一二。至於這帝王之術,不就平衡二字麼?”
雲珠還是一頭霧水地搖搖頭,江承紫卻已對這楊王氏刮目相看。
這之前,她以爲楊王氏只是一個懦弱沒見識的婦人。因愛女心切,把好端端一個六夫人變成一個田莊婆子可欺的落魄者,還白白連累了兒子的前程。
但看她剛分析淑妃省親,一針見血,哪裡還是純良無害不諳世事的柔弱婦人呢。
“阿孃之意,天下初定,若無壓制功臣之人,主人就控制不住局面。”一直在一旁不言語的楊清讓緩緩地開口,神情模樣一點都不像十二歲的孩子。
雲珠平素雖然表現聰敏,但到底不過是個丫鬟,這會兒經過兩人點撥,才恍然大悟地說:“怪不得一開年,皇帝就選天下名門淑媛入宮爲妃,與天下名門交好。這選妃之事才塵埃落定,就開始爲幾個皇子定親了。原來這訂親是穩定人心,制衡功臣用的啊。”
楊王氏掃了她一眼,說:“這隻得是我們主僕幾人私底下說說,若是別人知道,私下論及皇家,便是大罪,雲珠平素要謹慎些。”
雲珠撲閃着大眼睛,說:“夫人放心,雲珠知道分寸。”
楊王氏點點頭,隨後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她有些乏了,需要休息。
楊清讓率先站起來,正要行禮,雲珠卻連忙說:“夫人,還有一事,那淑妃此次爲三皇子訂親,說是選楊氏淑女,但卻又要先合生辰帖。因此,各房都上交了生辰帖到宗祠裡。”
楊王氏眸色一沉,隨即輕笑,說:“淑妃還真厲害。”
這回,不僅僅是雲珠,就是楊清讓與江承紫也聽不明白了,一頭霧水地看着楊王氏。楊王氏卻是輕笑一聲,說:“如果說猜測沒錯,這送到宗祠裡的生辰帖不會有一個合的。”
雲珠、楊清讓、江承紫還是不明白,楊王氏也不解釋,只說乏了要休息,就將他們都趕出去,關門之前還叮囑這件事誰也不能提起。
三人面面相覷,待楊王氏關了門,才一併離去。
雲珠剛出了西廂,王婆子就喊她去幫忙做飯。楊清讓則要去整理水利方面的書籍,也是告辭。偌大的院子就剩了江承紫一個人。
日光盛大,她蹲在廊檐下看着紅薯苗,又瞧了瞧脖頸間沒什麼變化的石頭,總想起李恪要選妃,心裡一陣陣莫名的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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